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麵上雖然依舊平靜如水,可蘇嵐心底卻是有些怒意,連站起身來,將窗子關得嚴嚴實實,待韓錦諾再站到窗子跟前想看看情況時,對麵已是窗門緊閉,連個縫隙都沒有。


    韓錦諾有些失落地歎息一聲,一時坐立難安,一會坐著,一看站著,一會來來回回不停地走著。


    反觀這邊,蘇嵐跟著韓綰已經站起身來在樓梯口等著木子樟。


    腳步聲由遠及近,樓梯亦發出嘎吱嘎吱細碎的聲響,站在蘇嵐身旁的韓綰顯得格外的緊張,緊緊握著蘇嵐的手,掌心,滲出一絲絲汗水。


    “我們還是去坐著吧。”


    不待蘇嵐有什麽反應,韓綰拉著蘇嵐又往窗邊的桌子方向走去,她的異常,蘇嵐察覺得到,那微微發抖的手,便是最好的證明。


    韓綰這般樣子,其實蘇嵐也能理解,畢竟他們倆已有好幾個月沒有相見,在蔚落遭遇重生之時,想必對木子樟的思念是越來越深的,這會終於能見麵了,若說不緊張,倒顯得不真切,更何況蔚落現在的身份有變,心底的擔憂讓她繃緊了心。


    兩人剛剛落座,木子樟的人已經到了二樓,站在樓梯口處,木子樟四處張望著,二樓除了蘇嵐和韓綰,卻是沒有別人,因而木子樟掃視一圈之後,很快就看到蘇嵐她們。


    木子樟並沒有立馬走上前與蘇嵐相認,而是在原地站了一小會後才抬腳往走向蘇嵐。


    “是落兒嗎?”木子樟的聲音很是輕柔,似乎還帶著些許不確定。


    蘇嵐循聲轉過頭來,而韓綰,卻是在木子樟還未落音時“蹭”的站起身來,她這突然反應,讓蘇嵐嚇了一跳,而木子樟更是愣在當場。


    察覺到自己的失態,韓綰一時窘得滿臉通紅,連把落在木子樟身上的目光收了回來,有些無措地拽著自己的衣擺。


    雖然有些驚訝韓綰的反應,同時也被木子樟格外出色的五官震撼住,但蘇嵐還是很快回過神,站起身來,對木子樟道,“你來啦,她是我的好姐妹韓綰,不久前從青城搬到盛京了。”


    演練了很多遍的台詞,蘇嵐此時說來依舊還帶著些許生澀,想來到底不是熟悉親密之人,無法用親昵的口吻。


    不過,木子樟倒也沒有察覺,朝韓綰微微點了點頭,開口道,“韓小姐好!”恭敬之中帶著些許疏離。


    木子樟口中的“韓小姐”三字,讓韓綰當即怔愣,雙眸瞬間閃著淚光,心底微微一痛,很想開口大聲說出,她才是落兒,是真正的落兒。


    可是,她無法說出口,貝齒緊咬著朱唇,滿臉的失落,韓綰的神情蘇嵐自是看在眼底,不免有些擔心韓綰會不會情緒失控,一時忘記之前說的,將真相告知木子樟。


    幸而木子樟的目光已經轉移落在蘇嵐身上,韓綰的異常,他並沒有看到。


    木子樟一身青衫有些發舊,但幹淨整潔,就算是簡樸的衣著,也抵擋不住他身上流露出來的氣質,像是一塊未經雕琢的璞玉,而五官亦是極為出色,明眸輕霧,眉蘊雅韻,與韓錦諾相比,倒也並不遜色多少,且眼底帶著溫和淺笑,不似韓錦諾那般冷酷冰霜,讓人頓生好感。


    原來青城還有這般人物,蘇嵐心底忍不住感慨,也有些明白為何蔚落會傾心於他,甚至願意跟他私奔。


    “落兒,原來真的是你,這次送信的和上次不一樣,我還以為是假的呢?”木子樟此時倒是顯得有些小小的激動。


    上次?蘇嵐心底有個小小的疑問,雖然早些時日就知道木子樟已經在盛京,但她可不知道他的住所,更不可能給他寫信。


    蘇嵐偷偷向韓綰投過一個詢問的眼神,韓綰亦搖了搖頭,對木子樟說的上次送信也並不清楚,以前她與木子樟都是以畫為約,從不寫信,一來是蔚落的字寫得極為難看,不願意在木子樟跟前獻醜,二來,用畫的話,旁人未必看得懂是什麽意思,出去也不會被人發現,很安全。


