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塵埃落定,楚尋語緩緩睜開眼睛,發現空中掛著好大一輪朝陽,自己正躺在一片鳥語花香的草地中,滿地都是野雛菊,楚尋語坐起來,發現自己身上的傷都沒了,就知道眼前一幕應該不是真實的,隻是不知道這是哪裏,站起來,舉目四望,發現一切都很眼熟,矮小的斷崖,斷崖遠處還有一個湖,斷崖上有三間破茅屋,屋前幾條橫石,中間一堆篝火,上麵煮著熱茶,這不是自己家嗎?又或者說,是琢根的燈奴住所,也難怪,成為燈奴,或許真的離不開這裏。


    楚尋語揉了揉眼睛,發現橫著的大青石條上,坐著個穿粗布衣服的高個子人影,心中起疑,感覺不像琢根,於是小心翼翼的走過去,那人聞聽聲音,一側頭,露出半邊李筱陽的臉,嚇得楚尋語一哆嗦,趕緊往後一退,隨即那人笑了起來,轉頭正視楚尋語,楚尋語這才鬆了一口氣,因為發現這是一張完整的麵龐,不是琢根那種用藥線縫合的,不是李筱陽又是誰?楚尋語也沒見過李筱陽,這一回看清楚了,這位天下第一女劍聖,並非是想象中的什麽國色天香,相反,生的相貌極為普通,扔到百姓堆裏都很難認出來,圓臉小眼,天生頭發枯黃,所謂民間說的黃毛丫頭就是如此,肩寬個高,身體比一般的閨中小姐要健碩不少,所謂行家看門道,楚尋語一眼掃過去,舉手投足之間,就知道她擁有相當紮實的劍修功底。


    李筱陽很隨意的將一頭枯黃又有些亂的頭發用草繩子高高紮起,上麵倒是栓了個品相很不一般的白玉青龍紋墜飾,和尋常女子長裙不同,她穿著男人種地幹活的灰色粗布衣服和褲子,個子很高,目測比楚尋語還要略高一些,坐在青石條上,兩腿彎著,膝蓋高聳,兩隻胳膊搭在膝蓋上,捧著楚尋語見過的琢根那套茶杯,正在煮茶,楚尋語走過去試探性的問道:“你……不,您……您是李……前輩?”


    “是我。”出乎意料的是別看李靜燕看起來不拘小節,粗獷反常,但是一開口,聲音倒是挺溫柔,語氣落落大方,看見楚尋語,禮貌性的笑笑,自嘲著問,“怎麽?和你想象中的長不一樣?”


    楚尋語知道自己失態了,連忙掩飾道:“不是,那什麽,我也不知道您什麽樣,隻是隨便猜的,我看這裏的樣子很像我們藥王府,所以嚇了一跳,還以為是琢根又複活了呢。”


    這句話倒是把李筱陽說楞了一下,隨即用手一指不遠處一棵參天大樹,道:“他在樹後麵躺著呢。”


    這句話差點把楚尋語說的蹦起來,李筱陽放下茶杯,若有所思的站起來,絲毫不懼的朝著那邊走了過去,楚尋語也隻好跟上,結果走過去一看,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氣,原來樹後麵靠著琢根那切下來的左半邊的小半殘軀,就這麽斜著靠在樹幹上,顏色焦黑,瘦骨嶙峋,形容枯槁,看見楚尋語和李筱陽走過來俯視著自己,努力的想抬起手來,想要說什麽,但是氣若遊絲,隻開口,聽不見聲,感覺時日無多了。見到他這幅模樣,楚尋語不由得大為慶幸,李筱陽看他伸手,於是要彎腰握住他,楚尋語連忙攔住,叫道:“小心,此人不是善類。”


    李筱陽先是一怔,隨即神色複雜的看了楚尋語一樣,悠悠長歎一聲,示意無妨,這才蹲下去,握住琢根的手,點點頭,認真的說道:“你安心的休息休息吧,你也太累了,他來了,接下來我和他聊聊就行了。”


