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獄之門


    從老三家出來,我的心情變的很壓抑。


    我發現其實我很自私,連自己的兄弟都不了解。


    以前,我一直認為老三是個對黑道事業無比熱衷的家夥。


    當年我和老大不打不相識,老三極力簇擁大家拜把子。


    那時候也是年輕,港台古惑仔的電影沒少看,腦子一熱,結拜就結拜。


    後來老四和老五的加入,就有了惡名昭著的臨海五虎。


    老三那時候家境最好,老爺子是飯店的大廚子,沒事就弄點山珍野味什麽的帶回家,把這小子養的五大三粗,比我們四個哪個的身體都棒,大家也是最狠。


    外麵人一聽說臨海五虎的彭三,膽都嚇破了,根本不用動手。


    後來臨海五虎各奔東西,大家都忙著掙錢,每個人都混的人模狗樣,隻有老三,天天就像長不大的孩子,繼續在街頭打打殺殺,老爺子給他弄了個小飯館,他也懶的管,以為娶了媳婦能穩住他的心,結果還是無濟於事。


    我一度猜想,可能老三天生就是混混的命,你想讓他安穩,等於讓猴子坐禪,根本都是不可能的事! 可是現在想想,我覺得真的是看錯他了。


    他心裏能裝事,表麵上看每天都是大大咧咧,真正有什麽苦,都是獨自一個人去承擔。


    老三不是喜歡當混混,他是太重義氣!在他的心裏麵,朋友兩個字詮釋的淋漓盡致。


    哪個兄弟有事,第一個伸手的,一定是他!他就是這麽一個人,一個被義氣二字壓滿一身的人。


    所以他離不開,走不脫,甩不掉,寧可背負“不務正業一事無成的小混混”這個罪名,可是自己有事呢,卻誰也不告訴,自己動手去解決。


    我也明白老三為什麽對傅容會有心思了。


    他不能不算是一個好男人,媳婦得病不是一天兩天,一直沒聽到老三有什麽風言風語,也沒聽說過他跟春妮吵過架紅過臉,這次春妮入院,他陪老婆在醫院過年。


    可他也是正常的男人,春妮的病讓他精力無處發泄,碰上順眼的女孩有些心思也是可以理解和原諒的,畢竟不是像我,以跟別人老婆作為體現男人魅力的標準,在這一點上,我這種人,死後隻能下地獄,老三可以升上天堂! 給老三打了個電話,一接通,我還沒開口,強子特有的爽朗聲音傳來了:“二哥,有點事忙著,沒給你拜年,反倒讓你先給我打電話了,這事鬧的…”我沒理他的話茬,沉聲問道:“春妮情況咋樣?”那邊聲音一頓,好半響強子才問道:“你咋知道?”我有些氣,衝他喊道:“別扯犢子!問你春妮現在情況咋樣?!”強子低聲說道:“前天做的手術,切除了。


    沒多大用處,已經擴散了,現在就是撐著。


    哥,我怕春妮過不了十五…”強子的聲音到了後麵已經有些哽咽,,我抹了一把眼睛,道:“卡號給我!”強子頓了一下說道:“老頭子都跟你說啥了?咋啥都知道?”我急了,對著電話罵道:“別他媽跟我扯閑淡!卡號給我!”老三趕緊報了一組數字,我用手機記了下來,然後存到電話本裏。


    老三對著電話說道:“別太多五千就行,就欠醫院的,你現在也是難搞,我聽說了,幫不上忙都不好意思給你打電話。”


    我對著電話說道:“別廢話,馬上去找櫃員機,我把錢轉過去。”


    十分鍾後,我轉了五萬塊到強子卡上。


    還沒過兩分鍾,電話響了,強子在那邊著急的說道:“二哥,你瘋了!你從哪搞的錢?你自己還一屁股債呢!”我歎息著說道:“別管我哪弄的錢了,盡量花,不夠我再想辦法。”


    強子哭了,快三十歲的男人了,就為了五萬塊錢大年初一站在櫃員機前麵大哭:“二哥,春妮不行了!花多少錢都沒用了,醫生都下通知書了,也就這幾天的事!”我也哭了,對著電話大吼:“我不管!你他媽給我把春妮帶回來!錢不夠我再借!有什麽好藥都用上!我不管你用什麽方法,把你媳婦給我活蹦亂跳的帶回來!不然我扒了你的皮!” 我不是神仙,強子也不是。


    所以大年初七,強子回來了,懷裏捧著一個骨灰盒,那就是春妮。


    春節期間,一切從簡,醫院匆匆火化,家裏也沒有布置靈堂。


    我站在火車站出口,老三胡子邋遢的捧著骨灰盒站在我麵前說道:“哥,沒完成任務,人是帶回來了,都成灰了。”


    梁棟在旁邊眼圈一紅,張著嘴沒有吭聲。


    我歎了一口氣,過去摟著他的肩膀說道:“三兒,節哀!”一回到家,彭叔和阿姨都等在樓下了,打從看到強子抱著的骨灰盒那一眼,兩位老人就癱坐在地上了,我和梁棟趕緊跑過去,一人扶起一個,阿姨清醒過來,掙脫我的攙扶撲了上去,嘴裏喊著:“我的媳婦啊!我的閨女啊!…”我拉都拉不住她,隻好讓她抱著骨灰盒哭了個夠。


