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誰願意去死。


    除非這個人活的很累,不願意再麵對這個世界。


    一個對生活充滿希望的人,是絕不會像鄭腐這樣,渾身都會散發著死亡的腐爛氣息。


    其實在很多年前,鄭腐就想死了——那是在跟颶風的最後一次戰鬥中,鄭腐受了太重要的傷,雖然沒有缺少了哪個零件,但卻再也無法娶妻生子。


    當一個男人,失去他娶妻生子的功能後,他活著就是一具行屍走肉了。


    從昏迷中醒來,得知這個殘酷的結果後,要不是大首領一再相勸,鄭腐早就自殺了。


    也正是因為這個悲慘的事實,讓鄭腐失去了對官場的興趣:就算能爬到高老頭當今的地步,孤家寡人一個,那又有什麽用?


    所以,在大首領的極力勸說下,鄭腐才決定了他的人生:就是把生命獻給峭壁。


    這也是他為什麽很疼愛、嬌慣大首領兒子陳青,不顧原則的大力提拔自己親侄女鄭姍姍的主要原因。


    更是他能心狠手辣的起源——一個對生活沒有所求的人,肯定會有一顆冷漠的心。


    繼承大首領的遺願,努力維係一九七三的利益,隨時準備著颶風再次登陸,就成了鄭腐活著的最大的追求。


    不過隨著華夏盛世的來臨,跟颶風戰敗後的承諾,在長達四十多年的時間內,一九七三始終沒有起到它應有的作用,反而因為高人一等的地位,造就了鄭姍姍這樣一批狂妄三代。


    別以為鄭腐不敢管,他隻是不想管,可等到他想管時,鄭姍姍等人囂張跋扈的性格已經成型,就像一棵長歪了的樹,無論鄭腐怎麽努力,也都無法成材。


    既然這些被鄭腐寄予厚望的樹無法成材,那麽就砍除他們——鄭姍姍,就是被鄭腐親手砍除的一棵樹。


    本來對生活就沒追求,本該比祖輩更加優秀的三代繼承者,又長歪了,請問世間還有什麽,能比這樣的打擊更大?


    鄭腐,早就不想活下去了。


    正如他現在所說的這樣:我,太累了。


    鄭腐是故意尋死。


    能夠死在紅塵這個宿敵的手中,也算是死得其所,死的安然了。


    紅塵卻沒想到,鄭腐是故意尋死。


    尤其是在他說出這句話後,她眼眸中再也沒有了剛才的戾氣,隻有搞不懂的茫然:她不明白,一個人隻要能活著就是最幸福的,幹嘛要自己尋死?


    被洞穿後摘走心髒的滋味,肯定不好受。


    更何況鄭腐也不是一般人,所以才能沒有立馬死去,隻是死死抓著紅塵的胳膊,在心口被洞穿的那一刻,劇痛使他撕爛了紅塵的衣袖,露出了瑩白的手臂。


    瞳孔徹底的擴散,鄭腐臉上帶著如願以償的笑容,緩緩垂下頭走進永遠的、幸福的,溫柔的黑暗懷抱中時,卻忽然嘎聲吼道:“我明白了,原來你……”


    鄭腐雙眼死死盯著紅塵被抓破衣服的胳膊,忽地明白了什麽。


    但很可惜的是,他明白的已經太晚了。


    失去心髒的他,能夠維持長達三十秒的思維清醒,這就已經很變太了。


    如果他再能喊出他想明白的那些話,那麽他就不是鄭腐,而是仙人了。


    “你明白的,太晚了。很抱歉,讓你帶著遺憾去那個世界。不過,這是你自找的,但也是你所渴望的,不是嗎?好好安歇吧,下輩子可別再這樣固執了。”


    紅塵淡淡的笑著,緩緩抽回了血淋淋的右手。


    鄭腐的屍體,馬上軟塌塌的歪倒在了雪地上,一雙再也沒有了生命氣息的眼睛,死死盯著天上的明月。


    很出乎紅塵的意料,又在她的意料之中:鄭腐的眼裏沒有遺憾,隻有深邃的解脫。


    滴滴——很遠很遠的地方,傳來一聲汽車喇叭聲。


    在這個滴水成冰的早上,荒野外的公路上,肯定是光滑如鏡,要不是為了養家糊口,傻子才會在這種環境下,開車外出呢。


    當一輛車輪上纏了草繩的小廂式貨車,烏龜似的爬過一片棗樹林時,鄭腐的屍體已經僵硬,紅塵也早就消失了。


    卻有一個女人,穿著白色的羽絨服,戴著大口罩,從棗樹林中緩步走了出來。


    她脖子上,吊著個高倍望遠鏡,隨著她走路的步伐,悠悠蕩蕩的,很有節奏感。


    背後,還背著很大的背包,也不知道裏麵裝著什麽東西。


    咯吱,咯吱,腳步踩在積雪上發出的聲音,其實很動聽的,因為這代表著生命的活力,哪怕是在向一具死狀相當殘忍的屍體走去。


    女人雙手抄在羽絨服口袋中,走的很慢。


    不過再慢,隻要不停下,總有走到目的地的時候。


    女人站在了鄭腐的屍體前,慢慢的蹲下了身子,單膝跪在了地上,垂下眼簾時抬手摘下了口罩,露出了姣美的容顏,接著又摘下羽絨服帽子,一頭金色秀發絲一般的垂了下來,遮住了半截臉龐。


    默哀。


    這是標準的默哀方式。


    宙斯王親眼見證了鄭腐的被殺全過程,也放任了紅塵輕鬆離去,她都沒有現身阻攔。


    因為在來之前,她就曾經答應過鄭腐:無論遇到什麽事,你都不要現身,你隻看,就是替我料理後事。


    宙斯王肯定會問,為什麽不許她跟他一起,來對付紅塵妖道?


