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顏明怔怔地看著落雪寒,隻覺她就像是一場白皚皚的風雪,美麗,卻又帶著絲絲薄涼的冰冷。


    她歎道:“我的母親說過,等我長大成人,就可以自己決定,是不是要認回你這個父親。我想了很久,最終決定來見一見你,但並不是為了來認你,因為,當年你並未認我是你的孩子。”


    “雪寒,我……”江顏明的聲音有些顫抖。


    落雪寒從懷中取出一隻白色的玉佩,玉佩溫潤潔淨,下麵掛著一條紅色的流蘇。


    她遞給他,然後道:“這是你當年與我母親的定情信物,她曾經承諾,人在玉在,永遠都不會讓它離身的。現在,我將它還給你。”


    江顏明伸手,握著那隻冰冷的玉佩,不解地道:“為什麽?”


    落雪寒神色冷淡,語氣冰冷地道:“因為我的母親已經死了,所以,我替她將玉佩還給你。”


    “什麽?雪贏她……死了?”江顏明噗通一聲跪地,淚如雨落,渾身顫抖,伸手死死將那隻玉佩擁入懷中。


    落雪寒看著他痛苦的模樣,淡淡地道:


    “其實,你也不必哭泣,畢竟我的母親曾經愛過,也曾經恨過。人生本就如此,忽生忽死人世間,人來人往亂如潮,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命……”


    “而你的命,就是一輩子都不可能等到你想要等的人了。這,或許就是她對你最好的懲罰,也是證明自己清白的唯一方法。”


    江顏明搖頭,痛哭。


    至此,他才真的相信,當初的一切,都是他錯怪了她,他仰頭長嘯:“雪贏,我錯了,我錯了,我錯了……”


    落雪寒心中傷感,眼中卻猶如平靜的湖泊,不泛一絲漣漪,不流一滴淚水,因為她是一個心冷如冰的人,這樣的心性,是從小就被母親調教出來的。


    她不許她哭,不許她傷春悲秋,更不許她輕易為任何人動情,流淚,所以,她替她取名落雪寒,如雪潔淨,比雪更寒。


    落入凡間的白雪,倘若貪戀人間溫情,注定死路一條。


    她默默地開始講述一個故事,而這個故事本與她有關,但她卻說來平淡,猶如是在說別人的故事一般。


    “二十年前,藍月穀中來了一位姓寒的不速之客,他自稱潭旭。潭旭受了很重的傷,來的時候幾乎隻剩半條命,而身為藥師的你則傾盡所能救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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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潭旭療傷的這段期間,他和你還有我的母親落雪贏成為了好朋友,你們三人經常在這桃林之中飲酒聊天,興致起的時候還會彈琴舞劍。快樂的時光總是令人忘憂,讓你們誤以為會一輩子這樣快樂下去,然而變故還是發生了……”


    “在此期間,你發現潭旭和我的母親走得很近,你甚至誤以為他們背著你有了私情。不久之後,我的母親就告訴你她有了身孕,然而猜忌之心令你起疑,你認為她懷中的骨肉是潭旭的,即便我的母親如何解釋,你都不相信。”


    “最終,我的母親一氣之下就離開了藍月穀,發誓再也不


    會回藍月穀,再也不會見你。多年之後,你才知道,所謂的潭旭,其實叫潭日山,他是魔族首領寒潭公子。你們三人的這段過往,江湖之中鮮少有人知道。”


    “至此之後,你們之間情誼破裂,老死不再往來,直至潭日山縱身跳下斷魂崖之後,你都不曾相信我是你的骨肉。麵對你的懷疑,我的母親又能怎樣做呢?”


    “你的心中永遠都有一根刺,永遠都會懷疑我不是你的親生骨肉,她隻能以她餘生的決絕來明誌了,如今她死了,你總該相信我是你的女兒了吧,江穀主。”


    她說完,轉頭回眸,看向了他,那雙眼睛,就宛若當年落雪贏的眼睛一般,充滿了絕望和心死。


    江顏明捶胸頓足,淚流滿麵,道:“我悔啊,我不該不相信你的母親,不該啊!當年她離開藍月穀,我去找過她,當時她已經生下了你,還帶著你去找潭旭,我以為……以為……”


    “你以為他們真的背著你有了奸情?你以為她腹中的骨肉確實是潭旭的?你以為她去找潭旭,是為了一家團聚?”


