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對夏芯的話,夏堇覺得自己聽了一個天方夜譚。“你覺得有可能嗎?”她舉步往外走。


    夏芯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大聲嚷嚷:“這是你欠我的!”


    夏堇重重甩開夏芯的手腕,搖頭道:“不要說我根本不欠你什麽,就算我有心幫你,這事也不是我能做到的。”


    “你別走!”夏芯複又拉住了夏堇。短暫的僵持間,夏芯的目光直盯著夏堇的眼睛。突然間,她跪下了,低聲哀求:“就當我求你了。”她“嗚嗚咽咽”哭訴:“父親要將我嫁去臨縣,那個人是跛腳的,年紀又大……大姐,我求你了,你行行好,就可憐可憐我,我們好歹姐妹一場……”


    夏堇低頭看著腳邊的少女,一顆心直往下墜。夏芯的恨她看在眼中,她突來的態度改變隻有一個原因,她在隱忍,再伺機報複。此刻的夏芯某種意義上就是前世的她。仇恨是世上最可怕的動力。夏芯不會罷手,而她們今日的見麵不是她一個人可以辦到的。


    想到這,夏堇為難地說:“你說的事,我的確辦不到。我想,就算衛大夫也無法決定自己的婚事。”


    “不,大姐可以辦到的。”夏芯抬起頭,用含淚的眼眸看著夏堇,“我已經打聽清楚了,隻要衛公子自己願意,衛老太爺一定會答應的。還有,原本我們和衛家並沒有正式議親,所以沒關係的。隻要大姐願意幫忙,一定可以的!”


    “這些話是二嬸娘對你說的?”夏堇猜測,又覺得這個可能性不高。


    “大姐,我求您了。”


    “恐怕二嬸娘聽錯了。自古以來,兒女婚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衛大夫如何能自己做主。”夏堇繼續試探。


    “不是的。”夏芯搖頭,“聽說幾年前衛大夫受過傷,差點沒能救活。那時候衛老太爺許了願,隻要衛大夫能活著,以後絕不勉強他做任何事。從那之後,衛大夫就一直住在衛老太爺身邊。”


    聽著夏芯的言之灼灼,夏堇愈加覺得奇怪。她一邊搖頭一邊說:“就算衛老太爺再喜歡衛大夫,也不可能讓他決定自己的婚事。二妹,你這一定是道聽途說。”


    “你不想幫忙就直說!”夏芯猛地站起身,呆愣了一下,複又跪下了,緩和了語氣言道:“大姐,我真的不能嫁去臨縣。我隻求您給我機會與衛大夫見麵。其他的事我會自己想辦法的。”


    “你既然連消息是哪裏來的都不願告訴我,我又為什麽要幫你?”


    “大姐,這些事人人都知道的。”


    “我隻問你,你是哪裏知道的。”夏堇逼問。見夏芯不答,她語重心長地說:“你有沒有想過,對你說這些話的人根本就是在害你。”


    “我絕不會嫁給跛腳的老頭子!”


    “三奶奶,大爺上樓來了。”


    竹青的聲音蓋住了夏芯的激憤。不多會兒,門外響起了敲門聲,緊接著是江世澈的聲音:“三弟妹,馬車已經備好了。你想去哪裏,我派人護送你一程。剛才的那些人來者不善,我已經讓衙門的人把他們帶走了。”


    “不可以!”夏芯衝至門口,一把拉開了房門,“不能送他們去衙門。”她一臉緊張。


    江世澈看到她,後退了一小步,朝著夏堇看去。見夏堇點頭,他眉頭微蹙,轉身與自己的隨從交待了幾句。


    夏堇趁著這個間隙,低聲對夏芯說,“你若是不說,我想,我有權力追究是誰故意撞了我的馬車。”


    “是我不小心聽到三嬸娘和三叔父的對話。”


    “他們?”夏堇若有所思。夏知賢在春闈中名落孫山,這事早就在預料中。不過王氏不是一直以張氏馬首是瞻嗎?他們為什麽要害夏芯?


    轉念間,夏堇馬上明白了。以前張氏和王氏一起針對她的母親,現在家裏隻剩下他們兩房,再加上夏知賢落榜,主屋失火,夏知瑜找不到地契、房契,夏家二房、三房恐怕早已開始了明爭暗鬥。其實她要為母親,為弟弟報仇,根本用不著自己動手。


    “大伯,能否麻煩您派人送二妹回家?她來得匆忙,連個丫鬟都沒有帶。”夏堇客氣地請求。


    夏芯一聽這話,氣得兩頰通紅,七竅生煙。夏堇分明就是借著送她回去為由,向她的父母告狀。她正要發作,就見江世澈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她不由自主低下頭。她的名聲已經毀了,她再也不可能嫁給他。可是她真的很喜歡他。衛晨隻是她退而求其次的選擇。


    “江大哥。”夏芯低聲輕喚,“上次的事……”


    “三弟妹,我會派人送夏二小姐回家。因為我約了客人,時辰快到了,請你留下一個丫鬟,路上也好照顧夏二小姐,同時向夏二老爺稟明經過。”


    聽到這話,夏芯不可置信地看著江世澈,眼神中滿是控訴。江世澈與夏堇說了句:“我下樓安排一二。”轉身走了。


    江世澈走後,夏堇亦步出了房門。夏芯追上她,可大庭廣眾之下,她終究沒有說出過激的話,隻是狠狠瞪了夏堇一眼,負氣而去。


    夏堇明白,那一眼蘊含了太多的恨,就仿佛前世的她看著江家的人。不過夏芯注定是要嫁去臨縣的,將來她們不會有交集。她嫁跛子也好,老頭也罷,都是她自己折騰出來的,與她何幹?