    琢根看著麵前的李筱陽,喘著粗氣,張了張口,又閉上了,什麽都沒說,當然,他也說不出來什麽話來了,李筱陽輕輕放下琢根的手,站起身子,對楚尋語說道:“陪我走走吧,看看你們家的景色,我已經好久都沒見到光亮了。”


    “他怎麽辦?”楚尋語指了指地上的琢根,很不放心。


    “放心好了,他已經構不成威脅了。”李筱陽似乎並不在意琢根,示意楚尋語跟著自己放心的走,彎腰摘了一把地上的野雛菊,使勁聞了聞花香,顯得倍感珍惜,拿著花束走到山崖邊,背著手,眺望遠處的丘陵山丘,河流房屋,任憑山風伴隨著滿山遍野的花香徐徐吹過,羨慕的說道:“知道嗎?你們家藥王府雖然沒有我們蜀山那邊高山巍峨壯觀,但是很有煙火氣,很溫馨,這一點,讓我感到很溫暖。”


    楚尋語不放心的看看遠方琢根那邊,確定他沒有陰魂不散的跟來,隨口答道:“這裏到底是琢根的記憶還是您的記憶?”


    “我的記憶和他的記憶,其實沒區別。”


    楚尋語聽這話有些疑惑,轉頭問:“那您的記憶怎麽會是我們藥王府?”


    李筱陽平靜的說道:“我就是在這裏和琢根認識的。”用手指了指身後的茅屋,“有一年,我身受重傷,在趕來藥王府求醫的路上暈倒了,眼看著就要重傷不治,是琢根外出歸來時發現了我,他也不知道我是誰,就把我帶回來在這小屋中養傷,我們自此相識。”


    “喲,他還會救人呢?”楚尋語陰陽怪氣的嘲諷了一句,然後一臉正色勸慰李筱陽,“前輩,我不知道您和我家這位先祖什麽有什麽關係,但是有一點我可以肯定的告訴您,他絕對不是什麽好人,他的那些‘英雄事跡’我從小就聽過不少,所以不能因為他偶然一次善舉救了您,您就對他另眼相看。”


    李筱陽看了一眼楚尋語,轉過頭,繼續看向遠方,良久,才說道:“我知道,他這輩子做了不少壞事,其中有一部分壞事,還是得到我的紫聖靈氣的幫助,所以我清楚的很。”


    “那也不是您自願的。”楚尋語寬慰道,“這等賊子害了您的性命,竊取了您的身子,我相信您也是不得已而為之。”


    李筱陽有些意外的看看楚尋語,有些悻悻的答:“那什麽……我雖然是不得已,但是……他沒有害我的性命……我是自願……自願將身體交給他的。”


    楚尋語大吃一驚,隨即在半邊臉上比劃了一下:“您是故意這樣這樣的?還有這種事?”


    李筱陽苦笑連連,轉身坐下來,把手裏的花束紮起來,放在石頭桌子上,和茶具擺在一起,示意楚尋語也坐下來,說道:“琢根這輩子也許做過很多錯事,你們恨他、怨他都沒錯,但是對於我的事情,你們都錯怪他了,相反,這麽說吧,如果說他這輩子隻做過一件正確的事情,或許就是這件事了。”


    李筱陽眯起眼睛看著琢根的方向,悠悠的歎道:“他答應我的事情,從未食言……”


    楚尋語看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就猜到裏麵或許有些難言之隱,於是接過話:“前輩,若有不便之處,不說也罷。”


    李筱陽搖搖頭,自嘲道:“我是一個已死之人,常言道除死無大事,難道還有什麽難言之隱嗎?隻不過我是感歎,這匆匆的一生,錯過了多少美麗的東西。”


    “您的一生應該是聲名顯赫、令人羨慕的一生啊。”楚尋語有些不明所以,不過還是很惋惜,“隻不過我們後世許多人都以為您早就圓滿飛升,位列仙班,逍遙三界外,不在五行中了。”


