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片漆黑,四下一片混沌,渾渾噩噩不知上下左右更不明時月流逝。


    緊隨薑自在鑽進了他劈出的那一條裂縫,林逍來到了一處空蒙所在。這裏空蕩蕩的什麽都沒有、什麽都不見,卻又似乎蘊含了無量變化和無窮生機。林逍動不得、說不得、聞不得、語不得,他就有如一尊僵屍懸浮在一片空蒙中,也不知道時月流逝。


    過了不知道有多久,四周黑漆漆的令人窒息的空蒙突然鬆動,林逍的身體朝著一個方向緩緩的下降。慢慢的,慢慢的,林逍降落在一個黑漆漆的空無一物的平麵上。他腳尖輕輕的點在了‘地麵’上,頓時一圈圈細細的漣漪溫柔的從他足下朝四麵八方擴散。這漣漪帶著一點點黯淡的白光,這是這片世界中出現的第一縷光線。借助這點點微弱到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光,林逍同時施展洞幽神目和彌天神眸兩種神通朝四周看去。洞幽神目視野中空蕩蕩一無所見,彌天神眸看到的則是凍結成水晶塊一樣的靈氣。


    凍結的、沒有半點兒生機好似在冬眠的靈氣。


    林逍沉喝一聲,他左足穩穩的踏在地上,奮起全部的力量抬起右腳狠狠的朝前方跨出了一步。沉重的一擊轟在了地麵上,密集的漣漪瘋狂的湧向四麵八方,白色的幽光變得強烈有如日光一般,林逍的暴力轟擊有如蝴蝶的翅膀掀動了這處空蒙中凍結靈氣的變化,漣漪所過之處不斷有凍結的靈氣釋放開來,地水火風四相元力憑空湧出,狂風、暴雨、隕石、大火滿天亂舞,漸漸的滿天雷霆雨點一樣落下,每一道雷霆都在黑漆漆的虛空留下一道久久不散的痕跡,震耳欲聾的雷霆聲敲碎了這方虛空的靜寂。


    一片片細碎地不過芝麻粒大小的光影在林逍周身盤旋,隨著雷霆越來越密集,隨著釋放出來的地水火風元力越來越濃鬱,這些細碎的光影漸漸的相互合並,最終一個完整的世界出現在林逍麵前林逍正身處這片世界。


    這是何等奇妙的一處世界。滿天飛舞著大大小小地山嶺,其上或者寸草不生、或者草木繁茂、或者有凶猛禽獸寄居其上、或者有人類在上麵建築城池村鎮,更有許多人帶著逍遙自在的輕鬆笑容從一座座山嶺之間有如彩虹一樣橫貫虛空的長橋上往來。山嶺之間,有一條條大江大河洶湧奔流,這些大江大河同樣是懸浮在空中,清澈的水中魚龍曼妙,不時有水族自水中跳躍出來仰天歡笑。一汪汪大湖懸浮在大江大河之間,宛如銀帶穿起地一條條拳頭大小的明珠。


    更為神異地,是數十座方圓數億裏的蔚藍色大海同樣在空中浮動,罡風吹過,這些汪洋大海隨風緩緩飄動,卻沒有傷到附近的山嶺半點。


    林逍震驚的看著這不可思議的世界,他本能的朝著距離他最近的一座山嶺上一個小小的村莊飛去。


    這處村莊規劃得整整齊齊,整齊劃一得近乎呆板的四四方方地黑石或者青石建築將村子分割得有如棋盤。建築之間是同樣整齊齊宛如士兵隊列的青翠樹木,整整齊齊的大道兩邊有寬敞的水溝,清澈見底的水從溝中流過,上麵還帶著一片片鮮豔的花瓣。


    身穿式樣奇古的黑布或者青布長袍的女子在村子外麵的田地中勞作,也不見她們念咒掐訣,這些裝束打扮都幾乎一模一樣的女子隨手撒下一片片青綠色光芒,凡是被這些光芒碰及地瓜果草木等物都迅速的生長。林逍隱身在高空一團白雲中呆呆地看著這些女子施為,那些往往需要數年時間才能長成的瓜果和莊稼,在這些女子手下居然隻是一個時辰時間就熟了七季。