    夏堇坐回了馬車,突然又想到另一樁事情。夏芯受了王氏的攛掇找她“幫忙”,可她是如何知道她今日會出門,且知道她會經過這條街道?她自己都是早上才聽到江光輝的決定,王氏怎麽可能未卜先知?


    在夏堇的疑惑中,馬車抵達了衛家在涿州的宅院。守門的人什麽都沒問,亦沒有通報,直接卸了門檻,讓馬車駛入了院子。


    待馬車停穩當,夏堇正要下車,突然發現坐墊下露出了信封的一角。她的心一陣狂跳,急忙抽出信封,趁人不備收入了衣袖。


    衛晨見到夏堇並沒有驚訝,隻是問了一句:“就你一個人?”


    夏堇點點頭,心髒依舊處於不規則跳動中。她不知道崔文麒是如何做到的,但是匆匆的一瞥,她肯定信封上的字是崔文麒寫的。


    “……我還以為他們至少會派人和你一起過來。”


    衛晨的聲音喚回了夏堇的注意力。她朝衛晨看去,就見他眼眶深陷,一臉憔悴,整個臉已經瘦了一大圈,就連衣裳都顯得鬆鬆垮垮。“先生,發生了什麽事?”她覺得衛晨的神情愈加冷淡了,他的精神仿佛隨時都會從他的身體抽離。


    衛晨搖搖頭,目光望著遠方,卻壓根沒有焦距。沉默中,下人上了茶,衛晨起身道:“這兩天我在曬藥材,這會兒得先去顧著。你四處看看。”說罷他已經走出了屋子。


    夏堇正覺得莫名,一旁的丫鬟說:“三奶奶,請隨我來。”夏堇不解,但既然是衛晨讓她“四處看看”,她隻能跟了上去。


    夏堇不知道自己拐了幾個彎,經過了幾道門,待丫鬟停下腳步,請她上前,她們已經走到了一扇閉緊的院門前。她推開院門,就見海棠和錢媽媽正在院子裏熬煮湯藥。


    “三奶奶!”兩人驚愕地迎上前。


    “是堇兒嗎?是不是堇兒來了?”屋子內傳來了馮氏虛弱的聲音,緊接著房門打開了,李婆婆從屋子內走了出來。


    夏堇強壓著激動的情緒,疾步走入房間,就見馮氏正無力地半臥在**,早已淚流滿麵。“母親!”她幾步上前,一把抱住馮氏,伏在她肩上哭了起來。


    “你終於來探望母親了。你終於來了。”馮氏泣不成聲。


    “三奶奶,夫人身體弱,不能哭太久的,更受不得刺激。”李婆婆交代了一聲,轉身關上了房門,獨留母女二人在房內。


    夏堇知道馮氏不能傷神,忙哄她止了眼淚,可馮氏幾個月未見女兒,又日日被困在**,滿心的哀傷與惆悵。她看著女兒,眼淚再次簌簌而下。


    馮氏一直不知道自己沒了兒子,可夏堇卻一清二楚,親眼看過血肉模糊的親弟弟。見母親臉色蒼白,瘦得隻剩下皮包骨頭,對夏家二房更是恨之入骨。今日,她就應該把事情鬧大,讓夏知瑜顏麵盡失,讓夏芯再也活不下去!她狠狠咬住嘴唇,再次抱住了馮氏。


    馮氏的雙手使不出力,隻能任由女兒抱著,在她耳邊問道:“你這會兒才來探望母親,是不是江家的人待你不好?是不是他們不讓你出門?”


    “當然不是。我沒能在母親麵前盡孝,是怕別人發現母親住在此處,加害於你……”


    “堇兒,難道真是你二叔、二嬸想害我?”


    “母親,您現在最重要的是按時喝藥,好好調養身子。其他的事等你的身子養好了再說。”


    “堇兒,你告訴我實話,不要什麽事都瞞著我。還有趙大夫和衛大夫他們……”


    “母親!”夏堇扶著馮氏,讓她舒服地躺在軟墊上,信誓旦旦地說:“女兒在江家一切都好,相公的身子也一日日好起來了,隨時都會醒過來。你看——”夏堇抓著馮氏的手,撫上自己的臉頰,“你看女兒沒有瘦,也沒有憔悴,女兒現在隻盼著母親和相公能早日好起來。”她強迫自己對著馮氏揚起笑臉。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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