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京。


    外城區一處不起眼的小巷內平房中。


    “教頭,按你的吩咐,漢京的暗影都調動起來了,現在漢京到處都是沸騰的百姓。全趕著去兌換錢了,等到明天,不但李記錢莊外會擠滿人,就連朝廷的銀行和其它錢莊也都被擠滿人。”


    一個年輕人對著柯慶說道。


    柯慶點頭。


    “紙鈔完了,起碼短時間是沒人敢用了。”


    年輕人問,“教頭,咱們現在不是應當急著去救出夫人她們嗎,為何卻要弄這些呢。反正錢莊已經被朝廷查抄了!”


    柯慶卻隻是笑笑。


    這事情是李超親自飛鴿傳書過來讓他操辦的,也是第一要務。雖然他一開始也沒想到,傳播流言,散動百姓去擠兌有什麽用。


    但是現在,他已經看出來了,很有用,非常有用。


    整個京畿,因為兌換之事,已經亂起來了。這猶如星星之火,落在了油裏。這火勢一起,可就別想撲滅了。


    亂中取勢。


    他們現在要的就是這個亂,亂起來,他們才好活動。


    “趙王親自交待,現在別急著靠近漢王府,那裏現在就是一個大陷阱,我們去了肯定要被抓。要有耐心,我們等。”


    他已經知道趙王府現在雖被圍著,但士兵並沒進府,府裏還是相對安全的。眼下行動,太冒險。就算把人弄出來,也難帶走。


    得讓漢京亂起來。


    亂起來才有機會。


    “明天再讓人傳播消息,就說李記錢莊的金庫是空的,根本沒有錢。並且說朝廷銀行和國庫裏也一樣沒錢,都是紙鈔,根本沒有金銀銅錢!跟大家說,朝廷不會幫李記錢莊收拾爛攤子,所有的寶鈔,朝廷都不會兌換的。”


    再添幾把幹柴,讓火來的更猛烈些。


    ······


    中書門下。


    一群宰相圍著太府寺卿。


    長孫無忌咆哮,口水沫子都噴了太府寺卿長孫順德一臉。雖然長孫順德是長孫無忌的叔叔,但此時,長孫無忌卻把他噴的跟個孫子似的,他還不敢還嘴。


    因為本來此時太府寺裏有很多錢的,光是李記繳納的那些保證金就相當巨大了。這些保證金可不是紙鈔,而都是黃金、白銀和銅磚。


    可現在,長孫順德居然說沒錢。


    “錢哪去了!”


    房玄齡也奇怪,朝廷現在一年收入這麽多,怎麽還用的著挪用李家的錢?


    “房相,首先,那錢不是李家的,是李記錢莊繳納的存款保證金和寶鈔發行準備保證金,還有一些是貸款保證金。這些錢,也不是李記錢莊自己的,多數是儲戶們的。”


    “別跟我咬文嚼字!”好脾氣的房玄齡現在也不淡定,“說,錢哪去了?”


    “房相啊,我可沒貪汙一文錢啊。錢還在,隻是不在京畿。”


    長孫順德老實交待了,朝廷確實挪用了李記的保證金,但不是拿去獎賞大臣,也不是采買軍器,更不是皇帝修建行宮、園子去了。雖然這幾年,皇帝確實修了許多行宮,登州修了一座陪都,遼南修了一座行宮,泰山下也修了一座行宮。


    漢京周邊的秦嶺、武當山、大別山等許多地方,都修了行宮。


    可朝廷一年收入這麽高呢,何況皇帝修行宮修園子賞賜臣子們的錢,其實是皇帝私產業的收益,那是皇帝的內庫錢。


    李記的錢,其實是朝廷的銀行挪用了。


    這些年,中央銀行可是非常羨慕李記錢莊,為了跟李記競爭,到處跑馬圈地。發行的金券數量也相當大,擴張太過迅速,各地都開分行,要開起分行來,當然得有錢壓金庫。


    雖然說平時大家兌換的少,可總會有兌換的時候。


    於是,這幾年,太府寺不斷把漢京中央銀行金庫裏的那些金銀銅錢,一船船一車車的運往各地分行的金庫。


    錢確實是還在的。


    可現在一時間運不過來,拿不出啊。


    但此時京城時的情形,那跟烈火烹油一樣,大家都圍著要兌錢,誰能等?


    等你從各地調錢回來,黃花菜都涼了。


    “國庫呢!國庫裏就沒有錢了嗎?”


    長孫順德無奈,“房相啊,這幾年大家都用慣了鈔了,朝廷收稅收的是鈔,這發俸發餉也是鈔,官家采購也是用鈔,因此咱們國庫裏,確實有錢,可都是鈔啊。金銀也有,但不多。而且,好多都是金條銀錠銅磚,這又不是現錢,沒法直接換給百姓啊!”


    “這怎麽會這樣呢?”長孫順德歎氣。


    以前大家用寶鈔不是用的好好的嗎?


    “肯定是有人在暗中煽風點火,推波助瀾。”魏征倒是看到了另外的問題。


    長孫無忌哼了一聲,這個誰會看不出來。但現在你知道有人在故意傳播謠言又有什麽用,你就算辟謠,有幾個人相信?