    “少年時追尋的是希望,倒頭來得到的卻隻有回憶。”李筱陽不讚同楚尋語的說話,“功名利祿、群雄爭鋒,皆是過眼煙雲,我當年和你想的一樣,空有幾百年的光陰,卻一而再再而三的錯過,我這輩子有過三段感情,碰見過一個我愛、卻說不出口的,又遇見過一個愛我、我也愛他卻始終不能在一起的,以及一個愛我、我卻不愛的。”說完看著琢根,搖搖頭:“他變成今天這個樣子,我是有責任的。”


    “感情的事情,從來都是勉強不得。”楚尋語歎息一聲,“他變成這樣其實也怪不得天,怪不得地,所謂多行不義必自斃,他殺人盜法,視人命為草芥,有此下場,也是咎由自取。”


    “依依東望時,再回首,已是百年身。”李筱陽道,“得天命,能超脫人世,位列仙班的人少之又少,鳳毛菱角,縱然我有聖人血脈,也並不是理當如此。當初我陰差陽錯,導致陽壽已盡,大限將至,但手中仍有事情未曾完成,唯恐日後給人間造成無盡災難,於是是我主動去找了他,因為此災唯有用我的紫聖靈氣方可化解,我一生未婚未嗣,未有傳承,他說他能用你們家的生死契將我留住魂魄,也能得到我的紫聖靈氣為己所用,使人間免遭橫禍,我是答應他的,後來他也沒食言,這些年來,他也一直定期守護我們的約定,不管如何,都定期去巡視我托付給他的封印,守護世間安寧。”


    李筱陽頓了頓,長歎道:“枉我用盡一生,很多問題都參悟不透,現如今才知道,人最終不可逆天而為。一代人有一代人的使命,一代人有一代人的任務,我最大的錯誤就是狂妄的認為沒有我,這個世界則危矣,所以讓琢根把我強留在世間,才有後來那麽多禍事,此皆為我之罪孽也。”


    這些事情讓楚尋語始料未及,不過自己也坦言承認:“我不得不說,他有著非凡的才華,他把我們藥王府一族很多術多升華成為了另一層麵。”


    “但是後來我才知道,他原本是做不到這些的。”李筱陽苦笑一聲,“他說,我從來沒有開口找過他,人生隻此一次,他不想讓我失望,於是他背著我去找了黑燈許願,才變成今天這個樣子。”


    “什麽?”楚尋語大吃一驚,“他許的願望竟然是你?”


    “恩……”李筱陽神色愴然,“這些我都是後來才知道的,我一個將死之人,真的不值得他這麽做,他一旦許願,就要賠上自己的前途一生,終日受奴役,遠離仙道正途,他卻說,像他這種人,一輩子都沒想過我會去主動找他,這一輩子我就提出過這麽一個要求,他不想說他做不到,所以……”


    “難怪他不願意我毀掉黑燈。”楚尋語這才明白,恍然大悟,沒想到琢根還有這麽一麵,“他不想失去你。”


    李筱陽點點頭:“在我死後,他按照約定得到了我的身子和靈魂,但是他到這份力量之後,也變得愈發的暴戾和膨脹,我雖然常有勸說,但是我已失去生命,已經無力阻止他和那黑燈的野心了,反而,他借用黑燈的力量,時常壓服於我,甚至還用我的紫聖靈氣,私下想要吞沒紫鄢和箐索這神兵雙劍,但萬幸那時候箐索被青城派後輩之中某位弟子借離蜀山,後來我也不知道其下落,否則他得到紫青雙劍,恐怕三界難安。這次要謝謝你了,若不是得你相助,我也不知道什麽時候能重見天日。”


    楚尋語自覺得到這樣的評價還是受寵若驚的,這不是他一個人的努力成果,秦桑仙子他們幾乎都參與了,就連自己手上的指環也有很多功勞,所以連稱不敢:“我與他的爭鬥,也是多次得到高人相助,我也實在是僥幸,不敢叼天之功。”


    李筱陽看到楚尋語下意識的看了一眼左手,發現上麵的指環,不由得有些略微吃驚,詫異的說道:“你也有一隻?”


