賣掉家裏頭幾代的家生子,放出去自然不是多麽好聽的話,事實上,許多家族裏頭,為了臉麵這樣的家生子,即使是打死也不會賣掉的,一來是這樣的人知道太多家族秘辛,放出去反倒是會被人利用,二來也是不想讓人覺得自家對待下人不夠仁慈,這時候的人分外的看重名聲。


    李氏卻絲毫不顧這一點,說名聲的話,人家到時候也隻會說是賀家,她家雖然也姓賀氏,但李氏心中已經將自家從賀家掰開來。再有一個,其他的懲治辦法,她又沒錢又沒人的,拿這個莊頭還真的沒辦法。


    那牙婆也是個有辦法的,家裏頭甚至還有幾個當官的親戚,白白送上門的銀子自然不會放過,當晚就譴人直接把人綁了,連夜帶出城去賣了,不說那個已經年老的莊頭,隻說他暗地裏找來的幾個小媳婦,外加那幾個兒女,肯定是賣出一個好價格的。


    李氏不管這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收拾了那莊頭之後,莊子卻還是要有人看著,不然的話如今的收成也拿不回來,李氏琢磨了半天,卻讓綠荷去找了以前鋪子裏頭的掌櫃,那人是她從娘家帶過來的,十分憨厚老實,做生意沒啥本事,卻不會弄虛作假,當初鋪子的生意不好,隻好連帶著掌櫃活計都打發走了,如今那人倒是能用得上。


    卻說綠荷找到那掌櫃的,見他如今不過是給人打工,家裏頭十分不容易,知道原本的主子還惦記著自己,自然是感激涕零。看莊子這事情他不懂,但擋不住這個人對李氏一片忠心,去了之後果然勤勤懇懇,收成居然比賀鍾明在的時候還好一些。


    莊子那邊收成好了,李氏自然也安了心,至少家中不會入不敷出,光吃存糧了。如今他們關起門來過日子,家裏頭的事情自然有兩個小丫頭收拾,李氏跟綠荷就在一起做秀活兒,李氏的手藝是她去世的娘親親手教的,看起來十分的鮮活,如今家裏頭人少,有時候做出來倒是多了,讓小丫頭瞞著拿出去賣了,也有一些零花。


    卻說賀文麒卻眼看著一天天長大起來,等她學會了摸爬滾打,馬上就琢磨著走路,扶著床沿也能邁出一兩步。李氏跟綠荷笑她是個心急的,還沒學會走就想著跑了,不過孩子看著機靈,做母親的心中也開心。


    等年節來臨的時候,賀文麒終於突破了自己身為嬰兒的極限,開始能張嘴說幾句話了,雖然因為硬件問題還是有些含含糊糊的,但李氏也高興的很,倒是將第一年沒有丈夫在的年節帶來的抑鬱散了大半,隻摟著小女兒心肝寶貝的叫著。


    在突破了第一個障礙之後,賀文麒對自己如今的身體也漸漸得心應手起來,養生功的功效初步顯現,作為一個嬰兒,她也比其他的嬰兒靈活,身體強壯幾乎不生病,即使有時候著涼了,喝點薑湯就自己好了,到現在居然一次苦藥都沒有吃過,讓李氏倒是省心不少。


    隻是這個省心到賀文麒開始會走就結束了,賀文麒急切的想要知道這是一個什麽樣的世界,但李氏是個目不識丁的,看得懂賬本還是後來學會的,綠荷那就更別指望了,屋子裏頭自然是什麽書籍都沒有,作為小嬰兒的賀文麒隻好向外發展,在李氏和綠荷的眼皮子底下好幾次突破重圍,硬生生到了外頭。


    這可把李氏嚇著了,滿院子的找孩子,幸好賀家兩進的院子並不大,很快就找到還在尋找人生路上的小屁孩,李氏連忙抱起孩子,見他身上的衣服都髒兮兮的,小臉也成了小花貓,又是生氣又是覺得好笑,捏了捏小孩的鼻尖兒說道:“麒兒這是找什麽呢?”


    綠荷見找到小少爺也是鬆了口氣,暗道明明兩個孩子在一塊兒玩,一轉眼怎麽就剩下了自家的那個。見賀文麒一雙眼睛滴溜溜的轉悠,說不出的機靈,倒是好笑的說道:“小少爺長大了,想著出門玩兒了,恐怕不耐煩一直待在屋子裏頭了。”


    李氏微微一愣,倒是覺得有可能,小孩子都是好動的,自己跟綠荷兩個大人做秀活兒不注意時間,卻不知道這兩個孩子卻無趣的很,恐怕就是這樣,這孩子才會爬出來。隻是想到自己如今一個寡婦,卻是不好帶著孩子出門的,隻好說道:“也罷,以後把活計放到門口來做吧,就讓他在院子裏頭玩兒。”


