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腹中延綿不斷的絞痛讓夏堇下意識揉壓著肚子。


    她到此刻才知道,原來中毒會讓人這麽痛。可是這皮肉的痛楚又哪裏及得上家破人亡的絕望,心死的悲哀?她譏誚地想著,靜靜等待著死亡的降臨。


    夏堇知道,不用多久她就會停止呼吸,了卻塵世的一切,而逼她至此的江家早已家破人亡。她用了三年的時間,為父母,為情郎報了仇。她應該欣慰,她應該如釋重負,她應該平靜地死去,可此時此刻,她的心中一片蒼涼。


    如果人生能重來一次,她會如何選擇?


    夏堇問著自己,嘴角勾起一抹若有似無的笑。如果她能重活一次,她一定要為自己好好活著。可惜,她悲劇的一生已經走到了終點。她隻能祈禱,下輩子她不會被人綁上喜堂。


    “小姐,您別嚇我!”紫鳶哭得肝腸寸斷。朦朧的淚光中,她看到了夏堇嘴角的詭異笑容,頓時覺得毛骨悚然。“停轎,快停轎!”她的叫聲淹沒在了喧鬧的鑼鼓聲中。


    夏堇覺得自己隱約聽到了紫鳶的聲音。不會是她。她暗暗搖頭。她因為謀殺親夫被官府判了死刑。紫鳶偷偷給了她毒藥之後就離開了。她即將一個人孤零零地死在陰暗又潮濕的大牢之內。


    “小姐,不管怎麽樣,活著總比死了強。不要說夫人,就算是老爺在天之靈,也一定希望您能好好活著。”


    熟悉的話語讓夏堇的眼睫毛動了動。她記得在她成親那天,紫鳶也是這麽勸她的,就在花轎被抬去江家的路上。


    “小姐,您醒了,您終於醒了。”


    夏堇睜開眼睛就看到紫鳶驚喜的臉龐,緊接著是滿眼的紅色,血一般的腥紅。“我在哪裏?”她無意識地詢問。


    “小姐……”紫鳶的眼淚簌簌直下,再也說不出一個字。


    夏堇轉頭看去,錯愕地望著似曾相識的一切。她的瞳孔不斷放大。她的肚子已經不痛了,中毒的痛楚已盡數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額頭微微的刺痛。外麵鑼鼓喧天,鞭炮聲不斷,而她身著喜服,頭戴鳳冠霞帔。她低頭看去,隻見自己的雙手被紅繩綁著,已經勒出了兩道血痕。她動了動雙腳。她能清楚地感覺到,喜服之下,她的雙腳也被拴住了。


    她記得很清楚,三年前她就是這樣被綁上喜堂,與一隻公雞拜堂,嫁給奄奄一息的病夫。


    夏堇不可置信地看著周圍的一切。眼前的影像變得模糊了,昂揚的鑼鼓聲也漸漸遠去。她不知道這一切是怎麽回事,她明明身在大牢,已經服下了毒藥。她重重咬下嘴唇,疼痛感讓她的意識慢慢回籠。


    在她上花轎前,她曾拿著剪刀以死相逼。她死也不願嫁給隻愛遛鳥逗狗逛妓院,又身染重疾的江世霖。可是剪刀被她的二叔奪下了。她被下人灌了藥,強行換上了喜服。


    此刻,夏堇隻覺得眼前的一切是那麽不真實。在片刻之前她還在想,如果人生能重來一次……


    難道是老天憐惜我,想再給我一次機會?如果真是這樣,為什麽不讓我回到兩個月前,那時候父親還活著……


    她無力地閉上眼睛,眼淚順著眼角滑下,滴落在火紅的喜服上。她再次重重咬下嘴唇,錐心的疼痛告訴她,眼下並不是她在彌留之際的幻像。


    “小姐,您可千萬要想開些!”紫鳶尖叫著,慌慌張張用拇指和食指捏住了夏堇的雙頰。


    夏堇嚐到了嘴裏的血腥味。她居然在不知不覺中咬破了嘴唇。父母健在的時候,她很怕疼,哪怕隻是被繡花針紮了一下,也會讓她眼泛淚光,可是這兩個月的經曆——


    “母親!”夏堇突然大叫,揮開了紫鳶的手。這個時候,她的母親還活著。


    紫鳶看夏堇試圖揭開車簾,張開雙臂緊緊抱住主子,急切地說:“小姐,夫人很好,隻是暈過去了,您不要擔心。”


    隨著她的話語,夏堇停止了掙紮。她試圖讓自己冷靜,但腦子裏亂哄哄一片,過往的經曆一幕幕在她眼前重現。


    前世的這一刻,她滿腦子想著:她不想嫁,她不能嫁,她不願嫁!


    那時候,在她下了花轎之後,她在江家的大門前大鬧了一場,可最後還是被押入了新房。她的母親聽聞這個消息,偷偷至江家勸她,結果在路上染了風寒,回去之後沒幾天就過世了。而在這一場大鬧後,江家的人竟然狠心地殺害了崔文麒。


    一想到崔文麒,她隻覺得呼吸困難,整顆心似被最鋒利的刀血淋淋地剖開,疼得撕心裂肺。這些年,她最不願意碰觸的就是這三個字。


    她一直相信以崔文麒的才學,他一定可以高中狀元。如果她的父親沒死,她很快就會與崔文麒訂婚。結果她卻突然遭遇了江家的逼婚。


    想到這,夏堇猛然睜開眼睛。這個時候雖然父親已逝,但母親和崔文麒還活著。她不能讓前世的悲劇重演。“我不能嫁給江世霖。”她一字一句吐出這八個字。


    “小姐!”紫鳶的眼淚掉得更凶了,絕望地說:“這樁婚事是老太爺點頭的。老太爺說,小姐就算是死了,也得死在江家。”


    “我不能嫁給江世霖。”夏堇重複著這句話。


    紫鳶看她呆愣愣的,哭得傷心欲絕。許久,她勸道:“小姐,您就當是為了夫人和崔公子。”她說得萬分艱難。今日,夏堇一旦進了江家的門,就等於一輩子守活寡。全城的人都知道,江世霖活不了多久。無論是江家還是夏家,都不會允許夏堇改嫁。


    夏堇似失去了知覺一般,呆愣愣地坐在花轎中。她在死前那一刻曾對自己說,如果她能重活一次,她一定要好好活著,為自己而活。


    “好好活著。”她反複念叨著這四個字。


    前世,她複了仇,她讓江家家破人亡,無一幸免,但是她失去了母親,失去了情人,失去了一切,最後還賠上了自己的性命。那時的她眼中隻有仇恨,從未想過結果。這一次,她不會忘記父親的血海深仇,但她更要為活著的人而活,她不能再讓母親和情郎枉死。她要帶著母親擺脫江、夏兩家,尋找屬於自己的人生。


    夏堇緩緩轉頭,把目光定格在紫鳶的臉上。“不要哭了。”她的聲音異常平靜。


    紫鳶的啜泣卡在了喉嚨裏。她呆呆地看著夏堇,仿佛不認識她一般。


    夏堇知道紫鳶被她嚇到了。她無暇顧及她的感受。她命令自己冷靜,她必須冷靜地想清楚眼下的處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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