    蘇嵐也沒在意這麽多,心想也許是韓錦諾或是餘覺送的吧,要把木子樟約出來,也隻有他們能做到,況且在盛京,別人根本不知道蔚落與木子樟的關係,更不認識木子樟。


    而木子樟說完那句話,臉上神情微微變了變,似乎對剛才說的話有點點後悔,很是小心翼翼地看著蘇嵐,因上一次他收到信後到約定上的地點,看到有人欺負她,他卻躲在一旁沒有出麵。


    蘇嵐並不知道木子樟心底想什麽,對於上次在護城河遭遇的事情,她也不知道木子樟亦在現場。


    見蘇嵐沒有質問自己上次為何沒出現,木子樟這才鬆了一口氣,帶著興奮的口吻道,“終於又與落兒見麵了,現在你爹爹可是還派人看著你?”


    上次私奔失敗,木子樟並沒有離開青城,而是在蔚府周圍轉悠了好幾天,打聽蔚落的消息,得知蔚安蔚老爺把蔚落看得很緊之後,才失望離去。


    看著韓綰滿是柔情望著木子樟,蘇嵐竟一時無語,不知該如何去回答木子樟,畢竟真正的蔚落在自己跟前,而她不過是一個替代品。


    木子樟看著蘇嵐,蘇嵐看著韓綰,而韓綰的目光卻一直落在木子樟身上。


    見蘇嵐一直沒有說話,木子樟又忍不住道,“是不是看得你很緊啊,所以才偷偷的出來?”


    思緒被拉了回來,蘇嵐連回過神,道,“現在還好,我人在盛京,我爹他們在青城呢,沒人看著我。”當然,這是現在,以前還是有不少護衛盯著的,隻要蘇嵐出門,他們定會在不遠處尾隨,若非在乞巧節那天發生假護衛事情,她也不會住到韓府去,且意外的事,她這麽大的動作,蔚老爺那邊竟然沒絲毫反應,想來中間怕是出了不少岔子。


    “那就好,落兒怎麽來盛京了?幸好我後來有打聽到,所以也跟來了。”


    木子樟的問題說出口,蘇嵐的右手情不自禁地伸出來搭在左手的手腕上,傷口已經愈合,可此時卻隱隱作痛,若是木子樟知道蔚落的左手也許再也不能畫畫,他該會很心痛吧。


    有些猶豫著要不要告訴木子樟實情,若是韓綰,她也許也會瞞著不讓木子樟知道,可蘇嵐這才想起韓綰根本還不知道她左手受傷的事情。


    發生過的事情,遲早都會被人知道,蘇嵐想著自己與木子樟根本不會有什麽過深的交集,告訴他未嚐不可,也許他喜歡的隻是蔚落會畫畫,此時她不能畫畫了,也許就轉移了視線,喜歡上韓綰也有可能。


    心底這般想著,蘇嵐開口道,“我左手受傷了,當時情況比較嚴重,隻有禦醫才有辦法救治,所以就來盛京了。”蘇嵐說得極為平淡,現在左手雖然依舊沒有什麽力氣,也無法用力,但幸虧她不是左撇子,剛開始有點點不大習慣,但這時間一長,倒也沒覺得不方便。


    蘇嵐這話一出口,韓綰和木子樟神色均是一震,木子樟幾乎沒有猶豫,直接伸手拉住蘇嵐的左手,挽起衣袖。


    傷口雖然已經愈合,可那泛紅的傷疤有些猙獰,可以想象得到當時受傷的情況。


    “很疼是不是?”韓綰滿是憐惜的望著蘇嵐。


    “那還能畫畫不?”木子樟眼底盡是急色。


    韓綰與木子樟幾乎是異口同聲,不過,兩人的問話卻是不一樣。


    蘇嵐一會看看韓綰,一會看看木子樟,一時不知該先回答哪個是好,她收回左右,把衣袖遮住傷口,沉默了一會道,“剛開始的時候很疼,得知以後可能不會畫畫了,就更疼了。”


