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意思是,貞貴姬自己先服了甘草,然後才來吃你做的魚,為的是嫁禍給你?”皇帝神情莫測,難辨情緒,“你既有這個推測,為何昨晚不說?”


    薄熹微眼中含淚,神情猶豫。


    “說吧。你連這話都說了,還有什麽是不能說的?”皇帝淡淡道。


    “是……”薄熹微低著頭,“因為,臣妾覺得,即使說出來也沒有用。”


    皇帝不出聲,她隻得繼續抽抽噎噎道:“臣妾不過剛剛入宮,未蒙聖寵,身份低微。而她卻是備受陛下寵愛的貴姬娘娘,我們之間的距離太大,臣妾實在沒有半點把握……”頓了頓,“臣妾一方麵覺得平反無望,一方麵害怕自己拖著不認罪,會連累二姐,所以昨夜才會……”


    “既然如此,那你現在怎麽又肯說了?”


    “因為二姐


    !”薄徽娥語氣忽然變得激動,“臣妾本以為自己認了罪便好了,可誰知二姐居然還是被牽連進來了。臣妾自知此身卑賤,死則死矣。然而二姐是薄家的嫡女,是父親僅剩的希望!臣妾不希望二姐蒙上這不白之冤!”.


    “你我都是家中嫡女,不明白庶女的心思。不過妹妹,我實話告訴你,薄熹微的心思可你比以為的要深得多。”顧雲羨慢悠悠道。


    在她對麵,景馥姝渾身僵硬,一動不動,黑玉一般的眼眸裏蕩漾著難辨的情緒。


    “妹妹,我看你是順風順水太久了,便把旁人都想得太簡單。這世上的聰明人何其之多,你以為她們會願意糊裏糊塗被人利用,最後落得淒慘下場?”


    “是你?”景馥姝看著她,“你拉攏了薄熹微?”


    “是。”顧雲羨答得幹脆,“她在宮裏孤立無援,又無法信任你這個唯一示好的人,正好給了我可乘之機。”


    景馥姝銀牙緊咬,心裏翻來覆去地思考,到底是在什麽時候,顧雲羨找上的薄熹微?她一直密切注意著永樺宮,如果她們見了麵,她應該知道!


    仿佛知道她心中所想,顧雲羨微笑道:“毓淑儀。”


    景馥姝猛地抬頭。


    “我想妹妹你應該不會忘記吧,永樺宮是毓淑儀的地方,薄熹微是毓淑儀的宮裏人。有一宮主位的幫助,我自然可以瞞過眾人,與薄熹微一起品一杯香茗了。”


    景馥姝不可置信,“沈竹央居然幫了你?”


    顧雲羨點頭:“她知道我們都在拉攏薄熹微,樂得送我一份順水人情。反正,無論我們誰勝誰敗,於她而言,都是一件好事。”


    景馥姝的手慢慢攥緊榻上的繡被。


    顧雲羨目不轉睛地看著她,慢吞吞地點明了問題的重點,“所以,你不妨猜一猜,現在在嫻思閣,薄熹微都和陛下說了些什麽?”


    景馥姝麵色霎時間變得慘白,唇上一絲血色也沒有,仿佛被人一瞬間抽去了所有的力氣


    。


    顧雲羨冷眼打量她的神情,心裏一陣痛快。


    她等這一天等了多久了!她盼著她嚐到苦頭盼了多久了!


    老天有眼,她也終於嚐到被人算計的滋味了!


    嗬,以為就這麽完了麽?


    “你以為薄瑾柔的死,陛下沒有起過疑心麽?”顧雲羨伸手抓住她的領口,麵上虛假的微笑仿佛被抹去了一般,全是昭然的恨意。


    景馥姝被帶得上身前傾,兩個人幾乎麵麵相觸。顧雲羨用一種滿懷快意的口吻說道:“其實陛下心裏早就開始懷疑你了!這回如芳華住到合襲宮,不僅是我給你下的套,恐怕陛下暗地裏,也在注意你的反應!你倒真不辜負我們,這麽快就出手了。”


    “陛下……和你一起給我下套?”景馥姝此刻的麵色才是真正的慘白如鬼,不可置信地看著顧雲羨。


    顧雲羨冷冷道:“我哪有那個本事,能讓陛下與我一起。我不過是猜準了他的心思,順著他的疑心布局了而已。”


    她鬆開她,看看自己白嫩的五指,取出絹子細心擦拭,仿佛上麵沾了什麽不潔的東西。


    景馥姝癱坐在**,覺得那個冬天感受過的寒冷又朝她襲來。麵前的女人是她曾經的噩夢,讓她恨了一千遍一萬遍。過了這麽久,她好不容易擺脫了它,可是一轉眼,這個噩夢又回來了。


    不僅回來了,還變得更加可怕。


    她就這麽一臉冷漠地站在她的麵前,籌謀著奪去她來之不易的、視若性命的東西。


    “陛下晚一點大抵就要來見你了。”顧雲羨理了理衣裳,恢複了一貫的端莊,“別說姐姐沒給你機會,多流一點眼淚,多哀求幾聲,興許他還是會心軟的。”


    說完,她轉身出了寢殿,不帶絲毫留戀.


