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天龍寺的無可上人是蜀王請來的外援,邪異宗的林正宵是河西李繼遷的保命要術,那麽大遼的神木尊者來京師的目的是什麽呢?難道說他會是三皇子韓王趙恒的盟友?


    我抱著腦袋費力地思索起來,盡管看起來有些不可能,可是事實擺在眼前,大宋臨近的幾個國家都將手伸進了立儲這件事情裏麵,並且在利用自己的國家優勢來影響這件事情的最終結果,以圖達到自己那不可告人的目的。


    相比較而言,大理算是弱國,雖然看上去雄踞西南對我中原虎視眈眈,可是終究受山情地理所限,難於出兵北上,最多也就是躲在自己地盤兒上吼上兩嗓子,‘我已經天下無敵了!’,所治之下,無非也就是一些化外蠻夷見識淺陋的山野之民,若是想要到中原來跟天下群雄鬥智鬥勇,那就不僅僅是智商上的問題了。


    相信大理的統治者也深切地了解這一點,所以向來隻是虛張聲勢而已,他所關心的是中原王朝不要去騷擾自己就求神拜佛了,哪裏有那個揮師北伐的勇氣?此次請出了無可上人為蜀王撐腰,其目的無非就是為了交好大宋的實力派人士,以圖將來混個好人緣兒,最多還加上一點兒小心思,希望給強大的宋朝增加一點兒變亂的種子。


    林正宵則是另一種心情,作為被大宋所滅的宿敵南漢的遺民,他的想法有些瘋狂。如果不是太宗皇帝地身邊高手如雲,還有同為八大宗師之一的謝禮隱藏在暗處的話,相信他一定會選擇最簡潔地方法來報仇雪恨。直接衝入皇城,一把將太宗皇帝捏死在龍椅上才肯甘心,至於天下不天下的問題。就不在他的考慮之中了。所以大家都不願意接近這個恐怖分子一般地人物。若不是李繼遷被我逼得走投無路。


    也不會同他這個瘋子攪到一處,將來有他頭痛地時候。


    至於大遼地神木尊者也來湊這個熱鬧,其動機就有些耐人尋味了。


    作為大遼皇族中的第一高手,神木尊者不僅僅在精神生活中起著積極的導向作用,即便在大遼的政治生活中,他也是位高權重的人物。大遼北院大王的身份,對於他來說都有些屈才了,如果不是他地追求並不在權位上麵,沒有人能夠同他爭奪那個皇位。


    環顧四周列國。大遼是唯一有實力對大宋造成嚴重威脅的國家,這一點沒有人會懷疑,而作為一個多次擊敗了大遼南下中原的軍事行動,給整個大遼朝廷帶來了恥辱的大宋將領,毫無疑問地,我是被整個大遼所深惡痛絕地,神木尊者南下訪問大宋,企圖用自己的強大影響力對大宋的皇位繼承人施加影響,並順便給我一個教訓也就順理成章了。


    不過值得一提的是,這三個宗師級別的人物,基本上都被我給得罪光了,同邪異宗的幾次衝突,足以令林正宵向我出手,而神木尊者擺明了是要來尋我的晦氣的,至於無可上人,據說被我捉起來的大理公主是他疼愛的小孫孫,想通了以上問題後,我很快地就得出了一個結論,那就是三大宗師都是我的黴運星。


    “靠”我很氣憤地脫口罵道,“虱子多了不咬人!反正得罪一個宗師跟得罪三個宗師的後果也沒有多大的區別,有本事一起來咬我啊!”


