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個胸口挨了一槍,幾乎被紮了個通透的霸王卒被送了過來。林逍繼續用他暴力的手段對這霸王卒進行急救。林逍野蠻而粗魯的將那霸王卒在一塊油布上胡亂的翻滾著,各種稀奇古怪的藥粉藥膏不斷的塗抹了上去。眼看著那霸王卒傷口處的血流止住了,他呻吟的聲音也漸漸的大了起來,最後就和他的袍澤一般發出了驚天動地的慘叫聲!


    血五實在看不下去了,就算他是屍山血海闖蕩過來的殺人魔王,他也看不下去了。他感覺著,他的兒郎們在林逍手下,就不像是受了重傷的傷員,而簡直就有如過年的時候被綁上了砧板的年豬!甚至就連他們慘叫的聲音,都是這樣的一般無二。


    憤憤然來到了督陣的淩霸天身邊,血五將林逍的手段告知了淩霸天。


    淩霸天驚訝的挑了挑眉頭,驚問道:“到現在為止,送過去的兒郎,沒有一個死掉的?”


    “然!”血五惱怒的點了點頭。


    “哦,那就隨便他折騰吧!”淩霸天微笑道:“這小子有一手。剛才送過去了九十七名受傷的兒郎,其中有十二名我斷定他們是必死的。居然還能活下來?不錯,收容這小子,卻也不虧本。”


    “可是他~~~”血五想要抱怨點什麽。


    淩霸天瞥了他一眼,淡然道:“老五,不要忘了,我們血殺魔道需要的,是百戰餘生的鐵血豪雄。哼哼,受點苦楚,對他們的修煉更有好處。起碼以後他們入門後,闖過‘血海煉體’那一關,可就容易太多了!你應該祈求那小子下手再狠辣一點,越疼痛越好!”


    一聽得‘血海煉體’四字,血五的臉色頓時變了,他興衝衝的一拍手,大笑道:“我怎麽忘了這個碴兒?嘿,嘿嘿,得了,讓他折騰!”


    淩霸天笑了幾聲,又扭頭看向了正在血腥搏殺的沈家堡。


    已經有數百名霸王卒湧上了城頭,正將沈家堡的堡丁打得連連倒退。霸王卒們下手凶狠,修煉的又是和一般的正統武學大相庭徑的血殺魔功,每招每式都帶著一種哪怕是兩敗俱傷都要殺死敵人的悍勇戾氣,那些堡丁哪裏是他們的對手,往往是一個照麵,就被砍翻在地。


    更讓那些沈家堡的堡丁感到恐懼的,是這些瘋狂的霸王卒,他們砍翻了敵人後,往往還要對著敵人的身體補上數十刀,一定要將敵人砍成一團模糊的肉醬,這才麵帶獰笑的撲向別的敵人。他們似乎很享受戰場上的血氣,所以他們一定要在戰場上製造更濃的血腥氣息。


    短短的一刻鍾,沈家堡的八百堡丁崩潰了。四百多名堡丁被當場殺死,剩下的三百餘人四散奔逃。


    八千霸王卒發出一聲歡呼,有如潮水一樣順著打開的城門湧了進去。


    淩霸天冷冷的看著被尖叫聲和求饒聲籠罩的沈家堡,淡然道:“三王子的意思是,除了沈關守的直係族人要送去飛雲關外威脅沈關守,其他的沈家族人,一律處死。血一,你去辦這件事情。”


    血一淡笑道:“老大,其實,若是讓我們去攻飛雲關,哪裏需要這麽麻煩?”


    淩霸天懶懶的一笑,歪了歪腦袋淡然道:“哪裏有這麽便宜的事情?三王子給出的價碼,還不值得我們血殺魔道替他如此賣命。一步步來,總要讓三王子明白一件事情,離開了我們,他什麽都作不成,他才會乖乖的成為我們最聽話的傀儡啊!”