    你就是把人抓到了,別人會信嗎?


    要解決如今的問題,關鍵還是給百姓兌錢。


    拿不出錢來,不能滿意百姓,那麽這次的擠兌風潮就沒法結束。


    “漢京的商鋪已經關了許多了,商人都跑錢莊要錢,無心經營。”


    宇文士及道,“眼下這個形勢,穩定最重要。多調兵馬入城,防止有人乘機做亂。”


    派兵有什麽用,可大家也沒別的辦法,先維持秩序吧。至於如何讓大家回家,這就得從長計議了。


    大家都看向房玄齡。


    雖然眼下長孫無忌才是三院宰輔之首,但畢竟侍中房玄齡主持大局多年,更有經驗。


    歎了口氣,房玄齡捋了捋思維。


    “首先,立即讓全京城的錢莊、銀號、銀行都開業,讓他們給百姓兌換錢。”


    “房相,我們沒這麽多錢可兌換啊?”有人道。


    “沒有也得兌。”再沒錢,哪個錢莊裏都還是有些錢的,比如李記,不也還有一千多萬貫嗎。


    “李記門前的那金山銀山銅失不要動,這個時候融了金山銀山,不是告訴所有百姓錢莊沒錢了嗎?”房玄齡繼續道,“調兵到各錢莊門前,維持秩序,讓大家排隊去兌換。再告訴錢莊的人,放慢點兌換速度。任何敢亂來的,一律立即逮捕,有敢煽動鬧事者,嚴重時可以直接就地捕殺!”


    “讓衙門派出上街宣示,說朝廷已經理清了錢莊的賬本,將會為所有的人按需兌換。請大家不要相信謠言。”


    一條條,都很有針對性。


    “任何商家,敢拒收紙鈔,都將受到官府的處罰。”


    “再一個,立即從京畿周邊調錢過來。”


    官員們各自忙去。


    房玄齡覺得有些疲憊,他坐下,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卻已經涼了。


    長孫無忌沒馬上離開。


    “房公,你覺得此事是不是與李超有關。”


    “李超肯定在後麵推波助瀾了,但說到底,也是我們處置不佳。要不是查抄多日使得不能營業,銀行又不肯兌換,這謠言也是不攻自破。”


    長孫無忌歎氣,“我現在真的很擔心,李超可能不會回來了。”


    “我們真要打仗嗎?”


    “也許不能避免。”房玄齡道。


    “就不能談?”


    “這種事情怎麽談?南洋的那支軍隊,你也知道了,那麽多的證據已經擺出來了,確實有,而且非常強大。這已經是暗中經營好幾年甚至更久,他們還有一個完整的軍工產業,這得是用了多少時間布局的,這一切謀劃的這麽久這麽大,陛下豈能容忍?”


    “這個李超,他究竟要幹什麽?陛下難道待他還差嗎?位極人臣,賜姓封王,他李氏一門,幾十個爵位啊。大唐第一豪門了,居然還貪心不止。”


    長孫無忌氣憤,他覺得太子是被李超害了。李超為了自己的野心,把太子拉下了水。


    房玄齡也不知道怎麽說,李超不應當是那種權力熏心的人,可偏偏現在就成了這個局麵。


    若說李超沒野心,那他為何是在封地兵馬之外,還暗暗在南洋建立那樣一支大軍。


    “可惜了太子!”


    “我還是覺得應當跟李超好好談談,若是他肯回京,肯交出一切,念及以往功績,朝廷可以保全他的家族,隻賜他一死就好。總比,最後身死族滅好。甚至,朝廷可以保全他的名聲,說他是病死。”


    “隻怕陛下願意,李超也不會授受的!”房玄齡道。


    “房相,陛下昨日連發數道旨意,派人往四邊八個總督領召回所有封臣貴族,這事你怎麽看?”長孫無忌問。


    “我覺得這是陛下的又一招臭棋。”房玄齡直言不諱。在這個時候,皇帝召邊地的封臣們回京,有些太急了。


    一般的貴族們也許就來了。


    但那些跟太子跟李超關係極好,尤其是去年還被免職被貶了的貴族們呢?他們會怎麽想,他們會不會很擔憂。


    局勢已經一團糟糕了。


    ·······


    李靖回到衛國公府,妻子紅拂迎了上來。


    “確定了嗎?”張出塵問。


    李靖無奈的點頭,“樞密院剛收到廣南來的軍情密報,大哥已經離開交州南下了。”


    飛鴿傳信,現在已經運用廣泛,不但用於商業傳遞信息,朝廷和軍隊,也一樣會用到。張仲堅離開交州,很快就有人把這消息傳回了漢京。


    “看來大哥真的參與此事之中,夫君,陛下是否會派你南征,到時你和大哥會否兵戎相見?”紅拂問。


    “但願不要走到這一步!”李靖道,不過他認為不會有這個可能,說不定,他馬上就要被免去兵部尚書這個職務了,畢竟他與李超關係那麽密切,他在過去的玄武門之變和漢京之亂又都有前科。


    而現在親家李超和自己的結拜大哥,雙雙涉及謀反,皇帝肯定不會再讓他擔任兵部尚書這個要職,更別說還讓他統兵南征了。


    不過這樣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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