    蜀王這一次回京是下足了血本兒,不但帶來了外援,更廣為結交朝中重臣,對我這個合作過的帶兵大將擁有大片轄區的西北封疆大吏更是許下了重願,許諾隻要我肯在他舉事的時候出兵相助,待到事成以後便以王爵相酬。


    這個條件聽起來很是誘人,裂土封王可不是經常可以遇到的,雖然我並不知道蜀王在多少人的麵前許過這個願,但是我要人有人,要地盤有地盤,所欠缺的僅僅是一個名正言順的朝廷詔命而已,若是蜀王真的能夠做到這一點,無疑我才是這場奪儲之戰中的贏家。


    大家都是爽快人,倒也不怕對方說話不算數,當下歃血為盟,立下了毒誓。


    “無可上人那裏,我會盡量給你回轉一下,畢竟大家現在是盟友了,過去的事情實在不應該斤斤計較。”蜀王知道我同大理公主的過節,便在臨走前向我出言安慰道。


    我點了點頭表示感謝,心裏麵卻沒有存多大的希望,畢竟蜀王現在也是有求於人,若是無可上人是個屬驢子的家夥,對他的勸說不理不睬,這事情卻也不是能夠善了的。


    “老大對老三,誰的贏麵大一些?”公主老婆這樣問我。


    我知道公主是為了天波府的前途著想,才提出了這個問題,畢竟在這麽重要的時刻如果站錯了隊,那可是能夠影響到天波府以後的地位的,於是想了想後分析道,“老大雖然不為陛下所看重,但是為人聰慧有決斷,現在又占據了蜀中一地,兵力數十萬,手下戰將甚多,再加上西南有大理國支持,兵革犀利,大有一番作為,而老二雖然為人平庸,甚至有一些猥瑣,卻有皇帝陛下的支持,其本身雖然沒有帶過兵馬,但是朝中能征善戰的宿將還是很多的,文官更是難以計數,根本就不愁沒有治國的人才,如果他能夠順利地登上帝位的話,這些現成的資源都會為他所用,這可是一國之力啊!”


    “夫君的意思是說,他們之間還是老三的力量比較強大了?”公主問道。


    “如果老大沒有回京師的話,應該是均衡之勢,現在麽就很難說了。”我回答道。


    “若是蜀王有夫君的幫助,結果會怎麽樣呢?”公主忽然問道。


    我嘿嘿了一聲。笑而不答。


    確實,如果我是在西北地地盤兒上說這番話的話,那我可以毫不猶豫地回答說隻要有我的支持。可以令老大殺入京師登上皇位,可惜現在我也來到了京師,西北兵勢雖然強大。卻是遠水解不了近渴。這情勢究竟如何。一半兒倒要看大家地運氣了。


    禮部的官員們辦事倒是很盡職盡責,邪異宗的林正宵因為是跟隨李繼遷而來,並沒有表明身份,因此便與黨項人住在一處,而通過正式地渠道入京地神木尊者與無可上人則被安排到了汴河旁邊地天海樓居住。


    今晚上是禮部設宴招待兩大宗師,指明要我去陪酒的。


    時間上已經接近十五了。月色也是相當宜人,站在天海樓的頂層向遠處眺望而去,隻見河麵上銀光點點,在月色的照映下泛起了片片磷光。不時也有一些趁著夜色而行的漁舟在河麵上劃過,白帆被河風一吹,就如同是白鳩一般在遠處招搖。


    因為算是接風宴,主辦的僅僅是禮部而已,皇室地宴請估計要等到正式朝見之後,饒是如此,請來的嘉賓也不算少,地位顯赫的朝中勳貴雖然不方便露麵,一些在汴京有名望的民間人物卻都巴巴地趕來參加了。


    天海樓上燭火通明,人聲鼎沸,不時地有人上來同各位賓客打招呼,我不喜人多,就自己跑出去看月亮,卻發現這裏也聚集了不少人了,很有一些文壇上麵地名士在其中。


    “唉——”一個年長些的文士忽然歎道。


    “文兄因何歎息?”旁邊立刻有人問道。


    那人搖了搖頭道,“人生苦短,世事無常,記得去年中秋時,我們還與王兄一起在這天海樓上吟詩作對,卻沒想到今年中秋臨近,卻已經是物是人非。王兄棄世,也有多半年了吧?”