    每一季瓜果和莊稼成熟後,這些女子手指輕揮,所有的作物都齊根而斷,可以被食用地部分紛紛飛入田地旁拜訪的用山藤編成的巨大容器。一幫子原本無聊的在天地間打鬧的孩童頓時歡笑著衝了過來,他們紛紛扛起那些直徑數丈方圓的巨大容器,一路嘻笑歡呼追逐著朝村子裏奔去。這些巨大的容器被送入了村子正中間一間長寬百丈的庫房中,那些孩童又嘻笑追逐的跑回了田野邊繼續玩鬧。


    林逍的心頭駭然,這些用山藤編織的巨大容器若是裝滿了穀物,那個分量起碼在數萬斤上下。這些看起來不過七八歲的孩童居然能輕輕鬆鬆的扛著數萬斤重物飛奔,這也太駭人聽聞了些。仙識小心翼翼的掃過這些孩童的身體,他們的身體構成一如常人,體內元神也不見得強大,經脈之中也不見有什麽能量流動,他們怎麽能扛起這麽沉重的物事?


    還有這些女子使用的法門和瑤瓔精擅的青木法術相似,但是她們一不念咒二不掐訣,隻是近乎本能的隨手一揮就有大片青綠色光芒灑下,那些植物得到了這光芒滋潤,就有如吃了興奮劑一樣瘋狂成長,偏偏林逍從中感受不到半點兒法力波動。


    也哉,這些人的神通好生驚人。”林逍皺了皺眉頭,去打探一下這裏的情況,遠處山嶺中突然飄出了慷慨激昂、詞句卻是古樸憨直的歌聲。隨著歌聲,十幾裏外一條山穀口子上突然轉出了一隊雄壯如獅、長發披肩、僅僅在腰間圍了一圈獸皮的大漢。


    林逍的仙識本能的掃向了這群大概有千多人的壯漢,仙識一掃之下,林逍的一顆心髒都幾乎抽成了一團!


    這是一群什麽樣的怪物啊,依舊在他們體內沒有發現什麽元神力量,也察覺不到他們經脈中有太強的靈氣流轉,但是這群壯漢的肌肉、骨骼、內髒、乃至大腦都強大到沒有天理的地步!他們的每一塊肌肉、每一根骨骼、每一寸經脈、每一份髒腑,都趨近於最完美的狀態。林逍已經完成了玄武九變的構建,他的**在仙界也算是怪物級的存在,但是和這些壯漢比起來,林逍的**就有如石頭邊的雞蛋一樣脆弱!而這些男子地**,分明就是昆侖山頂受過無數天雷淬煉的萬年老石塊!


    再看看這群人肩膀上扛著的獵物罷,夔牛、雙翅毒蛟、文蛛、三足金~、獨角蒼龍。。。盡是一些罕見的上古凶獸。其中兩條壯漢還抬著一頭通體金黃色帶著月白色斑紋的活犀牛。這頭犀牛體長五丈左右,頭頂生有七支長有數尺的月白色近乎透明的尖角。原本生得華美絕倫地犀牛如今卻是鼻青臉腫,身上到處都是破損的皮膚,有些地方還露出了白生生的骨骼,看那情勢分明是被這些壯漢赤手空拳用拳頭打傷後生擒的。


    林逍地仙識掃過這頭犀牛,頓時一陣的心驚肉跳話都說不出來。這頭犀牛地修為,居然不弱於乙道門的那幾位仙尊。可是在這裏,這頭強悍至極的犀牛卻隻是這群壯漢手中的獵物!