    “老大英明!”血一輕輕的拍了一下淩霸天的馬屁。


    淩霸天搖了搖頭,淡然道:“是道令英明,這可不是我的主意。好了,去放手殺人吧。唔,一個銅錢都不許遺漏了。”


    血一輕輕的點了點頭,帶了人正待進堡,淩霸天突然又叫住了他:“罷了,我和你一起去吧。唔,你去殺人,我去尋寶。這麽大的沈家堡,若是有什麽地窖、密室之類的沒有發現,那可就太浪費了。”


    血一的臉蛋抽搐了幾下,齜牙咧嘴的擠出了一絲笑容,乖乖的跟在了淩霸天的身後。


    林逍用力的一巴掌拍在了一名大腿上挨了一刀的霸王卒傷口上,疼得那霸王卒‘嗷嗷’的一聲慘叫暈了過去。


    擦幹淨手上的鮮血,林逍扭頭看了看站在他身後的血五,淡然道:“前麵那莊子,你們打下來要幹什麽?”


    血五眯起了眼睛,滿意的看了看在一旁空地上躺著的百多個傷兵,隨口應道:“幫人辦事,殺人,抓人而已!”


    林逍的身體微微一震,他抬頭看了看天空青白色的月亮,深深的吸了一口氣道:“我要進去。”


    血五皺起了眉頭:“你去幹什麽?”


    林逍指了指已經所剩無幾的藥物,冷聲道:“藥材不夠了。這麽大的莊子,他們總有藥庫的。”


    一拍腦門,血五大笑道:“倒是忘了這個碴兒,我們霸王卒,以往倒是很少積蓄藥材,那幾個隨軍的大夫,也就治治牲口的毛病比較中用。嗯,成,我帶你進去。”


    隨手將自己的小包裹紮在了腰間,林逍跟著血五緩步朝沈家堡行去。


    少年林逍心中已經有了決斷,他不能留在霸王卒內。他不能用自己的醫術救治這些匪兵,不能讓這些被自己救活的匪兵去殺死更多的善良百姓。所以,他要找機會逃走。雖然沒有多少江湖經驗,但是林逍在回春堂這麽些年,也從那些南來北往的求醫之人嘴裏,知道了不少的江湖之事。沈家堡這樣的大堡子,一定會有逃生的暗道。


    就算他找不到暗道,這麽大的一個莊園,讓他找一個隱蔽的地方藏身,也不是什麽太難的事情吧?


    先逃離霸王卒。至於以後的事情,林逍就管不得這麽多了。


    也許,去暫時還比較太平的京都是個比較好的選擇,以他的醫術,起碼在那邊餓不死。


    京都啊,幾位王子亂鬥了數年,卻是沒人敢在京都附近大打出手的,畢竟那是大元國的老底子。


    也許如今天下僅有的太平之地,就是京都了吧?


    月光下,一身青衣的林逍,已經緩步走進了沈家堡的城門。


    林逍走進沈家堡的時候,那些霸王卒都用一種微妙的帶著感激的目光看著他。


    這種目光,讓林逍的心情極其的複雜。這些霸王卒,不是好人。但是他林逍救了他們的性命,他們感激他,但是這種感激,卻讓林逍通體有如被火灼燒一樣,要多難受就有多難受。他救了一百多名霸王卒,日後又要有多少人死在這些霸王卒的刀下?


    想要一個少年想通其中的一些道理,實在是太過於困難了一些。


    沈家堡已經陷入了一片動亂,八千霸王卒在每一間房舍中出沒,將所有的人都抓了起來,帶去了沈家堡正中的大操場上。這裏原本是沈家堡用來訓練堡丁以及平日裏族人聚會的場所,今日卻被近千霸王卒團團的圍了起來,數千名滿臉驚惶的沈家族人,正有如待宰的雞犬一樣蜷縮在操場中。很多人還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他們滿臉麻木的望著四周的血衣士卒,不時的發出沒有任何含義的咕噥聲。


    林逍就這麽擦著操場的邊緣緩緩行過。他看著操場中的沈家族人,不由得皺眉問道:“你們霸王卒,不是一向隻求錢財麽?”