    這回答,說得倒是半真半假,流了那麽多血,不疼不大可能,而當得知也許左手從此以後再也不能提畫筆時,蘇嵐唯有一絲遺憾,為蔚落這隻曾畫出無數佳品的左手遺憾,但隱藏的情緒裏邊,卻是絲絲喜悅。


    蘇嵐是害怕被人察覺自己的不同,害怕被人發現她並非蔚三小姐,而左手最大可能泄露自己的身份,因而,左手的受傷,反而讓她鬆了一口氣,雖然蔚落最大的優點可能要喪失了,可蘇嵐卻因此更加安全。


    簡短的一句話,算同時回答了韓綰和木子樟的問題,木子樟很是痛惜地看著蘇嵐,那神情,並不像是對意中人受傷的疼惜,好似他在乎更多的是蔚落從此不能再畫畫。


    “以後,怕是再也沒機會與你畫畫了。”說完,蘇嵐低著頭,一副傷心模樣,木子樟心底一軟,忍不住伸手緊緊握住蘇嵐的手,道,“沒事,我教你畫畫,左手不行,不還是有右手嗎,你那麽聰明,那麽有天賦,肯定很快就能學會的,不用擔心。”


    這是被第二個男子握住自己的手,和韓錦諾習武的手掌相比,許是握筆較多的緣故,木子樟的手顯得無力許多,而韓綰的目光落在兩人緊握的手上,讓蘇嵐一時尷尬不已。


    和韓綰的容忍相比,蘇嵐一直都處於煎熬狀態,不敢對木子樟太過疏離,擔心他看出破綻,可又不能太親昵,這會讓韓綰心底難受。


    相見而不能相認的心情,蘇嵐理解,那時候的她,不過是遇到潤生而已,而此時韓綰見到的可是心底心心念念想要見的人。


    木子樟並不知道跟前的蔚落並非是真正的蔚落,不過是同樣的皮囊,而心底那個畫藝超群的蔚三小姐卻是一直被他忽略的韓綰。


    韓綰的神情,眼底那帶淚的眸光都折磨著蘇嵐的心,蘇嵐終是忍不住將手從木子樟手掌中抽出來,解釋道,“別這樣,綰兒在這呢。”


    木子樟臉頰一紅,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韓綰一眼,開口道,“抱歉,我失態了,讓韓小姐看笑話了。”


    韓綰是隱忍著內心的痛苦,努力扯出一絲微笑,道,“沒事,我和落兒可是好姐妹,她常跟我說起你呢,今兒一見,果然名副其實,木公子一表人才,與落兒兩人可是郎才女貌。”


    聽韓綰這般說,蘇嵐有些著急,心想著她不會為此吃醋了吧,要知道,木子樟著急自己,那可都是因為他以為自己是蔚落的緣故。


    蘇嵐知道要是在這麽下去,真擔心韓綰會失控,導致無法收場,因而,不待木子樟答話,蘇嵐連道,“子樟,今兒約你出來,可不全是為了敘舊來著,我這個好姐妹綰兒畫畫也是個中高手,得知你擅畫,便央求我引薦你們認識。”


    聽到蘇嵐這麽一說,木子樟眼底一亮,帶著些許好奇的神色看著韓綰,道,“落兒向來畫畫挑剔,能夠讓她垂青之人,必然有過人之處,想來韓小姐的畫工不俗,在下有幸能與小姐結識,是在下的榮幸,期待與小姐切磋一二。”


    韓綰嘴角苦澀的微笑因著木子樟這話慢慢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淺笑,這情景,讓韓綰不禁想起她與木子樟第一次見麵,那時候,她還是蔚府最為得寵的三小姐,而木子樟,不過是一個對畫畫滿腔熱情的年輕畫師。


    那是一個午後,孫氏突然來訪玉蘭香苑,蔚落滿是敵意地看著孫氏,不過,當她無意看到孫氏身後的木子樟時,眼底的恨意頓時消散,而是帶著很多好奇,想知道這個長相俊俏的年輕男子到底是誰,來蔚府做什麽的。


