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人類沒有明確的形象,而那時有些本領高強的妖獸之類所化形體亦如此,也就很容易混淆,肉眼哪裏區分得了。遙兒你想想看,麵對各種形狀,我們的先輩若不用法眼,又是如何識別妖獸與人類的呢?”


    “聞!”


    “何以知之?”


    “許多的書籍都記載著,妖獸乃腥膻之物。”


    “不錯!人的氣息清,妖獸的氣息濁,無論如何化形都改變不了。而且它們獸性越重,腥膻之氣也就越濃。”


    “那妖的氣息呢?”林遙忽然不知道為什麽,莫名其妙大著膽子問。


    “妖……”端木琪頓住,望著林遙想到那株水仙花妖,又想他小小年紀倒是明白妖,並不等同於妖獸。人類常將非人類寬泛地稱作妖獸之類,其實妖、魔、怪、獸的差異大了去了。這一時之間,端木琪就是想解釋,也難以解釋清楚,“妖的氣息有點不好說,等你的修為到了自然就能感應出來了。”


    “哦。”林遙懂得分寸,也就不追問下去了。


    “還是說回那個洪荒時代,一切事物都很紊亂,等到女媧娘娘規劃好四海九洲,望眼天下覺得我們人類也應該有個規範的形象。她想呀!我們人類乃天地之精華,就應該擁有天地間最完美的形象!”端木琪講述到這裏,神情很驕傲。


    “嗯!”林遙很自豪地點頭。


    “女媧娘娘為此形象苦心孤詣,參悟天地玄機翻來覆去七十變,終於得到一個完整的人樣。然後她摶土精細地造出男、女兩個模子,號召天下之人,都要依此化形。伏羲、女媧兩人還以身作則,從此進化掉龍的尾巴,足跡遍及天下。”


    這當兒,端木琪以為林遙會有稀奇古怪的反應,不料此刻的林遙雖然聽得認真,卻是滿臉的平靜。倒是在座的林毅、方菲,以及茗香、念伊全都麵露詫然之色。


    對於小孩子而言,甚至對於常人而言,聽到伏羲、女媧進化掉自己的龍尾巴,也足夠驚奇。然而對於生為蛙族的林遙而言,進化掉自己的尾巴,那可是再自然不過的事情。隻不過,人類自從伏羲、女媧進化掉尾巴,就再也沒有長尾巴,而蛙族至今的每一生,都要經曆那麽一次進化。


    “在伏羲、女媧進化成完整的人形之後,次子出生,取名字為‘典’,也就是‘少典’。遙兒且說說看,‘典’字有何義?”


    “經也,標準也……”


    “那遙兒再說說看,‘典’字的‘標準’之義從何而來?”


    “就是因‘少典’之名!”


    “沒錯!少典是天底下第一個,出生即為人形之人,因而有著模範的標準意義。所以少典的模樣,也就是人類的標準形象,很完美,很典型。《說文解字》雲:‘字者,言孳乳而浸多也。’少‘典’如此,後來的小‘年’如此,怪獸‘夕’也如此,因名字而孳生涵義,從而衍化更多的意義。”


    林遙從那個時代活到如今,即便沒有親眼見到少典的誕生,也當然相信姑姑所言非虛。伏羲、女媧之前的人類都早已作古,如果還有遺骸存在地下被世人挖掘出來,肯定是人首加各式各樣的身形,而絕對不會有人形的身子骨。


    其實上萬年的遺骸有,醫者將各式各樣的都稱作“龍骨”入藥,龍形的很少見,人形的確實沒有發現。


    “再說妖獸之類化形,向來便喜歡模仿我們人類,女媧娘娘造出的完美形象被模仿自然也在所難免。當然若還那麽輕易的被模仿到位,那就不是完美形象了,自從少典誕生後別說我們人類的氣息,也別說我們人類身體各部分契合的天地玄機,就是我們的發膚,它們也休想模仿到神韻。遙兒可知道,我們人類獨有的發膚,卻蘊含著怎樣的奧妙?”


    “我們的發膚蘊含著奧妙?姑姑,快說來聽聽!”林遙腦海裏有些記憶浮現,卻不敢往深處去想。


    “你先回答我兩個問題。”端木琪明眸閃亮。


    “那問吧!”


    “天是什麽顏色?”


    “玄。”林遙望向窗外的夜空。


    “地又是什麽顏色?”端木琪微微頷首接著便問。


    “黃。”


    “遙兒何以回答的如此之肯定?”


