涿州地界,人人都知道江夏兩家。據傳他們的祖輩曾是同榜進士。可惜時過境遷,夏家一代不如一代,至“知”字輩,隻有夏知翰一人曾在秋闈中了舉,但春闈卻屢試不中。


    夏堇是夏知翰的獨女,母親馮秀雅乃夏知翰恩師的女兒,知書達理,容貌秀麗。她在生夏堇時傷了身子,無法再孕。夏知翰是夏家嫡長子,又是唯一有希望入官場的人,自然不能無後。奈何父母做主為他收的通房,納的妾室,他碰都不碰,甚至放棄了科舉,在涿州辦起了學堂,之後更繼承了嶽父的衣缽。


    因為這事,夏知翰與父親夏僉不知道爭執了多少回,夏僉夫婦對馮秀雅愈加不滿,甚至連休書都準備好了,最後因馮家在涿州也算頗有聲望,當時的涿州知縣又是馮家的學生,休妻一事隻能不了了之。


    某一年,夏知翰破格收了一名寒門子弟崔文麒。夏堇一直都記得崔文麒穿著破破爛爛的單衣,跪在雪地裏的畫麵。崔文麒無父無母,身無長物,非涿州本地人,又非童生,她的父親本不想留下他,但她看他可憐,一時心軟,求父親收下他。


    夏知翰看在女兒的麵子,叫了崔文麒進屋回話。崔文麒用滿是渴求的目光哀求夏知翰,暫時讓他在學堂做些雜活,他會日夜不休在外幹零活,替人寫信畫畫,哪怕去碼頭搬貨,也一定會盡快存夠束脩。


    夏知翰被他的熱忱感動,考了考他的學問,又問起了他父母的情況。這一問之下才知道,原來崔文麒的父親曾與夏知翰同年參加春闈,同時落榜。那時候兩人一見如故,曾把臂同遊京城,徹夜談詩論文,相約在涿州再聚。近幾年夏知翰曾多次感慨崔父的失約,如今見到故人之子,自然多了幾分親近。


    崔文麒得知夏知翰就是父親口中的“夏兄”,失聲痛哭,用顫抖的雙手從衣襟中拿出了一封未寫完的書信。


    原來,崔父在病重之時一直記著與夏知翰的約定。他在彌留之際提筆寫信,請夏知翰原諒他的失約。結果書信寫到一半,他就咽氣了。


    崔文麒為了完成父親的遺願,北上送信。他到了涿州才知道,此處姓夏的不止千人,參加過科舉的也不計其數,而他根本不知道“夏兄”的名諱。為了父親,他決定留在涿州慢慢尋找。聽聞夏知翰學富五車,為人和善,是遠近聞名的名師,再想起父親臨死都在為春闈落榜而遺憾,他決定厚著臉皮求夏知翰收下他。


    夏知翰聽崔文麒描述著北上的艱難,又見其父的書信句句真情,催人淚下,他當晚就收下了他,不止讓他在私塾就讀,同時留他在夏家住下,照顧其飲食起居。


    這一年的秋闈,夏知翰四處奔走,出錢出力為他捐了一個監生,與夏堇的三叔夏知賢同時參加鄉試。崔文麒不負眾望,得了第五名,而夏知賢居然發揮超常,吊在了榜尾。兩人同時獲得了春闈的資格。


    眼見著過完年崔文麒便要參加春闈,夏知翰便與妻子商議,無論春闈的結果如何,都將女兒夏堇許配給崔文麒。


    崔文麒住在夏家的一年多時間,他與夏堇謹守禮儀,見麵次數雖不多,卻早已互生愛慕。夏堇經常見崔文麒徹夜苦讀,且他談吐不凡,長得更是一表人才,自是十分願意嫁他為妻。馮秀雅覺得崔文麒身世過於坎坷,有些遲疑,但見父女倆都十分看好他的前程,勉強同意了。


    按照夏家的意思,先找媒婆把兩人的名分定下,待春闈過了,便直接成親。崔文麒卻在此時說,他不忍委屈了夏堇,一定會加倍努力讀書,高中狀元。待到春闈放榜之後,他會請崔氏家族的叔伯上門提親,用八抬大轎風風光光迎娶夏堇過門。


    夏堇的貼身丫鬟紫鳶偷偷把這話轉述給主子聽。夏堇對崔文麒更加中意,隻盼著他馬上高中狀元。


    可惜天有不測風雲。正當夏堇滿心期待著崔家的提親,夏家的大門被媒婆敲開了。媒婆替涿州城出名的紈絝子弟江世霖求娶夏堇。夏知翰自然是一口拒絕,差點用掃帚把媒婆趕出夏家大門。


    夏知翰生怕江家糾纏不清,命崔文麒請媒婆上門提親,斷了江家的念頭。結果滿城的媒婆,居然沒一個願意替崔文麒求親,哪怕夏知翰出再多的銀子,也沒人願意得罪江家。夏知翰氣得渾身顫抖,心痛病差點發作,馮秀雅也是日日以淚洗麵,就怕江家使什麽陰招,誤了女兒的終身。


    就在此時,夏知賢找了夏知翰說話,趾高氣揚地對兄長說,他為了一個女人,不願意複興夏氏宗族就算了,夏堇也姓夏,總該為夏家出點力。夏知翰罵他不知所謂,夏知賢卻說,待春闈過後,他入了官場,需要江家多多提攜。夏堇成了江家的媳婦,江夏兩家便是一家人。江世霖看上夏堇,那是夏堇的福氣。


    夏知翰當場把夏知賢趕了出去,準備去鄰縣找媒婆,夏僉卻在此時把兒子叫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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