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從黑大褂子裏掏出來鑰匙,在火化間的門上捅咕著,門開了,天空格外的蔚藍,整個火葬場裏看不到一個人,就我們兩個,安靜的可怕。


    眼前的這扇門,是與另一個世界交界的地方。


    男人開門走進去,說:“把人抬進來吧。”


    我趕忙跑回車裏,從車裏把丁強奶奶抱了出來,竹山美雪拿著一塊手帕蓋著奶奶的臉。


    “你別進來了,坐車裏等我。”我對竹山美雪說,抱著奶奶歪歪斜斜的走進了另一個世界的入口。


    火化間裏很寬敞,可以用空曠來形容,很熱,就像是鍋爐房,泥土地,一個火化屍體用的爐子,爐子門開著,正方形,裏邊黑乎乎。


    男人指指爐子口,帶滑輪兒的架子大聲的說道:“放上邊吧。”


    我抱著丁強奶奶把她放在了上邊,奶奶,從此就要兩界相隔了,還沒來得及再多看奶奶幾眼,


    就聽男人說道:“出去吧,好了叫你,把門帶上。”


    我的眼淚一下就流了出來,停在那裏多看幾眼。


    丁強奶奶還是那張慈祥的麵孔,就像睡著了,奶奶給小時候的我買冰棍兒,買糖葫蘆的畫麵曆曆在目。


    “能不能出去,沒聽到我說的話嗎?”男人不耐煩的叫道。


    我猛的看向他,一般情況下我很少發脾氣,一發火臉就紅,從臉紅到脖子根兒。


    男人一點不躲避我的眼神,瞪的比我還凶狠,告訴我他才是這間屋子裏的老大,沒人能夠挑戰他的權威。


    丁強奶奶這個時候如果從爐子裏坐起來,一定對我說:“快出去吧,快,別惹事兒。”


    可是,奶奶不可能坐起來了。


    我擦擦眼淚,朝屋子外邊走去。


    走過男人身邊的時候,他身上那股奇特的味道又傳了過來,他就像一棵電線杆子一樣戳在那裏,凶狠的盯著我。


    這個時候我的火氣已經消了,緩緩神兒,看著他問:“多長時間完事兒?”


    “排隊。”


    “就我一個,排誰的隊?”


    “你燒還是我燒?”男人臉轉向一邊,極其傲慢的說道。


    我真他媽懶得跟這種人有任何的爭執,寧跟聰明人打架,不跟傻子吵架,他就是一個沒事找事兒的傻子,轉身,我走了出去。


    走出房子,我的心裏無比難過,我覺得我把丁強奶奶給丟了,把她扔給了一個冰冷的爐子,還有蠻橫不講理的小癟犢子。


    我剛從裏邊走出來,男人隨後跟了出來,接著稀裏嘩啦的把門鎖上,雙手揣在黑大褂子的口袋裏,低著頭就走了。


    燒完了?這麽快?怎麽不跟我說一聲?骨灰呢?他這是幹什麽去?突然想起來床底下一張黃碟忘藏起來了?回去藏好回來再燒?


    我傻啦吧唧的站在那裏,看著一件黑大褂子拉開剛才他吃花生的房子走了進入。


    “是不是……?要不你給他掏點錢吧。”竹山美雪從車裏伸出頭來,看著眼前發生的一切,明白了什麽似的跟我說道。


    “憑什麽?”


    “那你就等著吧,我這個歪果仁都明白你們這裏的事兒,你不明白?”


    “我偏幾把不給他,拖著吧,我就不信他給我放到來年在燒!”


    “就算不拖著你,也給你燒個八分熟,骨頭帶著肉,這怎麽要?”竹山美雪瞪著大眼睛看著我說。


    別說這竹山美雪還真說的是那麽回事兒,人,隻要有了惡念,方法就有千千萬。


    “我他媽投訴他,沒領導了?這裏他老大?火葬場他開的?”我心裏窩火說。


    別看我對複雜的社會一竅不通,但是我上來一陣挺認死理兒。


    現在,已經不是普通的矛盾了,這個男人欺負一個死了的老人,我對他產生了仇恨。


    還有剛才對我挑釁一樣的對視,把屍體放在那裏,他現在這是故意在跟我找茬。


    天冷了起來,吹起了大風,竹山美雪關上車窗,在裏邊對我招著手。


    我看了看她,點著一根煙,蹲在火化間門前抽了起來,較勁兒,從現在就開始了。


    抽著煙,看著天上的藍天,丁強奶奶一輩子本本分分,絕不會想到自己死了以後會受到這種對待,躺在冰冷的房子裏等著被火化。


    這個男人特麽的家裏沒老人嗎?沒奶奶嗎?總有一天他也會變老,也會被送進這樣的房子裏,躺在這樣的爐子裏,他不害怕發生同樣的事情嗎?


    蹲在地上亂七八糟的想了半天,都快下午了,那個男的也沒從房子裏出來。


    大門處,一輛馬車拉著幾個人走了進來,一具屍體被棉被蓋著躺在馬車上。


    一個女人,從馬車上跳下來,跟我剛才一樣,手忙腳亂的四處辦著各種手續。


    看著女人進出幾個房子,最後走進小癟犢子的房子,不一會兒,小癟犢子笑著臉從房子裏走出來,竟然出手幫忙,從馬車上把屍體抬下來,放在輪車上推進了火化間裏,然後把門鎖上,不一會兒,房子旁邊的煙囪開始冒煙。


    剛才說讓我排班,可能就是等這個呢,等她燒完的吧,就輪到我了。


    大概兩個小時以後,火化間的門開了,男人伸出腦袋,叫著:“家屬,拿盒子來。”


    是在叫她們,真是沒地方說理去。先來的要給後來的讓地方。可是一點辦法沒有,就像躺在手術室裏,有火也不敢跟醫生發,不然他就落下手術刀,螺絲刀,菜刀,拖鞋在病人的肚子裏。


    那幾個坐在馬車上的男男女女聽到叫聲,馬上就像要上場的演員,開始披麻戴孝,哭不哭?不哭打嘴巴子了?哇哇的哭著,拿著骨灰盒走了進去。


    很快從裏邊用一個簸箕裝著滾燙的骨灰跑出來,放在廣場上一塊石頭桌子上,等骨灰變涼,然後裝進骨灰盒裏,跑過來坐上馬車“駕駕,喔喔”的走了。


    男人從火化間裏走出來,把門鎖上,我就像一個透明人,他看也不看我一眼。


    竹山美雪按下車窗,探頭對我說道:“還不給點錢嗎?”


    “不給,就不給!”我說。


    說完,我朝那間房子走去。


    我必須要一個說法,這是跟我搞屁呢?


    拉開門,三個人還在玩撲克,男人靠在床上吃著花生,看著美人兒雜誌嗬嗬的傻笑。


    “請問一下,這裏誰是領導?誰負責管事兒?”我強忍著心裏的怒氣兒問道。


    那男的看都沒看我一眼,接著吃他的花生,看他的雜誌。


    “怎麽了?”瘦老頭看看我說。(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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