    “《千字文》開篇便明言:天地玄黃,宇宙洪荒!”林遙對答如流,實則已經相當的保守。前兩個故事,林遙意識到自己聽得過於放縱,覺著在姑姑眼皮子底下還是應該要收斂些,所以舉出蒙學讀本《千字文》為佐證,而沒有將“天玄地黃”原本的出處《易經》搬上來。


    “很好,遙兒你看看,我們的發膚是何顏色?”端木琪伸展手臂,撥動青絲。


    “玄黃……”林遙眼望著姑姑的發膚,又眼望爹娘的發膚,再望眼自己的發膚,不禁慨然讚歎:“經姑姑這麽一提醒,我才看清自己的發膚竟能與天地同色,真是妙極了!”


    “嗬嗬。”端木琪笑著點點頭,“對!我們人類發膚的顏色,正是天地之本色。”


    “天地本色,難怪那些妖獸模仿不來。”林遙有感而發。


    這話看似很率性,實則卻含蓄不盡底,此刻林遙內心裏的感受那是很深很深,然而在目光如炬的姑姑麵前,又怎麽可能毫無保留地表露呢?


    林遙親身經曆過女媧造人的時代,也還記得她跟伏羲大神以全新的形象行走天下,從而威震六合八荒,掀起整個妖界競相模仿的浪潮。結果模仿出各色各樣的發膚,而真正的人類形象在妖界也就成為一個永恒的傳說:黑發,那是王者的顏色!


    妖獸之類先天缺失地魂,人類的新形象再完美,在它們看來也是很朦朧的美,惟有那蒼穹般的發色令它們印象最深刻。在姑姑說出人類發膚奧妙的時候,林遙稍稍想起那些妖獸模仿而成的樣子,都覺得非常滑天下之大稽。確實很可笑,但林遙全都放肚子裏憋著,又想到那些讀過的書籍,心底知曉人類對於各色各樣發膚的妖獸,有時懶得去斤斤計較,便通通蔑稱為:雜毛!


    當然了,像林遙如此有理想的妖修,從來都沒將自己歸於獸類,跟雜毛也沾不上邊。因為屬於人類的發膚,盡管模仿不來,卻是可以修得。


    若非姑姑今夜說起,林遙以往委實沒有過那麽清晰的認知,即使在九千年前就已修得跟人類同樣的發膚,卻真沒覺曉其中蘊含的奧妙。眼下的林遙自然徹底明了,萬物生靈吸收天地精華結成妖丹而達到極致狀態,便能夠完全祛除身體的雜質,也就可以順意化形。


    隻是天底下的萬物生靈,成精、開竅的數不清,真正結成妖丹的又有幾許呢?天地本色,林遙深深感受到,那是何等的榮耀!


    “身體發膚,受之父母,想想我們的祖先真是很偉大。”端木琪也不禁感慨起來,暢舒胸懷而後快,“從洪荒時代到現在經曆多少腥風血雨,近萬年的歲月裏留下英雄足跡,翻天覆地,滄海桑田,我們的本色依然不變。”


    “是人,非人,那就很好分辨了。”林遙笑容爛漫很孩子氣。


    “是啊!在三皇五帝的治極之世,我們人類分布天下,譬如我們華人生活在神洲大地,羽人生活在翼洲大地,縱然間隔著茫茫滄海幾萬裏,也有數千年不相往來,差別異趨的隻是衣冠習俗,而永遠都是相同的發膚。”端木琪悠悠說著,“當然了,無論是華人羽人還是苗人羌人肅慎人,從生活裏都能看到我們人類最根本的傳統,那就是敬天敬地敬祖先。”


    “敬天、敬地、敬祖先。”林遙切身體會到人類的傳統都有根源,意義深遠。


    “好了,女媧造人的故事就講到這裏吧!”端木琪風采馨逸瀟灑自如。


    又是分外的安寧,林遙還有許多想聽聽的,比如人類身體各部分契合的天地玄機,又蘊藏著怎樣的奧妙呢?子時即將過去,林遙也不好再磨纏姑姑了,自己精神抖擻沒有睏意,爹娘如此陪伴著定然乏了。


    今夜守歲,林毅一直默不作聲,卻聽得相當認真,因為女媧造人、刑天、除夕的故事在端木琪講來,並非民間傳說那樣的荒誕離奇,活龍活現確實是更為震撼人心。


    此刻聽完女媧造人的故事,林毅心靈激蕩的同時,不禁想到屈原《天問》裏的句子:“女媧有體,孰製匠之?”博學如屈夫子,都沒能參透的大題問,然而就在今夜聽得答案。


    林毅是茅塞頓開,心靈豁然明亮。


    夜已深,林遙伸了伸懶腰,是該歇息了,歇息。(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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