    “前輩你也知道這個?”楚尋語頗感意外。


    “我曾經年少之時,遇見過一個自己很傾慕的人,這隻指環倒是很配大英雄。”李筱陽圓臉蛋羞澀一笑,化解些許靦腆,道,“他和你一樣,有一隻這樣的巫術指環,隻不過顏色不大一樣,你這支是暗紅色的,他是棕色的。”


    “前輩你知道它的來曆?”楚尋語連忙問。


    “抱歉,讓你失望了,我並不知道,此物過於稀少,琢根見到的都我還多,隻知道此物隻配心智堅強之人使用,否則一味迷戀其中它的力量,會禍根深重。”李筱陽表示歉意,不過還是品味著自己的回憶,“他真的是很……很瀟灑,也很另類,隻可惜我當初青春年少,又是女兒家,說不出口,人生有些事錯過了當時不覺得,隻有在身後,依依東望時,已是百年身。”


    雖然打聽不到這個指環的來曆讓楚尋語很失望,不過還是要感謝李筱陽:“最後若不是前輩中門大開,讓琢根分神,我也實難勝他,我豈能說是我的功勞?”


    聽到這話,李筱陽神色有些尷尬,但還是不失禮貌的笑容,說道:“誤會了,也許我說的不對,不是你,而是‘你’。”


    “哦?”楚尋語滿臉疑惑,甚是不解。


    看楚尋語似乎什麽都不知道的樣子,李筱陽這才明白過來,他好像確實是什麽都不知道,隻好耐心的解釋說:“不是這個你自己,是你身上剛才那個臉上笑容邪氣的高人。”


    楚尋語這才明白過來,她說的居然是青蓮子,不由得更加吃驚,青蓮子重來不願意見外人,怎麽這次冒著這麽大的風險,還救了李筱陽?


    李筱陽回答的很坦然:“是他剛才攔腰抱著琢根,讓他分神,趁機喚醒了我,琢根對於靈魂的造詣,早已登峰造極,若論整個江湖,也沒人能解開他對我靈魂的禁製束縛,但是那個‘你’就偏偏做到了,不僅如此,還把你的劍魂也一並送過來和我見麵,我這才能教她如何破敵。”


    楚尋語這下全弄明白了,難怪剛才一醒來就看見自己和地痞流氓一樣抱著琢根在地上扭打,合著鬧半天是青蓮子暗中故意做的手腳,倒也是難為他如此煞費苦心,同樣的,婷兒最後斷劍割身一氣嗬成,而且為何會明白琢根藏嬰所在,原來是得到了李筱陽的指導,難怪自己麵見青蓮子的時候,婷兒不是所蹤,原來那時候她也在麵見李筱陽。不過說到這裏,這才想起來殘情劍折斷了,那婷兒沒了寄宿之所,她豈不是要變成孤魂野鬼?一下站起來,舉目四望驚呼:“前輩,你把我拽過來,那婷兒怎麽辦?她一個人在外麵會魂飛魄散的。”


    李筱陽欣慰的笑答:“我把你請過來,其實並不是說我和琢根的事情,而是要和你說一下你的劍魂的事情,希望你不要怪她,是我出的主意。”


    “我不會怪她,我對她隻有感激。”楚尋語十分擔憂,“隻是她眼下無處容身,恐難久持,前輩您見多識廣,能否有相救之法?”


    “你還是自己和她說吧。”李筱陽笑著對不遠處的茅屋一招手,“她其實一直都在這裏,隻是擔心你會怪她,所以我先幫她說說。”


    茅屋門打開,歐陽娉婷從裏麵走了出來,楚尋語驚喜道:“婷兒你沒事?”