    血五漫不經心的說道:“這次,也求性命。你們大元國的三王子要我們,把沈家堡嫡係族人以外的所有人,全部幹掉。”


    林逍的身體猛的僵硬住了,他僵直的站在原地,慢慢的扭頭看向了血五。


    血五望著林逍,眼裏閃過一抹精光:“不要看我,有些事情,是你們這些人所無法理解的。”


    “那麽,敢問你們又是何等人,就這樣決定數千人的生死?”林逍憤然望著血五,低沉的問道。


    低頭沉思了片刻,血五很認真的回答道:“我們,和你們,不是同樣的人。所以,你的那些憤怒、憐憫、不忍,對我們而言,沒有任何的意義。”他用力的推了一把林逍的肩膀,淡淡的說道:“你現在是我們霸王卒的軍醫,你的用處就是為我們的兒郎療傷。除此以外,你沒有力量、沒有資格管任何別的事情。小娃娃,你知道這個世上什麽東西最重要麽?”


    血五突然覺得,他有必要向林逍灌輸一些正確的概念,所以,他和罕見的向林逍問了一句在他看來純粹是廢話的話。


    世界上什麽東西最重要?林逍張了張嘴,沒能開口。林善和回春堂的大夫們都告訴他,醫者最重要的,是一顆慈善而包容的心。但是很顯然的,慈善而包容的心,這對於霸王卒這些人而言,是多麽可笑的存在。


    血五很嚴肅的看了林逍一眼,很凝重的說道:“在這個世上,拳頭最重要!你的拳頭夠大,你就能有一切。你的拳頭不夠大,你就死無葬身之地!”


    “胡說!”林逍捏緊了拳頭,他張大嘴,想要辯駁點什麽。


    血五輕輕的揉了一把林逍的腦袋,目光如電光般刺得林逍的雙眸劇痛。但是林逍卻是倔強的抬起頭,哪怕眼珠劇痛使他留下了淚水,他也不願在血五麵前低頭。血五讚許的點了點頭,收斂了眼中神光,冷聲道:“若是你爹的拳頭夠大,就不會被寂魔門無天令主殺死!”


    渾身僵硬的林逍,一時間變得有如石人,甚至就連血五,都無法感應到他的一絲半點的活氣兒。


    血五有點茫然的摸了摸自己的嘴唇,難道自己最近魔功大進,就一句話都能說死人麽?


    卻看到林逍的大眼睛眨了眨,他重重的吐了一口氣,淡淡的說道:“原來,爹爹真的死了。寂魔門,無天令主麽?好的!”


    血五的眸子中寒光一閃,他有點興奮的笑道:“其實,你可以考慮加入我們血殺魔道!”


    “血殺魔道?”林逍輕輕的搖了搖頭,淡淡的說道:“我不喜歡這個名字。”


    “但是我們夠強!”血五用力的捏緊了拳頭,他大笑道:“我看你的根骨也還算湊合,也許以後能修煉有成,到時候區區一個無天令主算甚?”


    林逍冷笑一聲,抬頭看著血五問道:“你是他的敵手?”


    血五眉頭一皺,很坦白的攤開雙手無奈道:“我不是他的對手。”


    輕輕的點了點頭,林逍微笑道:“所以,他不是一個區區無天令主。”


    轉過身,不給血五說話的機會,林逍就沿著操場邊的馬道,朝沈家堡正中的主宅行去。血五歪著腦袋咧了咧嘴,有點憤懣的一掌將路邊的一塊石樁劈成了粉碎,撒開兩條長腿跟上了林逍。他一邊走,一邊低聲嘀咕道:“血殺魔道?多好聽的名字啊!怎麽說我們也是朝元星魔道排名第一的血殺魔道啊!雖然朝元星在整個修煉界不算什麽,可是,我們血殺魔道真的不弱哩!”


    絮絮叨叨的,血五跟著林逍走到了沈家大宅的門外,正好看到了幾名血甲親衛領了大隊霸王卒,將一幹灰頭灰臉的沈家族人押了出來。


    血五怪笑了一聲,大叫道:“二哥,怎麽弄了一堆地老鼠出來?”


