打開錦盒後,隻見裏麵一層黃綢子覆蓋在上麵,揭開以後,就見到下麵一字排開共計十三隻黝黑的羊角狀物。


    “這是什麽東西?”我捏了一隻出來,放在掌心裏麵摩挲片刻,隻覺觸手冰涼,又看了半天,以我鑒別古董多年的眼力,仍然沒有得出結論來,看來這東西或許是這個時代所特有的材質也說不定。


    接著向下看,又是一層黃綢子,下麵卻是一本小冊子,藍底湖綢的封麵上鐫繡著“重光自製”四個大字,筆力柔和圓潤,飄逸中不失莊重。


    原來是李後主的詞集,我翻開扉頁,便見到上麵的題字,意思是特意為女兒如月公主所製,看上麵留下的時間,應該是十年前了,那時他應該還在南唐過著奢華的生活,又翻了幾頁,果然辭藻豔麗,文筆風流。


    “原來如月真的是位公主。”我心中百感交集,沒想到如月會用這種方式向我說明自己的真實身份,難道她對我也有那麽一點點的意思不成?


    再下麵是一封信箋,草草地寫著關於這十三隻羊角狀物體的來曆。


    原來李如月先祖徐知誥於大吳天祚三年廢吳帝楊溥,自稱皇帝,國號大齊,年號昪元。次年,改姓名為李昪,改國號為唐,史稱南唐。後來又有中主李燝,後主李煜,共曆三十九年而國破,其間勢力一度從長江以北到福建漳州,因此後主李煜的詞中便有四十年來家國,三千裏地山河之說。


    值得推敲的是,李家的崛起非常迅速,代吳自立也並沒有遇到什麽阻礙,這其中除了李昪的準備工作充分,拉攏了大量的士人和地主階級以外,還與他的血統有關係,據說他是從溯於大唐皇帝直係的後裔。


    李昪能夠說明自己身份的,便是這幾隻羊角狀的物體,據說是大唐皇帝賜封於功臣和外藩的信物,當時李昪代吳功成之後,曾將數隻青羊贈送給大有肋力的朋友,聲言持此物前來,便可以得到李氏一族的全力襄助,究其數目,一隻是整整十二隻。


    據李如月所言,青羊一共有十二隻,因此當李繼遷派人告訴她,說發現了第十三隻青羊後,她心中大感好奇,便下了雪山,來到統萬城,卻不料遭到了李繼遷與邪異宗的暗算,推想前因後果,李如月認為這些青羊中隱藏的秘密已經被人發現了,她自言有要事處理,無暇顧及這些東西,故而留了給我,希望我能夠有所發現,也好破解她心中的迷團兒。


    “一共十二隻,現在又多出來一隻。到底是什麽意思呢?會不會有一隻是贗品呢?”身為前贗品大師的我,首先想到的就是有人仿造原件造出了一隻假貨出來。


    想到這裏,便將這些青羊統統取了出來,一個挨一個的擺在桌子上細細觀看。


    從外表上看這些青羊,幾乎沒有發現什麽太大的差別,奇怪的就是這種材質從來沒有見到過,我想了想,決定還是先來測算一下比重,弄了一盆清水,製了幾個簡單的量筒後,把這些個青羊挨個放到水裏麵測算了一番,果然有一隻青羊所使用的材質是不同的,雖然表麵上並無異狀。