    三天喪變成了兩天喪。


    春妮回來了一天,第二天就出殯了!這是我這輩子參加的最奇怪的一次葬禮。


    強子的樓下,聚集了一大幫服飾各異的人,大部分都是一些年輕人,頭發怪異,舉止囂張。


    如果不是胳膊上都戴著一個黑紗,我還以為是在這小區過年慶呢!強子抱著骨灰盒麵無表情的走下樓,所有的人自覺的讓開一條路,一個人不停的高喊著:“天橋虎哥來給嫂子送行!…廣場南哥來給嫂子送行!…南城大少在給嫂子送行!…”每喊一句,我的心就震撼一次,這些都是臨海的暗勢力,每一個都是讓警察頭疼的角色,在這個全國都歡度新年的時候,來恭送一個普通的家庭婦女人生的最後一段路!這就是老三的影響力,這就是老三身為一個混混的人緣! 我參加過三個人的葬禮。


    大哥的葬禮,給我最多的就是感動。


    一個人感動了一座城,全城的人都在以他為楷模。


    我有這樣的大哥很自豪。


    小風的葬禮給我的感覺是淒涼,普普通通的人,普普通通的家庭,沒有可以依仗的背景,沒有可以攀附的貴人,冷冷清清的來,淒淒慘慘的走,這也是一種人生。


    而春妮的葬禮,給我更多的則是震撼。


    眼前的這些人,個個都是別人眼裏整天惹事生非,不務正業的敗類,垃圾,社會的殘渣…人人避之不及。


    可是現在,就是這些人人見了如過街老鼠的人竟然為了一個素不相識的女人,放著好好的春節不過,冒著零下近十度的寒冷,聚集在一起,隻為了給一個同樣是混混的彭三一個麵子,沒有人要他們這麽做,都是他們自願的,你難道還能說,他們這些人沒有人性嗎? 送走了春妮,強子像是變了一個人。


    詩雨軒已經開始營業,強子還是有空就跑過去,表麵上跟大家有說有笑,可是一旦靜下來,就會發呆,眼睛一直盯著一個地方,整個人像是靈魂已經出竅,叫了好幾聲才反應過來,接著跟大家說笑。


    以前,我去他飯館喝酒,能陪的時候他總是陪我喝,但是每次隻喝一杯,這點我一直很欣賞他,有多大酒量就喝多少杯,多一口都不喝,誰勸都不行。


    但是現在,我再去他那吃飯,我喝的少,他反而喝的多了,生意也不做了,搞的彭叔一個人在廚房忙活,我看不過去,替他端菜,他自己倒好,自斟自飲,逍遙無比。


    老四也看出他的不對了,但是也沒有辦法。


    我理解強子的痛苦,失去老婆的滋味沒有結過婚,根本體驗不到。


    與你每日朝夕相處,同床共枕的一個人,說沒有就沒有了,那種空蕩感,失落感,不是一般人能體會到的。


    **、房間裏,每一處都有她的氣味,她的影子,你做的每一件事,她曾經跟你一起參與,或者在旁邊觀看著,現在突然之間隻剩下你一個人,沒人管,更加沒人疼,這種落差放在誰身上都不能很快適應。


    我想了很久,才對老四說道:“要想他恢複,隻有兩個辦法:第一,隨他折騰,時間長了,他就會好起來的。”


    老四瞪著眼睛說道:“那要多長時間?”我搖頭說道:“不好說,以老三這種性格,估計一兩年都是短的。”


    老四咧著嘴說道:“那不行,過一兩年他人都瘋了。


    說第二種!”我吸了一口煙,道:“第二種也不好辦,有一個人能把老三拉出來,她要是肯幫忙,老三估計恢複的會快許多。”


    老四皺著眉頭喃喃說道:“誰有這麽大的本事?咱哥倆都不成的事他能成?”轉頭看著我一臉詭異的奸笑,突然想到了什麽,跟我異口同聲的喊道:“傅容!” 強子把沒用完的三萬又還給了我,說現在手上沒錢了,等過段時間把那兩萬給我補上。


    我踢了他一腳,罵道:“你他媽要是給我那兩萬,以後別叫我哥!”強子嘿嘿的笑了,這事也沒有再提。


    年,算是過完了,我看著詩雨軒的生意就這麽不冷不熱,也一時沒有好的辦法去補救,而且自己還一攤子事情沒有解決,也不管了,全部交給小雨她們去做。


    二百萬的債務半個月內還清,也算是創了一個奇跡,當然跟那幫朋友的幫忙是分不開的。


    還有那最後的二十萬,我始終猜不到是誰寄給我的,不過我想,是謎總會有謎底,早晚有一天,我會知道這位大恩人究竟是誰!本來打算這幾天就去濱海的,可是小雨死活攔著不讓走,非讓我過完元宵節再去。


    我也知道,自己這一去,不知道什麽時候回來,但是又不得不去,我必須要找到小丁當麵對質,如果能逮到趙胖子為非作歹的證據更加好,我要把我失去的全都拿回來!我要給公司一個交代,還自己一個公道! 我給老四偷偷說過,我走後,盡量多給老三和傅容兩個人創造機會,他們兩個能結合,對老三個人,和詩雨軒來說,都是百利而無一害的事情!老四點子多,這紅娘做起來應該不會太生澀。


    不過這事確實很棘手,感情這東西,就是兩個人的事,外人根本插不上手,有了感覺,你擋也擋不住,沒有感覺,硬綁在一起,兩人也不會手牽著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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