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堇自然不相信夏蕊真的會自殺,但王氏的娘家嫂子,再加上城內的兩名鄉紳夫人等等,全都親眼看到她三尺白綾懸掛在房梁上。先前,夏堇離開三房時特意留下了丁香,就是因為她覺得夏蕊不會善罷甘休,結果丁香被王氏算計了。


    當夏堇匆忙趕至三房的時候,夏蕊正在自己的屋子與王氏抱頭痛哭,四周站滿了人。兩人一邊哭,一邊說,她感激江世澈救了她,但是她情願他從未救她。她自知配不上江世澈,更不想讓家人為難,隻有她死了,才能解決所有問題,才不會惹得夏堇心煩……


    母女倆誰也沒有直接說夏堇的不是,但聽者都明白,她們在控訴夏堇從中阻撓,逼得夏蕊自殺。夏堇不願意像她們那般,如潑婦一般坐在地上哭鬧,隻能立在門邊委屈地說,她隻是江家的新媳婦,更何況江光耀和江光輝早在十幾年前就分家了。


    眾人一聽,又覺得這話並沒有錯。再說,夏蕊在自己家失足落水,湊巧四周再沒其他人,結合夏家眼下的境況,沒人相信其中沒有貓膩。


    夏蕊見情形不對,推開王氏,轉身就往一旁的柱子撞去。夏堇本想上前攔她,在眾目睽睽之下被她撞倒,再委屈地哭一回,把大家的注意力引開。可她和江世霖那麽恩愛,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會懷上孩子。她可不想為了夏蕊,讓自己有什麽損傷。


    夏堇這麽一猶豫,動作明顯慢了半拍。四周雖有王氏的娘家嫂子等人,可為了夏蕊的婚事,她們和王氏早就有了心結。至於其他人,多半覺得夏家三房一早居心不良,沒人真心實意去拉夏蕊。


    夏蕊始料不及,一下子收不住身子,額頭結結實實撞在了木柱子上。瞬間,她隻覺得一陣頭暈目眩,緊接著額頭的刺痛蔓延至全身。她心中慌亂。她若是破了相,以後怎麽討江世澈歡心?


    夏蕊尚未回過神,夏堇上前扶著她的肩膀,一邊哭一邊說:“三妹,你這是何苦呢?我知道你心中委屈,可不管是祖父還是大伯,都很為難。大伯父一家一向重承諾。大伯不能悔婚再娶你,也是有原因的……”


    “大姐,我從來不是貪心不足的人……現在,我隻求一死……”夏蕊說罷,再次朝柱子撞去。


    這次夏堇的確是想抓住她的,可她的手太滑,眼睜睜看著夏蕊的衣袖掠過她的指尖。“咚”一聲,夏蕊立時暈了過去。王氏一邊哭,一邊爬到女兒身邊,抱著她痛哭流涕,直說她若是死了,她也活不下去了。


    伍師爺夫妻得了江世霖的口信來到夏家,本是為了帶走夏建新的屍首。但他進了二門,直接被下人帶至三房。伍師爺的老婆在衙門是為女囚檢查身體的,有時候也負責檢查女屍,所以略通醫術。她本來是應江世霖的要求,過來替陳媽媽驗身的,見夏蕊暈了過去,隻得上前檢視。


    夏堇看到他們,心中明白三房即便先前是清白的,當下也一定和幕後之人搭上了關係。伍師爺雖然是她和江世霖請來的,但這事一早就在幕後之人的算計中。她不知道江世霖那邊的情況如何,當務之急,她不能讓事態繼續擴大。


    “大人。”夏堇對著伍師爺行禮,“三妹的情況如何?是不是需要好好休息?祖父一直在等著您。”


    伍師爺立馬明白了她的意思,給自己的老婆使了一個眼色。他的老婆急忙說,夏蕊需要安靜地休息。她的話還沒說完,王氏已經嚎啕大哭了起來,抓著她的領子說,夏蕊如果有危險,她也不想活了。場麵一下變得混亂不堪。


    伍師爺麵對一屋子的女眷,其中又有鄉紳夫人,不能命衙差把她們強行拉開,隻能眼睜睜看著這場鬧劇。


    院子門口,夏家的幾位族親被下人帶過來麵見夏知賢,在下人的議論聲中,他們很快知道夏蕊落水被江世澈所救,但江家不願娶她。


    夏堇站在伍師爺身邊遠遠看著。眼下裏裏外外都是三房的人,三房為了這一刻必定籌謀已久。今日之後,大街小巷都知道江世澈從水中救起夏蕊。三房這是破釜沉舟,不成功便成仁的節奏。為了夏蕊,夏知賢夫妻就不顧自己的兒子了嗎?