    我將這隻青羊掂了出來,發現它分量也略重一些,想了一下,直接找了把刀子將它的外層一點一點地刮了下來。


    落到桌麵上的黑青色粉末有些像犀牛角的質地,有宛如某種結晶的粉末,落在桌子上顯得非常沉重,一口氣吹過去,沿著光滑的桌麵滑動著,卻不飄起。


    “有意思——”我繼續刮著,漸漸地青羊的體積就剩下了原來的一半。


    這個時候就發現了問題了,一點點金光漏了出來,我小心翼翼地開拓著自己的領地,終於將裏麵的東西完全剝離出來,是一個鴿子蛋大小的小巧金丸。


    我看的仔細,這金丸上麵刻著兩個篆體字,正是“道德”二字。從經驗上來推斷,這種金丸一般來說是用來儲藏一些比較重要的圖紙信息的,我沿著金丸的周圍摸索了一遍,果然找到了相互契合的地方,輕輕地扭了扭,終於將金丸打開,卻是一個中空的殼子,裏麵有一卷用蜂蠟密封著的小球,敲開蠟殼後發現,藏在最深處的竟然是一張薄如蟬翼的絲帛。


    展開絲帛後才發現,這種工藝真是了得,輕輕的紗可以看得見背後的物體,真是如同蟬翼一般,上麵用蠅頭小楷密密麻麻地寫了很多的字,時間雖然已經過了很久,絲帛卻如水一般柔滑。


    原來這十三隻青羊果然是大唐皇家之物,裏麵有十二隻是用來標識藏寶的位置,而那隻特殊的則是所有十二隻青羊的總樞,沒有這隻青羊,其他的青羊中所藏圖譜都是一堆廢紙。


    “原來如此!”我不禁為當初設計這東西的人讚歎不已。


    首先這些青羊本身就是造型獨特材質特殊的藝術品,更何況它們還代表著皇家的承諾,得到這些青羊的人肯定會好好珍藏,不敢有所毀損,這樣的話,青羊中的秘密就會長久的保留下來,而最終的流向隻可能是回到皇家的手中,因為人微言輕皇家對有功人士的褒獎象征,這些東西隻有再次回到皇家才能體現出它的價值來。


    “真是聰明的設計者!”


    若不是我善於鑒別,又不在乎這些青羊本身的價值,恐怕也很難發現其中的秘密。


    有誰肯將這麽珍貴的東西給生生毀了呢?


    正準備進一步探究這些東西的奧秘時,七郎來了。


    “六哥,玩物喪誌啊——”七郎一見我桌子上擺著的青羊,還以為是用來把玩的。


    “又怎麽了?大好的時光,不跟你的王妹妹呆在一起,怎麽又到我這裏廝混?”我將青羊收回了盒子,有些好奇地問道。


    “軍師有事,叫我來看看你。”七郎回答道。


    我直覺肯定有事,於是便追問道,“怎麽了?”


    “有事。好事。”七郎嗬嗬笑道。


    “自己兄弟,也賣上關子了。”我將臉一板道,“有什麽事趕緊說,耽誤了本官的大事,小心屁股上吃板子。”


    七郎吐了吐舌頭道,“六哥的官兒是越做越大,脾氣也見長,自己兄弟也要挨板子?再這麽下去,兄弟可要回老家去了。”


    我曬笑道,“鬼才信你!現在就趕你回家,你舍得你的王妹妹麽?”


    “嘿嘿——”七郎有些狡猾地摸了摸頭,顧左右而言他,“今天的太陽不錯,風和日麗,秋高氣爽,真是好天氣啊——”


    “還沒有立夏。你就過上秋分了——”我頓時為之氣結,作勢欲撲。


    七郎見我欲發脾氣,連忙說道,“六哥,六哥!且慢動怒,肥羊上門了。”


    “李繼遷派人來了?”我問道。


    “正是如此!”七郎點了點頭道。


    回到綏德城中的時候,黨項人的使節已經等候多時了。


    王石雷正在同幾個黨項人有一搭沒一搭的閑扯著。憑他的本事,隻需要幾個照麵下來,應該是已經問清楚要問的東西了。見我們來到後,王石雷站了起來迎候,那幾個黨項人也趕緊站了起來,躬身候在一旁。


    雖說是風俗不同,但是黨項人久在中原王朝治理之下,多是遵從漢人之禮,因此雙方倒是沒有交流不通的地方。


    “見過楊樞密副使大人——”幾個黨項人拜倒在地。


    “嗯——”此時我倒也拽了起來,大大咧咧地坐在椅子上,哼了一聲,示意他們平身。


    幾個人站了起來,我輕緩的問道,“各位來到本使座前,不知道有什麽見教?”