    孫氏說,這是蔚府新請來的一個畫畫老師,教蔚府小姐少爺畫畫,因蔚落向來挑剔畫師,因而孫氏先帶過來給蔚落過目。


    初次相見,木子樟說,“聽聞蔚小姐畫藝超群,在下能與小姐相識,是在下的榮幸,不敢教導蔚小姐,不過期待與小姐切磋一二。”


    在蔚落跟前,木子樟不卑不吭,那一刻,蔚落竟沒那麽痛恨孫氏,第一次對她的決定點頭。


    於是,木子樟留下來了,可誰都不曾想到,兩人的交集從這個午後開始,而木子樟最後會帶著蔚落私奔。


    看到韓綰發自內心的微笑,蘇嵐這才鬆了一口氣,想著木子樟果如韓綰所說,極為喜歡畫畫,對下一步的打算,更為肯定,想著隻要讓木子樟看到韓綰畫畫,兩人之間的距離肯定會進一步,往後相處在一起更為簡單。


    蘇嵐的打算,韓綰也意會到,趁木子樟不注意時,悄悄朝蘇嵐遞了一個眼色,蘇嵐會意,連開口道,“既然想切磋,擇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


    也不待木子樟的回答,蘇嵐又接著說道,“要不是我手受傷了,定然要三人一起做一幅畫才好,所以綰兒今天可要好好表現,把我的一份也畫了出來,不能在子樟跟前丟醜哦!”說著,臉上還帶著不能作畫的些許遺憾。


    蘇嵐這神情,自然是做戲給木子樟看的,就怕他會拒絕自己的提議,果然,木子樟沒有反對,本想多和蘇嵐好好聊聊,敘敘舊,可看著她那祈求的眼神,木子樟還真不好拒絕,且想著有韓綰在場,很多話倒是不大好說出來,與其這樣,不如讓蘇嵐開開心心是好。


    這算是一個不錯的開端,蘇嵐和韓綰相視一笑,準備下一步的計劃。


    “我剛進茶樓的時候,發現對麵就有一家畫館,要不我們去那?”


    木子樟這一提議,韓綰是毫不猶豫地點頭說好,不過,卻遭到蘇嵐的反對,這要是過去了,豈不是和韓錦諾麵對麵了?難不成要在他眼皮底下來撮合木子樟與韓綰?若真是這樣,韓錦諾那樣聰明,還不一看就知道另有情況。


    蘇嵐不會讓韓錦諾知道韓綰和自己的計劃,要是韓錦諾知其緣由,對蘇嵐肯定不會像現在這樣信任,至少之前,韓錦諾一直以為蘇嵐的軟肋是木子樟,可一旦發現事情不是他所想,怕是計劃會有變。


    木子樟和韓綰兩人都滿是不解地看著蘇嵐,不明白為何要拒絕,現在天下著雨,去別的地方肯定是不方便,而對麵的畫館,無疑是最好的去處,實在想不出有什麽拒絕的理由。


    見兩人都等著自己的回答,情急之下,蘇嵐也隻好臨時編一個謊言,道,“事先我有打聽,那家畫館的老板可隻許別人看畫買畫,不許在那畫畫,且畫館中也沒有給客人準備單獨的畫室,極為古怪,我們還是不要去討罵了。”


    蘇嵐說得極為誠懇,木子樟倒是看不出其他不對,也就真以為是這樣,而韓綰心底倒是有些疑慮,這畫館她可是去過的,並不像是蘇嵐說的這般,但轉念一想,她拒絕想來有她的道理。


    “那我們去哪裏呢?要不改天?”木子樟望著窗外不曾停歇的雨,並不想去其他畫館。


    蘇嵐笑了笑,道,“也不一定要去畫館啊,我看啊,這裏就不錯。”


    韓綰亦說著,“對啊,這裏也寬敞安靜,把桌子拚在一塊,比起畫館的大長桌子,可不差多少的。”


    “那好吧!”


    三人達成一致,韓綰連喚來小二,將桌上的茶水及糕點撤走,同時讓茶樓的人幫忙備好筆墨畫紙。


    雖然小二和掌櫃的對他們三個在茶樓不喝茶卻要畫畫的舉止不理解,但俗話說,有錢能使鬼推磨,一看到蘇嵐遞過來的白花花的銀子,掌櫃立馬差人去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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