    賀家的院子並不大,景致卻還不錯,四個大鼎養著荷花,周圍還有一些月季,看著倒是新鮮的很,隻是地上鋪著圓石頭,摔一下倒是會疼。李氏隻讓一個小丫頭跟著孩子,別磕著碰著就好了。


    雖然沒有達到自己的目的,能在院子裏頭玩兒,聽著小丫頭說外頭的事情倒是也聊勝於無,賀文麒卻不知道,他家老爹,老祖父,甚至祖父的老爹都是走的武舉的路子,祖上又是農家出生,向來不注重學識,到了賀鍾明這一輩,倒是跟著族裏頭讀過幾天書,但實在不是那塊料,早早就放下了。


    這般的家世,如今賀家裏頭哪裏找得到賀文麒想要看的書,能有幾本四書五經,恐怕還是賀鍾明小時候遺留下來的,別的本子卻是一個沒有。賀文麒指望通過書籍判斷如今年代的念頭,卻是不可能實現了,至少短期之內不可能。


    李氏收了針,看了看已經完成的帕子似乎挺滿意,將帕子仔仔細細的放好,雖然當家主母做秀活兒賺錢有些丟人,但李氏卻不看重臉麵,她隻知道,一文錢難倒好漢,家裏頭那些銀子,在辦賀鍾明喪事的時候就花了一個七七八八,加上她自己生產,幸好趕著過年,莊子裏的銀錢送來才不至於青黃不接,如今多一點是一點。


    綠荷的手藝不如李氏,但勝在做得快也仔細,見狀說道:“夫人歇一會兒吧,別因為這個糟蹋了眼睛。”


    李氏也覺得有些累,便靠在榻上笑著說道:“哪有這麽精貴,如今這日子,比在家的時候其實還要好許多。”


    綠荷知道她是說還在娘家的時候,李氏是原配的女兒,後進門的繼母自然看她不順眼,雖然老爺還是護著這個女兒一些,但內宅的事情,男人又怎麽懂,即使李氏是個厲害的,也是吃了不少的苦頭,其中就有一樣,那女人整天讓李氏做秀活兒,隻說給家裏人用,其實都是偷偷買了換銀錢,李氏卻沒有分到一星半點兒,這門手藝倒是那時候鍛煉出來的。


    李氏心中也是感歎,再看一直乖乖坐在兩人身邊,憨憨厚厚的崔景山,這孩子大概是有些先天不足,遠遠沒有自家女兒機靈,到了現在連句話都說不清楚。


    李氏歎了口氣,生怕這孩子是個傻的,那樣的話綠荷可真的命苦。


    正想著,卻見自家女兒有些跌跌撞撞的跑回來,大概是玩的久了,這時候滿頭大汗,一股腦兒趴在她身上,甜甜叫道:“娘娘。”


    李氏一顆心都化了,細細的給女兒擦了擦汗,有些嗔怪的說道:“怎麽又跑的這麽急,要是摔了可怎麽辦?”


    賀文麒卻笑嗬嗬的說道:“不怕。”


    後頭的小丫頭見狀也笑起來,在旁邊說道:“夫人可不知道,方才少爺跑的太快啦,差點沒摔著,奴婢嚇得半死,誰知道少爺一點兒也不怕,自己爬起來又接著爬,人家說虎父無犬子,少爺以後怕是要當大將軍呢。”


    李氏聽了這話卻有些不痛快,若是個兒子自然好的,但偏偏是個閨女,如今這般的淘氣也不知道是好是壞。


    綠荷是知道這孩子底細的,連忙打岔說道:“孩子膽大有福氣,別像我家小山似的,跟悶葫蘆一樣連話都懶怠說。”


    旁邊的崔景山卻像是跟他娘作對似的,伸手朝著賀文麒說道:“哥哥,抱抱。”


    賀文麒對於這個小屁孩沒啥興趣,卻裝模作樣的走過去靠了靠他胖乎乎的手臂,崔景山立刻就笑了起來,李氏和綠荷也被逗樂了。


    李氏擦了擦笑出來的眼淚,摟著自家女兒親了親,又說道:“你個調皮孩子,景山比你還要大三天,怎麽讓他叫你哥哥。”


    賀文麒卻鼓著臉頰不答應,暗道自己才不能叫一個小屁孩哥哥,當別人哥哥倒是可以勉為其難。


    李氏見孩子出了汗,怕待會兒涼下來反倒是會生病,便抱著孩子進去洗澡,照舊是不讓兩個小丫頭動手,兩個小丫頭倒是習慣了,隻去燒水不提。


    綠荷卻守在外頭,摸了摸自家兒子的腦袋,對著他懵懂無知的眼神歎了口氣,這孩子眼看著不機靈,長大了也不知如何是好。


    裏頭的李氏何嚐不擔心,看著女兒胖乎乎紅彤彤的臉頰十分愛憐,這孩子長得好,雖然年紀小也看出幾分精致來,隻是眉宇間倒是帶著幾分英氣,看著倒像是她那一進門就過世的公公,作為女子略顯銳利,若是男子的話,倒是足夠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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