    其中一個黨項人連忙回答道,“長生天在上,在下等是奉了定難軍節度使的軍令,前來送老夫人的日常用度的。”說著將一張清單遞了上來。


    我將長長的單子拉開,略略地看了一眼,發現上麵的東西真的不少,什麽豬啊牛啊羊啊的就不用提了,單是家居的器物就有好幾大車,西北特產的銀砂也拉了兩車,金銀器皿顯然是入了另冊,還有不少的好東西補品什麽的,足足搞了十幾輛大車來拉。


    我嘿嘿一笑,這李繼遷倒也懂事,金銀珠寶自然是用來消災避禍的,若真的拉來一大堆的吃穿用度,那就是嫌他老娘活得太長了。


    幾個黨項人見我的心情似乎不錯,便向我提出了見一見主母的要求。


    “可以,沒有問題,人之常情嘛。”我一口答應下來,並且吩咐七郎親自領著他們去看望李繼遷的老母親。


    “大人,李賊最近可能會有動作了。”幾個黨項人才出去,王石雷就慎重地對我說道。


    “石雷你有什麽發現麽?”我立刻問道。


    王石雷皺著眉頭說道,“方才我看了他們運送東西的馬匹,發現都是產自賀蘭一帶的良馬,這種馬高大有力,速度快,以前在銀州夏州非常少,而且價格也比較昂貴,什麽時候李繼遷闊氣到可以使用賀蘭馬來運送雜物的地步了?”


    “賀蘭是黨項人的聚集地,照這麽說,李繼遷一定是得到了黨項各族的大力支持,準備卷土重來了。”我找出了賀蘭在沙盤上的具體位置,仔細研究了半天。


    “除此以外,別無解釋。”王石雷緊接著說道,“李繼遷的孝順雖然是出了名的,但是一個有雄心割據自立的人,你不可能相信他是一頭綿羊,我看這次李繼遷低眉順目的送了大量的財帛過來,所懷的目的,不僅是想令自己的母親不受為難,更多是為了迷惑我們的視線,以起到驕敵之功。”


    “石雷你分析得很有道理!”我點頭稱讚道,“我現在已經能夠肯定,李繼遷的人馬正在悄然集中,他現在應該是在等待一個最好的時機,然後突然撲出來,狠狠地咬上我們一口。”


    “可惜不知道他們具體會從哪裏入手啊!”王石雷從沙盤上看來看去,終究難以確定李繼遷的突破點,有些遺憾地歎息道。


    的確,長城一線幾乎都是處在敵人的控製下,我們的西北各州幾乎都是不設防的,李繼遷從哪裏都可以進入西北,黨項人的騎兵確實靈活機動,遠程奔襲能力超群。


    我卻笑了起來,“石雷你不必擔憂,此事本官已經有了準備,雖然遠處的情況無法了解清楚,但是銀州夏州這一帶的情勢,很快就可以掌握在我們的手中了。”


    王石雷有些驚疑地看著我,不知道我說這話的信心究竟建立在什麽基礎上。


    “現在我們要做的,就是同樣迷惑這些黨項人,讓他們以為我們已經有了自大的傾向了。這件事情,還得石雷你同本官好好配合一下啊——”我對王石雷說道。


    “屬下明白。”王石雷心領神會地點了點頭。


    片刻之後,我同王石雷一道站在那些黨項人運送的物資麵前大發雷霆。


    “這都是什麽破爛玩意兒?”我用馬鞭挑起一隻手工打造出來的膽形銀壺來,非常不滿地吼道,“就這東西,壺口上麵居然還有破綻!這種東西能用嗎?你們到底安的什麽心!想要把老太太的嘴劃破麽?”