    李筱陽對他們二人說道:“你們二人慢慢說說吧,我去和琢根道個別。”說罷就留下他們二人相敘,自己去樹後麵見琢根了。


    楚尋語激動的抓住婷兒的手:“婷兒你沒事?我就知道李筱陽她這麽厲害,一定有辦法救你。”


    婷兒有些不好意思,抽回了手,但是看到楚尋語熱忱的眼光,又不好騙他,隻好如實相告:“公子,不瞞你說,殘情已斷,我確實沒有辦法在回到你身邊了,這應該是我們倆最後一次見麵了。”


    “怎麽會?”楚尋語心頭如五雷轟頂,失望至極,似乎不願意相信這是真的,往後退了一步,喃喃自語,“我自打離開兩極之地,在江湖上行走了這麽多年,你始終在我身旁,我已經習慣你的生活了,沒有你……我……”


    婷兒看楚尋語表情難過,心中不忍,連忙把楚尋語扶著坐下來,伸出手猶豫了一下,還是伸過去以姐姐對弟弟一般的柔情眼神摸了摸他的頭發,愛憐的說道:“其實這一路上,我們說話並不多,而且大多都是我在教你劍術,幫助你成長,如今你羽翼漸豐,雄鷹可以獨自翱翔,我離開已經不打緊了。”


    “可是……”楚尋語哽咽了一下,還是咬著牙問,“那你接下來會如何?”


    “我和李筱陽約好了,她和我一起,去我們靈魂該去的地方,若是一切順利,你我緣分未盡,公子,也許十八年後,你我還能人世再見呢。”


    楚尋語深明大義,自然知道殘情劍斷,步入輪回才是歐陽娉婷最好的歸處,否則婷兒遲早要失去理智,變成孤魂野鬼,等著被某個修真者消滅,隻不過心中還是很難過,道:“婷兒,這麽多年你盡心盡力保我平安,竭肱竭骨育我劍術,可我一是報仇心切,二是自知必死,所以未曾與你深入的交心和關心,現在想來,或許真如琢根所言,我和殘情劍的上一任主人差遠了,真的是很抱歉,臨別之際,心中感慨萬分,這才想起還有很多話未曾對你說,卻也不知道該怎麽說。”


    歐陽娉婷神色嚴肅的站起來,背著手眺望遠方,和剛才李筱陽的動作一模一樣,白色薄紗長裙隨風搖曳,良久,才道:“公子,以後不要再說這種話了,琢根這麽說,是為了對戰之時打擊你的內心,修為、手段或者法寶等等,此皆為身外之物,並不是衡量一個人的唯一標準,殘情劍其實最好的主人就是你,因為你性格百折不撓,堅韌不拔,這是你的前任沒辦法做到的,實不相瞞,他就是敗給了自己的心魔,最後實在不堪其累,才將我帶到兩極之地棄置,本來我和他約好了,我已經不想在重返人間江湖,打打殺殺,腥風血雨,看的太多了,實在心力交瘁,直到後來你的出現。”


    頓了頓,婷兒回頭看看楚尋語,楚尋語很認真的在聽,又接著說:“實不相瞞,我最初聽你的故事,原以為幫你報個殺妻之仇應該很容易,隻需我出手,大部分敵人幾乎都沒有生還可能,但是我不想去,因為我若重回人間江湖,勢必你要借我殘情之鋒,在江湖上又是掀起一場腥風血雨。可你師傅曾經私下找我有過深談,他也認為這報仇不是難事,我答應他幫你一路修行成長,直至飛升,他就幫我安排輪回之事。結果出來以後,隨著事情的發展,才發現你的殺妻之仇背後離奇曲折,遠沒有那麽簡單,不是殺幾個仇人就可以解決的,而你決心已定,我明白你的性格,你如果不誓殺琢根,你也無心繼續修行,說實話,這一路我在一旁看著你遇見這些的黑燈背後的故事,我都替你頭疼,換成一般人,哪怕是我,也許都會放棄,但是你堅韌不拔,百折不撓,這一點,殘情的前任就遠不如你,這是你高尚的品格,不是修為高低可以決定的。”