    江顏明緩緩點頭,心痛不已。


    落雪寒淡淡一笑,道:


    “其實你錯了,她去找潭旭,並不是因為他們有奸情,而是因為她知道潭旭其實就是潭日山。他是魔族首領寒潭公子,當年帶領魔族入侵九洲,如此放縱不管,勢必會造成天下大亂,所以,她必須殺死潭日山,為天下除去禍害。”


    “身為五門七宮十二宗的落雪宮,這世界上能夠殺死潭日山的人就隻有她,因為這是他欠她的。因為他,你懷疑她的清白,可以說,潭日山間接毀了落雪贏一生。”


    “潭日山也算是個男人,寧願受我母親一劍,來償還彼此恩怨。但她最終還是下不了手,因為當時潭日山所愛的女人就在他們身邊,她的懷中還抱著一個小嬰兒,她苦苦哀求我的母親手下留情。”


    “原來潭日山為了妻兒,已決意離開魔族,放棄攻打九洲,和他們一起退隱江湖。所以我的母親才有了憐憫之心,最終還是放過了他們。此事,江湖中人並不知道,是我母親後來告訴我的。”


    江顏明聽到這些,不由頹然地坐在了地上,隻覺天地崩裂,萬物枯萎,一切都已經晚了。


    落雪寒歎了口氣,又道:


    “母親生下我不久,便落下了病根,一直體弱多病,或許是懷著一股傲氣,硬是倔強地將我拉扯大。因為她的病情,她便退隱江湖多年不出,落雪宮也極少參與江湖中的事情,十年前,她最終支持不住,病逝了。”


    “臨終之前,她交代,等我長大成人,就可以自行決定是否要認回你這個父親,不過我想過,她這麽多年不肯回去見你,無非是想讓你明白,她是清白的,而我確實是你的骨肉。”


    “她為你受了這麽多年的苦,我若是認了你這個父親,是對她的殘忍。再說,我都這麽大了,有沒有父親,對我而言已無所謂了。你從未相信過我是你的女兒,對你而言,有沒有我這個女兒,其實


    也是無所謂的。所以,江穀主,請你節哀。”


    落雪寒說完,舉起桌上的酒壺,緩緩倒了一杯風信酒,雙手捧起,道:“江穀主,我替母親敬你三杯酒,第一杯了前塵。”


    她說完,仰頭飲下。


    江顏明拚命搖頭,淚如雨下,啞然失聲。


    她平靜地倒了第二杯酒,舉起酒杯,又看著他,道:“第二杯了恩怨。”


    “雪寒,雪寒……不要啊!”


    江顏明撲向她,想要奪走她手中的酒杯,她卻白裙一閃,伸手拋起酒杯,再一轉,已經又穩穩接住,仰頭一飲而盡,道:“第三杯了情恨。”


    三杯飲下,她的眼中終於滑落一滴冰冷的眼淚,她將白玉酒杯緩緩放在桌上,然後轉身準備離開。


    江顏明緩緩道:“你可知道……你喝下的酒,它叫什麽名字?”


    落雪寒眼中含淚,隻覺眼前桃花變成了煙雨蒙蒙一片,歎道:“叫什麽名字,又有何關係?”


    “它叫風信!”


    落雪寒沒有再多說什麽,也沒有回頭,玉手一揮,飛身躍入轎中,四婢轉身追隨而去。


    天地之中,隻留下片片不該出現的白雪,白雪飄入桃林,瞬間滑落成了虛無。


    一切,猶如從未來過一般。


    一切,猶如一場大夢一般。


    倥傯一載,卻已成空。


    “落雪贏,寒燈之上梨花涼,我等風雪也等你。”江顏明舉杯飲下殘酒,眼淚滑落,閉目痛哭。


    夜晚,藍月穀的小樓上站著一個白衣公子,此人正是寒紫月。


    她白發輕垂,雙手抱懷,吹著早春微冷的風,看著天上的孤月,不知為何,她開始有些想念流火一族,她在想,自己是否應該回去了?或許死在故鄉也是好的。


    楚流螢一襲淡紫色長裙,緩緩而來,道:“寒公子,真是抱歉,本想讓我師父盡快替夜公子醫治,可自從落雪宮的人走後,他便情緒低落,喝了很多酒,已無心再替人醫治。如今之計,隻能是讓你們暫時留在藍月穀小住,替夜公子醫治的事,看來隻能等我師父心情好些才說了。”


    寒紫月緩緩點頭,道:“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卻不知道江穀主究竟因何而情緒低落?”


    楚流螢緩緩搖了搖頭,看著遠處的桃花,歎道:


    “其實我也不太清楚,隻是聽穀裏的弟子說,師父收到落雪宮傳來的書信,便一直在等落雪宮的人來。至於落雪宮來的究竟是雪贏宮主,還是雪寒宮主,我就不得而知……”


    “之前師父還是一副好心情,精心準備一番,就在相思亭等著落雪宮的人。可是等落雪宮的人離開之後,師父整個人就像是變了一樣,先是失魂落魄的回來,然後就跑到地窖裏,摔光了藏在地窖裏的風信酒。”


    “整個人都有些瘋瘋癲癲,癡癡傻傻的……我們怎麽問,他都不說,隻是一個勁的哭,令人看了心疼……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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