    夏堇思量間,夏知賢快步衝出正屋,一把拉起王氏,痛心疾首地說:“哭有什麽用!既然人家不願意娶,我們就當沒生過這個女兒!如今夏家雖然今非昔比,但骨氣還是有的……”


    “老爺,蕊兒是我身上掉下的肉,怎麽能就這樣被人毀了,她才十四歲……”


    “啪!”夏知賢重重一巴掌打在王氏臉上。王氏一下摔倒在地,不可置信地盯著夏知賢。


    眾人急忙去拉夏知賢。夏知賢奮力甩開眾人的手,指著趙氏責罵:“難道蕊兒不是我的女兒嗎?誰讓你沒有好好看著她。她失足落水是江家的錯嗎?江家是什麽樣的人家,豈是我們可以高攀的?”他說著,眼淚滾滾而下。


    趙氏爬著跪在夏知賢腳邊哀求:“老爺,您怎麽能說出就當沒生過蕊兒這樣的話。她從小就乖巧懂事,從沒做錯過任何事。家裏就那麽一個小河塘,又有欄杆圍著,蕊兒怎麽可能失足落水。就算真是不小心失足,那水才多深?能淹死人嗎?再說,家裏那麽多下人,他為何不叫人,偏偏要親自下水?他這分明就是想毀了蕊兒的清白……”


    直至王氏快說完了,夏知賢才大喝一聲:“住嘴!”


    夏堇在見過江世熙之後就一直在想,他到底是一時情急,沒有考慮周詳,還是故意去救夏蕊。這會兒看夏知賢夫妻的“表演”,她覺得多半是江世熙不小心入了圈套。她看了伍師爺一眼。


    伍師爺會意,一邊命手下驅散院子門口圍觀的人,一邊去“扶”夏知賢,想把他攙回正房。夏知賢奮力推搡伍師爺,氣急敗壞地說:“你還有臉說!今日人來客往的,你為什麽沒有守著蕊兒?”說罷抬腿就往王氏的肩膀踹去。


    夏堇不得不說,夏知賢夫妻的演技太好了。四周的人原本都覺得是三房想高攀江家,可這會兒全都一副將信將疑的表情。


    不管怎麽樣,夏堇不能讓別人看到她冷眼旁觀。她上前攙扶王氏。王氏借著推拒的動作,狠狠掐住夏堇的手臂。夏堇吃痛,下意識朝王氏看去。她從她眼中看到了恨。


    在夏堇的印象中,王氏一直都是趙氏的跟屁蟲,對趙氏言聽計從。嚴格說來,她們與三房並沒有太多直接矛盾。可這會兒,王氏眼中那一閃而過的恨意是那麽明顯。她以為王氏並不是心機深沉的人,可她的恨不是一朝一夕可以醞釀而成的。難道大房和三房有什麽她不知道的恩怨?


    夏堇一閃神的功夫,夏蕊推開伍師爺的老婆,從地上站了起來。她緊緊抱住王氏,哭著說:“母親,您不要為難大姐,是女兒命薄,女兒唯有一死,才能保住家族的名聲……”


    “蕊兒,我們為什麽這麽命苦!”王氏轉身抱住夏蕊


    夏蕊一邊抱著王氏痛哭,一邊抬頭看了一眼夏堇。四目相接的瞬間,夏堇從夏蕊臉上看到了得意的淺笑。她滿臉眼淚,但在她低頭的瞬間,她的嘴角勾起了一抹笑意。一瞬間,夏堇隻覺得毛骨悚然。夏蕊居然胸有成竹!夏堇不明白她的篤定從何而來。夏蕊應該知道,就算全城的人都同情她,給江家施加輿論壓力,但隻要夏僉一句話,她依然不能如願。


    夏堇的心重重一沉。事到如今,她和江世霖已經來不及細思,隻能按原計劃進行。她用眼睛的餘光朝院門看去。不多會兒,江世霖攙扶著夏僉,在幾個老仆的簇擁下走了進來。


    夏僉一邊走,一邊向眾人致歉,命小丫鬟領著他們離開。與此同時,他又命呂嬤嬤把三房的下人全都趕去倒座關起來。


    夏知賢看到夏僉,急忙上前行禮,一把跪倒在她他腳邊痛哭流涕。夏堇亦跟上前對夏僉行禮。夏僉點點頭,揮舞拐杖狠狠打了夏知賢幾下。


    屋內的夏蕊見狀,推開王氏奔至夏僉麵前,跪在他腳邊抓著他的拐杖哀求:“祖父,所有的事都是孫女的錯,和父親母親無關。您要罰就罰孫女吧!”


    “的確是你的錯!”夏僉一腳踢開夏蕊,“還有你們!”他的目光掃過夏知賢,又落在跟著夏蕊跪在地上的趙氏身上。他狠狠瞪著他們,又環顧整個院子,見四周再無外人,他喝問夏蕊:“我問你,到底是誰救你出水的!”


    “是,是江家大公子!”


    夏僉一拐杖打在夏知賢肩膀上,再次喝問:“我再問你一次,是誰救你出水的!”


    “祖父,所有的事都和父親母親無關!”


    “無關?”夏僉冷哼,“和他們無關,那是誰遣走荷花池旁邊的下人,又是誰給你通風報信?”


    “父親,蕊兒的一輩子,是被芯丫頭害的!”王氏控訴。


    “你們幾個,連臉麵都不要了嗎?”夏僉氣得渾身顫抖。


    一旁江世霖給夏堇使了一個眼色。先前他已經拿出了足夠的證據擺在夏僉麵前。夏僉決定立馬讓夏蕊出家為尼。夏堇收到他的暗示,暗暗籲了一口氣。


    短暫的沉默中,一個小廝在院子外麵回稟,江世澈來了。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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