    “謝謝你的評價,不管是真的還是假的,都是不錯的恭維。”楚尋語憨笑了一下,神情還是不好,低頭看著地麵,因為自己性格並不善於處理關係,尤其是離別之時,婷兒看在眼中,坐起來,坐下來頭對頭,眼眶也有些紅了,說道:“起初李筱陽見到我時,和我說破敵之策的時候,我就已經做好和你分別的準備了,這是我為你做的最後一點小事,公子,你要堅強的活下去,答應我好嗎?我是一路上看你從一個偏執的男孩成長為一個男人的,要離開你,我也會很難受、很難受,但是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如今你大仇得報,心願已了,已經明白何謂正途,理應安心修行,和青蓮子一起找到辦法擺脫燈奴標記,早日位列仙班,明白嗎?這才是你該做的事情。”


    楚尋語點點頭,什麽都沒說,婷兒直坐起身子,主動拉著楚尋語的手:“要走了才發現,我最放心不下的,還是留下你一個人,你怎麽總是讓人操心。”


    楚尋語眼淚嘩啦一下就真的控製不住流出來了,婷兒也哭了,楚尋語不應太失態,咬著牙說道:“那你接下來一路小心啊,你放心,我是不會放棄我自己尋找解脫之道的,如果日後我找到了你的轉世,我也會像之前你保護我一樣,保護你長大的。”


    婷兒的淚珠似珠玉落盤,聽了楚尋語的話,強作歡笑的擦著眼淚,說道:“一言為定啊,這麽多年我可是拚了性命保護你,你也要不惜一切代價來找到我,拚了性命的保護我啊。”


    “會的,會的,你知道我的,我言出必行。”楚尋語自己流淚還想幫婷兒擦擦,結果越擦越糊,婷兒也控製不住情緒了,說道,“公子,其實我好怕,我這一生殺孽太多,這一去,黃泉之路路漫漫,冥河之水水迢迢,我不知道我到了下麵會怎樣,我真的好怕。”


    這一句話把楚尋語的心都說碎了,因為之前瀟瀟也說過類似的話,他捧著婷兒的臉,認真的凝視著她的眼睛說道:“若是不能護你周全,枉為大丈夫,婷兒你且去,待我養好傷勢,若是你有半分委屈,縱然是九幽地獄,我也一定要殺進去救你出來,莫怕莫怕。”


    婷兒點點頭,欣慰極了,什麽都沒說,主動伸過胳膊,和楚尋語緊緊相擁,眼淚肆意的流淌,也不想擦……


    過了良久,直到李筱陽從樹後回來,盡管不想打擾,但還是催促道:“時間差不多了。”


    二人這才分開,彼此擦幹淚水,楚尋語送婷兒來到崖邊,發現崖邊的一塊大石頭上刻著一首詩詞,因為麵朝崖外,背對著自己,所以不仔細看還沒發現。李筱陽說:“這是琢根很久以前寫的。”


    “送給你的?”


    李筱陽點點頭,又搖搖頭:“也是送給他自己的。”


    “真是一段漫長的旅途……”楚尋語認真的看著石頭上這首詞,不由得感慨。


    《臨江仙·書載十三年,而立之年對己說》


    (楚夢夢尋)