    旁邊幾個人默默地點了點頭,一個人說道,“誰說不是?往日的朋友,卻是越來越少了——”


    聽得他們幾個在這裏嘮叨,我卻忽然想起了戰死在北疆的那些兄弟們,很是有些為他們不值得,不由得脫口而出道,“忍看朋輩成新鬼,怒向刀叢覓小詩。”


    聲音雖小,卻被離得近的幾個人給聽到了,不由將目光移了過來,見到是我後不覺驚訝道,“這不是楊大人啊——失禮,失禮!卻不知道大人什麽時候回京師了?”


    “自然是有皇命相召,否則六郎豈敢造次。”我淡淡地回答道。


    先前那人歎道,“都說楊大人是文武雙全之士,老朽先前還有些不信,自從聽了楊大人的那闕水調歌頭之後,剩下的就隻有佩服了,卻不知道楊大人今夜有沒有什麽新作?”


    我謙遜了兩句,後來禁不住眾人紛紛鼓動,隻得說道,“春女思,秋士悲,大概都是人之常情,方才聽了眾位的議論,心中忽然有些低沉,想起了昔日戰死的疆場上的一些兄弟,不由得了一首詞。”


    “在下等洗耳恭聽——”眾人紛紛鼓噪道。


    我將桌上的酒取了一杯,麵對著明月擺了一個造型,然後緩緩地將那杯酒灑在了身前,仰天望月,隻見淡淡的雲朵飄過,在那月亮上麵遮遮掩掩,沉吟了片刻後才吟詠道,“世事一場大夢,人生幾度秋涼。夜來風葉已鳴廊,看取眉頭鬢上。酒賤常愁客少,月明多被雲妨,中秋誰與共孤光,把盞淒然北望。”


    這首詞的意境果然非常淒涼,呆在這裏的有多是些老頭子們,聽了之後很有共鳴,不由得連聲嗟歎,卻是連誇讚的話都說不出來了,眾人都或低頭沉思或抬頭遠望,儀態各是不同。


    在這個時代,一些名人,特別是有官職在身的名人,最容易受到困擾,今天尚且在朝堂上高談闊論,明朝可能就已經被貶戍邊關,可謂是瞬息萬變猝不及防,呆在這裏的都是些閱曆豐富的老家夥們,聽了這首剽竊來的詞後,再想一想自己的坎柯一生,都生出了一些感慨來,而我也是感懷於自己的奇異經曆,有些淡淡的憂傷。


    “六郎卻是個性情中人——”一個有些飄渺的聲音傳了過來,卻是我從來沒有聽過的。


    回頭一看,卻見兩個人走了上來。其中一個光頭在月光之下顯得格外地明亮,而另一個人則長得分外清秀,一臉短鬃非常濃密。遮住了半張臉,但是目光卻如寒星一般,神采飛揚。


    兩個人並排著走上樓來。衣著很是華貴。即便是那個和尚,也是穿地珠光寶氣,一條金腰帶上麵鑲嵌了不下四十顆形態各異的寶石,確實很有氣勢。而那個短鬃的高個子所穿地服裝就很簡單了,並沒有多少的繁瑣紋飾,卻沒有什麽人敢小看他,因為他的肩頭上那條純黑色地圍脖兒價值就不下萬金。


    “原來是二位皇爺到了。下官真是失禮了,罪過罪過——”我一看到兩個人,就知道他們便是今晚宴請中地主角兒,大遼地神木尊者與天龍寺的無可上人。於是躬身行了一禮道。


    這兩個人都是八大宗師中人,實力自然強橫,一舉一動之間暗合天道,不經意間流露出來的氣勢雖然不是那種咄咄逼人的味道,但卻有一種令人不由自主歎服的意思,果然是高手風範,我看了一眼後就將目光低垂下來,盡量不受他們的影響。


    禮部地主持之人是個侍郎,平素並不常見的,同我打了個招呼後,就忙著安排酒宴,神木尊者與無可上人作為貴賓,自然是坐了上席,不過這兩個人都是一國的王爺,享受這種待遇並不算過分,我陪著他們坐在了緊挨著的下首,零零總總地排出了二十幾席,剩下地則被攆到下麵幾層去了。