    鄭腐的回答很簡練:我們兩個人加起來,也不是紅塵妖道的對手。


    宙斯王不相信。


    不過她必須得答應鄭腐這個要求,要不然鄭腐就不會帶她來。


    宙斯王答應了,所以她來了,然後就藏在很遠處的那個棗樹林中,用高倍望遠鏡遠遠觀察著這邊。


    她看到了好像一下子出現在鄭腐前的紅塵妖道(可能是因為她全身都是白色,再加上會一些障眼法之類的,所以紅塵是怎麽出現的,宙斯王還真沒有看清),也看到兩個人說了會話(可惜,距離太遠,聽不到),更看到了鄭腐是怎麽死的。


    因為,我太累了。


    這是鄭腐被紅塵一爪洞穿心口後說的話,宙斯王當然聽不到,卻能猜得到他是故意尋死,要不然堂堂的一九七三大首領,絕不會被紅塵妖道一招秒殺!


    鄭腐死的很慘。


    宙斯王卻沒覺得有什麽:人總是要死的,無論以哪種方式死去,都是死,所以死得慘,跟安樂死其實一個滋味,都是閉眼蹬腿說再見。


    更何況,鄭腐是自己尋死的,宙斯王更沒必要為他的慘死,就憤怒不已啥的。


    她單膝跪地,摘下帽子默哀,那是因為這是在恭送峭壁的第二任大首領歸位,一路走好,畢竟這個老人,曾經為峭壁立下過汗馬功勞,死後理應獲得她的尊敬。


    默哀片刻後,宙斯王卸下了背著的包,拉開拉鏈,從裏麵取出一個塑料桶子。


    桶子裏裝著一種特殊的染料,隻要潑灑在東西上,哪怕是鋼鐵,也能燃燒變形,實在是焚屍滅跡的必備專用品——當場沈狼主在冀南南部山區的跑馬場,就是被人用這種燃料,燒了個灰飛煙滅。


    那些昂貴的駿馬,在那場大火中,連一點點的骨灰都沒有留下。


    宙斯王不知道這種燃料的正確名字叫什麽,也不知道鄭腐從哪兒找來的,隻知道他曾經囑咐過她:等我死後,就用它們來把我火化。


    宙斯王答應了鄭腐,所以在來時才背了這些東西來。


    擰開塑料桶的蓋,宙斯王把裏麵的燃料倒在了鄭腐的屍體上,一滴不剩後,才拿出了一個打火機,啪噠一聲點燃,正要湊到屍體上時,卻又滅掉了,秀美緊皺,死死盯著鄭腐的左手。


    鄭腐左手下的雪地上,有兩個模糊不清的字。


    這是在鄭腐猛地發現紅塵妖道的某個秘密,在徹底死亡前留在雪地上的。


    看了老大一會兒,鄭腐認出了第一個字:克。


    克,是一種計算重量的單位。


    當然也有克服、克星的意思。


    不過,鄭腐留下的第二個字,宙斯王看了老半天,才基本認出是個‘降’,投降的降。


    “克降,克降,這兩個字是什麽意思?”


    宙斯王秀美緊皺,喃喃自語道:“難道說是個人名,一個叫克降的人名?”


    克降這倆字,的確很適合是個人名,比方王克降,高克降等等。


    當然了,這個字也是‘降落’的降,但跟克字組在一起,卻不怎麽像個人名,總不能叫王克jiang,高克jiang的吧?


    所以呢,宙斯王覺得這個字肯定是念xiang,是個叫克降的人名。


    鄭腐徹底死亡前,留下這個人名的含義,重要性是不言而喻的,隻是這個人跟紅塵妖道有什麽關係?


    難道說,要想搞清楚紅塵妖道,必須得先找到這個叫克降的人?


    克降應該是個男人名,可全華夏有一大半的男人,叫克降的沒有個十萬八萬的,估計最少得有個萬兒八千的吧?


    還包括散布在世界各地的那些華人,要想查出這個克降,並逐一分析——絕對是個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可話又說回來了,就算再不能完成,宙斯王也必須得盡力去做。


    “你好生去吧,我知道了。”


    宙斯王輕輕歎了口氣,重新點燃了火機,剛湊到屍體的衣角前,就轟地一聲輕響,冒起了藍汪汪的火苗。


    宙斯王迅速站起身,接連後退了三五米,才停住了腳步,怔怔的看著那團人形火苗。


    不得不說,這種燃料的燃燒值的確很駭人,在開始燃燒後,鄭腐的屍體就以肉眼看的很清楚的速度,在變小,蒸發。


    尤其是晨風吹來時,屍體更是發出了輕微的啪、啪聲。


    焚燒屍體的感覺,其實一點也不好,也就是宙斯王這種見慣生死的人,才能麵不改色的盯著看,這要是換成別的女孩子,早就尖叫著捂著臉,亡命狂奔了。


    就這,還不能保證三個月後,不會再做惡夢了。


    最多三分鍾,隨著火苗變成一縷青煙,鄭腐的身體,也徹底消失在了塵世間。


    都說人在死後,靈魂會在天上。


    宙斯王想到了這句話,抬頭看向天上時,卻忽然聽到背後有個聲音問:“你剛才,在雪地上看到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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