    年少哪知冬日寒,


    逆風冒雪尋真。


    錯將俗世當笑聞,


    朝朝回首,


    情恨皆生根。


    飲罷殘樽不盡酒,


    方知紅塵蹭蹬。


    泛舟秋湖待清晨,


    依依東望,


    已是百年身。


    山崖外地平線上的太陽忽然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西落,黃昏到來,李筱陽的兩條手臂發出光芒,挽起袖子一看,密密麻麻的符文在閃爍,這符文楚尋語最熟悉不過,那是生死契上的契約符文,藥王府的生死契契約到期的那一天,束縛的靈魂就會往生極樂,輪回轉世,眼下李筱陽的契約到期,她要走了,趁此良機也一並帶走婷兒。不得不說,這個世界上,琢根真的是把在家藥王府的術全部發揮到了極致,世人無出其左右。李筱陽對楚尋語說道:“琢根已經不行了,這裏是他的記憶,他維持不住了。好了,送君千裏,終有一別,你們二人看來就要在此別過了。”


    楚尋語點點頭,對婷兒說道:“這些年沒有一刻你不在我身邊,此時我都恨不得與你同去。”


    婷兒抓住楚尋語的手,認真又急切的說道:“公子,我和李筱陽都是普通靈魂,所以可入輪回,你和琢根都被打上燈奴標記,冥府難入。你塵世的身體受損太過嚴重,中了佛門最強奧義之一的如來拈花指不是開玩笑的,在燈奴的世界裏肯定難以療養,我最後一次把你送走,能不能救回來,就全看天意了。”


    “黑燈被封住,燈奴的世界許進不許出,你如何送?”楚尋語十分不解。


    婷兒微微一笑:“燈奴世界或許和人類世界關閉了大門,但是別忘記了,還有我可以隨時出入兩極之地呢,那裏和燈奴的世界一樣,也不是個可以用天道常理來解釋的地方。”抬起手,這才看見原來左手掌心有個閃爍的符文,那是個扁扁的,左方右圓、下帶墜落花紋的奇怪符文,婷兒道,“這個標記需要刻印在靈魂上,當初因為你的修為太弱,靈魂承受不住,所以在寒窯煉魂的時候,你師傅刻印在我手上,這不是肉體標記,也不是屬於這個人類世界的術,所以來世若能轉生,我手上一定還有這個標記,也讓你認得我。”


    婷兒伸手欲施展,楚尋語抓住她的手,猶豫了一下,李筱陽在一旁說道:“你回兩極之地也是極好的主意,燈奴沒了鬥篷在外麵靈氣會自然消退,無法行走,唯獨在兩極之地不同,兩極之地靈氣停滯,不受世俗法則,你回去好好休養。”


    楚尋語鬆開手,婷兒輕輕撫住楚尋語的臉頰,手掌符文發出光芒,楚尋語的麵龐也被映射出光芒,李筱陽忽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說道:“還有一事,紫鄢劍乃是先天靈物鑄造,已有靈智,桀驁不馴,尋常人沒有我的紫聖靈氣,又得不到那把被青城弟子借走,下落不明的箐索劍幫助,恐怕極難馴服,勿起貪念,以免禍及自身,日後若是有機會,還望幫我歸還蜀山。”


    “好,我答應。”楚尋語點頭答應,此刻李筱陽和婷兒背後有一團璀璨不可直視的白光出現,李筱陽回頭一看,叫道:“快!我們要走了!”言罷,看看樹後的琢根,樹後琢根的殘軀正在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越來越沉重,越來越急促,手指都動不了了,最後抬起眼睛,也盯著李筱陽。李筱陽的眼神極為複雜,最終還是果斷一扭頭。


    楚尋語自然沒空去管琢根,摸著歐陽娉婷的手背,感受這最後一次的分離,痛苦不已,但知道必須這麽做,對婷兒叫道:“去吧,不要怕,鼓起勇氣去吧,你放心,我言出必行,你若是在那邊過得不好,我一定要去找你!”


    婷兒哭著點頭:“你答應我的,你要記住,你一定要養好傷,找到擺脫的方法,回去找孫將軍,好好生活,十八年後,你記得找回我啊……”


    琢根一口氣續不上來,三人背後的白光大亮,吞沒了四人身影和斷崖記憶殘卷的一切,光芒消逝,一切又歸於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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