    “大人恕罪——”陪在一旁觀看的黨項人頭目卑躬屈膝地苦著臉賠罪道,“那東西是用來插花的,不是喝水的器皿。給老太太的東西,斷然不敢有差池,況且那東西也不是缺口,隻是裝飾用的花紋罷了,看起來雖然有些鋒利,實際上是傷不到人的。”


    “大膽——”王石雷在一旁裝腔作勢地嗬斥道,“怎麽敢如此跟大人說話?!大人說這是缺口,那它就是缺口!你們把這種有瑕疵的東西送過來,究竟安的什麽心?莫非是李繼遷嫌他老娘在我們這裏住得太舒坦了,想要弄出點傷來不成?或是如此,本官立刻張布榜文,曉喻整個西北,讓大家都知道定難軍節度使李大人是如何孝敬母親的。”


    “誤會了,誤會了!”那黨項人頭目腦筋倒也靈活,卻不敢反駁,隻是陪著笑臉說道,“是在下糊塗了!這東西一定是裝箱的時候給弄錯了,這種瑕疵東西隻能回爐重造,幸虧兩位大人慧眼如炬,否則弄傷老太太的口齒,真是小人的罪過了!多謝兩位大人,多謝兩位大人——”


    “哼——”我歪著鼻子冷哼了一聲,接著在那些禮物中挑毛揀刺兒,將李繼遷送過來的東西貶了個一文不值。


    到了最後,那黨項人頭目臉色也變成綠色了,在我跟王石雷的雙重轟炸下,他自己也有些暈了,很有一些迷惑,難道李繼遷大人真的是用一些殘次品來糊弄他老娘不成?這是個問題哦。


    最後我很不客氣地說道,“就你們弄過來的這些垃圾貨色,送去銷毀都沒有人要!也是遇到了本官宅心仁厚,好吃好喝的把你們老太太供養著,換了別的地方,能有這麽好的事情嗎?你們不但不感恩圖報,還用這些破爛來應付老太太,其心可誅啊!回去以後,正告你們李繼遷大人,就說本官說了,今次送來的這些東西實在不堪入目,本官看在他家老太太曾經受過朝廷詔命的份兒上,勉強先用自己的俸祿替他買些東西用著,若是下次送來的還是這些垃圾,休怪本官不伺候了!如今這年頭兒,地主家也沒有餘糧啊!”


    那黨項人頭目見我臉色奇差,原先定下的打算談論將老太太贖回的話也不敢出口了,隻得唯唯諾諾地答應著,心道從來沒有見過這麽難對付的人,明明是上好的金銀珠寶,怎麽到了他的口中就變成了一文不值的垃圾了呢?


    被我訓斥了一番後,黨項人灰溜溜地拜伏在地,再也興不起其他的念頭來了。


    臨走的時候,先前那幾個黨項人悄悄地塞了幾張銀票給我,又說了幾句軟話,總之就是讓我看在老太太年事已高的份兒上,不要過於為難之類的話,還不忘拍了幾句馬屁,奉承了一番,然後拉著空車返回銀州去了。


    “大人,好象收獲不少哦——”王石雷不斷地將眼睛向我手中拿著的銀票上瞄。


    “哼——”我翻開看了看,一共有十幾張銀票,加起來居然有五萬兩銀子上下,這李繼遷倒是挺孝順的,知道賄賂敵方的大將了。


    “靠!居然是四海錢莊的銀票啊!”我看清楚之後忍不住罵了出來。


    沒想到現在居然連黨項人都在老子的錢莊裏麵存銀子,我的小老婆還真是能幹,真正是把四海錢莊經營得做到貨通天下了。


    “嘿嘿——”看著銀票我忽然笑了起來,笑得非常陰險,至少站在一旁的王石雷就覺得身上有些發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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