    皇帝沉默地看著哀泣不已的薄熹微,許久,慢慢朝她伸出了手


    。


    薄熹微愣愣地看著。十指修長,掌心紋絡清晰,就這樣放在她麵前,仿佛施恩。


    遲疑片刻,她慢慢將自己的放入了他掌中。


    他收攏手掌,用力一拽,直接將她摟入懷中。


    撲麵而來的是陌生的男子氣息,他的手扣在她的腰上,帶著一種蠻橫的力量,充滿了征服欲。這是她第一次被男人這樣抱著,在這之前即使是父兄也不曾這樣抱過她。


    薄熹微渾身控製不住地顫抖,卻見他慢慢湊到她耳邊,低聲道:“聽你的口氣,應該很在乎你的父親吧?”


    “是……”


    “那你二姐呢?朕看你二姐壓根兒沒把你這個妹妹放在心上,如果不是為了你父親,你還願意為了她死嗎?”


    薄熹微不說話。


    見到她這個反應,他露出意料之中的笑容。手指漫不經心地滑過她的鬢發、臉頰,他的口氣溫和得仿佛在與她談詩論畫,“那麽朕問你,你希不希望以後在你父親麵前,不再有嫡姐擋在前頭?你希不希望他的眼裏就隻有你這個三女兒,堅信隻有你才是他引以為豪的驕傲?熹微,你希望嗎?”


    她呆呆地看著他。


    “臣妾……不明白……”


    “令尊這兩年讓朕有些頭痛,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他語氣輕鬆地說道,“他的大女兒被朕給處死了,便又送來了兩個。盛情難卻,朕隻得領受了。奈何出於某種原因,你們姐妹倆朕隻能留一個在身邊。所以,你希望這個人是你,還是你二姐?”


    她張口欲言,話到嘴邊卻又咽下。


    他見狀一笑,“這樣吧,朕換個問法。你希望以後在你們薄家,在你父親心裏,珍而重之的人是你二姐,還是,你自己?”.


    顧雲羨直到回了含章殿,腦子裏還是亂紛紛的。


    適才她雖然在景馥姝麵前裝得胸有成竹,但實際上,事態的發展已經脫離了她的掌控


    。


    明珠在皇帝麵前說的那番話是她授意的,話中刻意藏了個紕漏,為的就是引起皇帝的注意,讓他懷疑這件事與如芳華、薄徽娥都無關,貞貴姬才是始作俑者。


    以他的心性,不可能沒有注意到這個細節。可他卻依然選擇在去見薄徽娥之前,就給如芳華定了罪。


    再回憶從如芳華入宮以來,他對她不同尋常的盛寵、還有那個“如”字的封號,她越發覺得詭異。


    種種跡象都顯示,皇帝似乎,一直在誘導如芳華犯錯……


    難道說,他其實壓根兒就不想留下如芳華?


    為什麽呢?


    她閉著眼睛,眉頭緊蹙,拚命在腦中搜尋有關的事情。


    薄瑾柔,薄瑾瑗,薄熹微……靳陽薄氏……薄忠安!


    鎮守西北的將軍薄忠安!薄氏三姐妹的父親!


    如果她沒記錯的話,薄忠安與前左相周世燾私交甚篤,而皇帝不久前才任命了新的左相。


    雖然在外界看來,周世燾是自請致仕,但她卻總覺得其實是陛下在暗中做了些什麽。


    是他不滿意周世燾這個左相,所以設計逼走了他。而薄忠安與周世燾交好,所以,陛下連帶著也在忌諱他是麽?


    薄將軍第一個女兒落罪身死之後,心中忐忑,再次送來兩個女兒。陛下一齊留下,給足了他麵子。奈何這兩個女兒也不甚安分,雙雙卷進是非。他關一個,留一個,敲打的同時也給彼此留了餘地。


    是這樣麽?他真的是這麽想的麽?這些隻是她的猜測,但卻是目前她能想出的最靠譜的一個解釋了。


    要驗證這個猜測並不難。她隻需要等到明天,看他是怎麽了結的此事,看薄瑾瑗和薄熹微各自的下場,一切便明了了.


    景馥姝等到天擦黑,才看到那個人的身影


    。


    他隻帶了呂川一個人,緩步入了成安殿,而她一直倚在窗邊,一路注視著他的身影。


    這樣的角度讓她想起從前她還是周王妃的時候,有一次在椒房殿陪顧皇後說笑,宮娥突然進來通報,說太子殿下到宮門口了。


    “既然到了怎麽還不進來?”皇後問道。


    “太子妃見庭中的海棠花漂亮,看得入迷,不願意走,殿下便在一側陪著。”


    殿內眾人都發出善意的微笑,徐淑容道:“到底是新婚夫妻,真是如膠似漆。”


    “可不是嘛。”顧皇後也是一臉欣慰的樣子。


    大家都在為那位未曾蒙麵的太子妃高興,隻有她沒有。


    她在心裏說,不,不是這樣的。


    她知道那個男人,他就是這樣。天生的憐香惜玉、風流脾性,對待身邊的女子從來都是溫柔體貼。然而他對你溫柔體貼,並不代表他就把你放在了心上。


    也不知他現在的妻子能不能明白這一點。如果她不明白,被這樣的溫柔弄昏了頭腦,早晚有一天會因為要求太多、舉止失當而被他厭棄。


    她且等著。等著看她的下場。


    又過了一會兒,他們大概看夠了花,終於朝椒房殿走來。


    她的位置靠窗,正好可以看到外麵。微風浮動,海棠花瓣飄飛,而那個被她放在心上的男子一身玄衣,淡笑著朝她走來。


    是的,她這麽告訴自己。


    他是朝她走過來的。


    多年之後,世易時移。當他真的朝她走來時,她卻暗暗期盼著,這條路永遠不要有盡頭。


    “你在那裏做什麽?”


    她轉頭,他已經站到了她麵前,眼神淡漠地看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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