    “下官代表大宋禮部,敬兩位皇爺——”那侍郎親自上前,斟滿了酒杯後對兩位宗師道。


    神木尊者點了點頭,將杯中之酒默默地飲盡,而無可上人則是呼了聲佛號,取過旁邊的茶盞,喝了一口茶表示了一下,場中的氣氛不是很融洽,似乎每個人的心中都有些心思。


    那禮部侍郎見氣氛有些沉悶,便將手一拍,喚了一個管事進來,吩咐了兩句後,那管事便匆匆離開,不多時便上來了一群舞女歌姬,將絲竹管弦之類的樂器抬了過來,且歌且舞起來,眾人也開始吃喝起來,不時地同旁邊的人喝喝酒說說話,席中才有些熱鬧的樣子。


    “六郎——”這次我終於搞清楚是誰在叫我了,正是神木尊者。


    “皇爺有何見教?”我客氣地問道。


    雖然太宗皇帝對我說,這兩個家夥都是衝我來的,可是我並不清楚他們到底存的什麽心思,此時見神木尊者開了腔兒,便強打精神來應付他。


    神木尊者神態安詳,隻是從懷中取了一封書信出來對我說道,“受人之托,有東西給你。”說完將那書信輕輕向前一送,就落在我的麵前,舉止之間沒有絲毫的火星兒氣,顯然是一身的功力已經進入了化境。


    我皺了一下眉頭,心中暗道雖然你的功夫好,卻也不必如此囂張吧?卻見那信封上麵並沒有留下任何的字跡,我將封口撕開之後,裏麵掉落出一張素箋來,上麵歪歪扭扭地寫著幾個大字,“我有了你的兒子,你自己看著辦吧!”


    我當下心頭一震,當下便有些不知所措。


    這封信裏麵,雖然沒有幾個字,可是我卻能夠感受到字裏行間所蘊含的怒氣,不是怨氣,而是怒氣!這封信,到底是怎麽回事兒?我將頭抬了起來,看著神木尊者,想從他的臉上得出個結論來。


    “是蓉兒讓我捎過來的——”神木尊者的口張了張,聲音直接鑽進了我的耳朵裏麵。


    算一算時間,確實,如果銀平公主耶律蓉真的跟我春風一度後便種玉藍田,現在孩子也早已經出生了,這真是一件令人頭痛的事情,我的心情不由得更加鬱悶起來,該怎生處理這件事情才好?


    且不說宋遼之間的敵對關係與我的**身份,就是夾在中間的四郎就令我不知道該如何處置,看了看神木尊者,這家夥倒是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神態,我不由得暗罵一聲,卻又無可奈何,這老家夥雖然沒有說什麽話,卻用一封信就將我的心思擾亂了。


    一陣鬱悶的心情無處發泄,我心火上來,雙手將那書信一搓,頓時化作了一堆紙屑紛飛落下,仿佛想要借這個動作來將自己的鬱悶都宣泄出去一般。


    “咦——”地一聲輕呼傳了過來,我頓時發現人群中有幾個人正在驚異地看著我。


    頓時,我便覺得方才自己的舉止有些不妥當!


    在宴席上接過了地方重要人物的書信,匆匆看過之後便來了個毀屍滅跡,這種舉動若是被有心之人匯報到太宗皇帝那裏去的話,又將會引出什麽麻煩的事情來呢?


    我不由得深深地懊惱起來,卻不明白自己今夜為什麽會如此進退失據。


    再看神木尊者時,卻發現對方正在撚須微笑,眼神之中有些自得的樣子,而坐在旁邊的無可上人,卻是正襟危坐,手中的一柄木製拂塵散發著令人心神恍惚的味道。


    “靠!原來是著了兩個老家夥的道兒了!”我頓時知道了自己為什麽會失態的原因。


    南海神梨木的香氣,再加上無可老禿驢的念力,果然有奪人魂魄的功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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