    身形瘦削、滿臉黑氣的血二得意洋洋的笑道:“他們遁入了秘道想要溜走,結果被我用地聽之術搜了出來,可不是一個個灰頭灰臉的?”


    逃入了秘道,卻被‘地聽’之術搜了出來?


    林逍的身體微微顫抖了一下,默不作聲的從那些沈家族人身邊走了過去。


    血二眯起了眼睛,用疑惑的眼神掃了林逍一眼,血五聳聳肩膀,輕輕的說道:“軍中準備的藥材不多了,他去沈家的藥庫弄點藥材。”


    血二恍然大悟的點了點頭,淡然道:“這是正經事,嗯。孩兒們,走!”


    揮了揮手,一群如狼似虎的霸王卒押著沈家的嫡係族人,一路拉拉扯扯的往沈家堡外行去。


    方才林逍他們經過的操場上,突然傳來了連片的慘叫聲和刀槍入肉的‘噗哧’聲。針對沈家旁係族人的屠殺,開始了。


    林逍捂住了自己的耳朵,想阻絕這殘忍的聲浪。但是也許是心理作用吧,哪怕他將耳朵捂得緊緊的,依然覺得有無數人的慘嚎聲不斷傳進耳朵裏。他甚至覺得,自己的雙手也帶上了一層淡淡的血腥,是他救了那些霸王卒,那些霸王卒,日後還要去殺死更多的人啊!


    有如行屍走肉般來到了沈家堡的藥庫門外,林逍緩緩的推開了藥庫大門。正如林逍所預料的那樣,以軍伍起家的沈家,堡內的藥庫規模很大,儲藏了極多的藥材。他深深的抽了一口氣,緩步走進了藥庫內。血五帶了一隊霸王卒,點起了數十個火把,跟著林逍走了進去。


    遠處不斷的傳來翻箱倒櫃的聲響,更有許多瓶瓶罐罐被打碎的聲音不斷傳來。


    淩霸天的聲音回蕩在整個沈家堡的上空:“仔細點,一個銅錢都不要放過!媽的,說了,一個銅錢都不許放過啊!錢,知道錢是什麽?錢就是這個世上最讓老子喜歡的東西啊!”


    一走進藥庫,林逍就發現了事情有點不對。一些原本碼放得整整齊齊的藥材,卻被人看似很倉促的掃落在地,幾個藥簍子也被碰倒在地,裏麵的藥材灑了滿地。林逍有點惋惜的看了一眼其中的一個藥簍子,裏麵盛放的是一罐子上好的‘寸金藤液’,對於燒傷有極好的療效,更是稀少難得,如今卻也被打翻在地。


    歎息了一聲,林逍繞過了一個藥架子,他卻突然聽到了一堆藥簍子後麵,傳來了細微的呼吸聲。


    血五也察覺了那藥簍子後的動靜,他拔出長刀,就待一刀捅過去。


    林逍則是急忙攔在了血五麵前,一手將幾個藥簍子打翻在地。


    一個身穿白紗單衣,圓鼓鼓的小臉蛋被嚇得青白一片,渾身哆嗦著有如寒風中的小雛鳥一般的,看起來不過十一二歲出頭的小姑娘,從翻滾的藥簍子後麵露了出來。


    血五的長刀繞過了林逍的身體,架在了小女孩的脖子上。


    林逍一把推開了血五的長刀,一把摟住了那小姑娘因為恐懼而變得無比僵硬、冰冷的身體。


    他怒視血五,大聲吼道:“你要做甚?”


    血五淡淡的說道:“這小妞脖子上沒有沈家嫡親特有的金鏈,按照老大的話,我得宰了她!”


    小女孩驚惶的張了張嘴,兩隻小手緊緊的扣住了林逍的身體。


    林逍眼前閃過了大片大片的血光,他似乎聽到了操場上那些沈家旁係族人的呻吟和慘嚎。


    他望著血五,無比堅定的說道:“她活,我活;她死,我和你們拚命!”


    血五張了張嘴,突然收刀歸鞘,用力的朝林逍點了點頭,讚道:“小子,有種!這妞兒,是你的了!”


    說完,血五轉身大步走出了藥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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