    “這都是一群什麽樣的怪物啊!”林逍突然感慨了一聲。


    這些壯漢對林逍的仙識窺視沒有什麽反應,但是林逍輕聲的歎息,卻讓隊伍最前麵的幾個大漢的耳朵同時轉動起來。這些人地耳朵就如同騾馬一樣轉動著,頃刻後他們同時看向了林逍隱身的那一團白雲。


    林逍心中微微一寒正覺得大事不妙,隊伍最前方那條身高一丈兩尺許的壯漢已經發出了一聲瘋狂的咆哮:“哪裏來的賊廝鳥來你家爺爺地盤上討死?”


    這大漢手上拎著一柄長不過六尺、手柄足足有海碗口粗細的青色單刃大斧。一聲暴吼後,這大漢直接掄起大斧朝林逍藏身的白雲投了過來。空氣中傳來一聲可怕的撕裂聲,隱隱然一條白色的空氣空洞橫貫長空,那柄單人大斧幾乎是剛剛離開那大漢的右手就直接到了林逍麵前。如此狂猛凶狠地攻擊甚至讓林逍根本來不及做任何反應,他隻能本能的吸了一口氣勉強地抬起右手朝大斧攔了上去。


    ‘哢嚓’聲不斷響起,林逍的胳膊被大斧擊成粉碎,大斧透過他地身體,幾乎將他半截身軀震碎。大斧帶著林逍的身體朝後疾飛數十裏,一聲悶響後林逍被大斧牢牢地釘在了一堵高聳的懸崖上。林逍的身體幾乎被轟碎,他麵色慘淡的懸掛在那柄深深沒入懸崖的大斧柄上,金色的鮮血有如小溪一樣淌下。


    空氣中閃過幾道刺目的紅光,幾條壯漢通體籠罩在凶猛的大火中飛到了林逍麵前。幾條壯漢詫異的打量著林逍,紛紛驚訝的叫道:“哪裏來的這麽個小家夥?嘖嘖,真是弱得~這小身板兒,看他也成年了吧?怎麽弱成這樣?這樣的小身板怎能娶到婆娘?”


    一個大漢雙手抱在胸前,他得意的狂笑道:“娶到婆娘?***,我們村子裏隨便一個娘們兩條腿一纏就能夾死他!哎呀,這小子怎麽能弱成這樣?”搖了搖頭,這大漢詫異的叫道:“啊呀~奇怪了,兄弟們,你們看哪這小子的血怎麽是金色的?”


    幾個漢子好奇的湊到了奄奄一息的林逍麵前,他們和蘿卜一般粗細的手指頭對著林逍的傷口你捅一下、我捅一下的亂搞了一陣,又疼得林逍差點沒暈了過去。幾個大漢研究了好一陣子,這才最終得出了結論:“唉,這小家夥的血真是金色的,難得哪,難得!金色的血,他應該不是我們的族人,也不會是那群山裏的野獸成精!難不成是遠道而來的客人?”


    林逍苦笑了一聲,他有氣無力的雙手握住了戰斧的手柄低聲哼哼道:“幾位前輩,小子林逍,無意中誤入此界,若有得罪之處,還請幾位前輩原諒!”林逍痛得齜牙咧嘴的,很是無奈的看著麵前幾個似乎少了一根筋的壯漢。


    幾條大漢一驚,他們齊聲尖叫道:“啊呀,你這娃娃會說話啊?難得,難得!”


    林逍差點沒氣得背過氣去,什麽叫做‘這個娃娃會說話’啊?他惱怒的看著幾個周身翻滾著紅色烈焰的壯漢,又是惱怒又是驚奇。這些漢子體內依舊不見有什麽靈氣


    跡象,但是他們體外糾纏的烈焰威力居然比之普通的要來得可怕許多,真不知道他們是如何修煉出這一身了不起的神通法力的。尤其他們的頭領隔開數十裏劈出的一斧居然有如許威力,這也太驚人了些。


    幾條大漢粗暴的拔出了戰斧,‘小心翼翼’地將林逍抓在了手上,有如晃悠稻草把一樣掄著他飛回了村子。


    重重的有如墜落的隕石一樣落在地上,幾個大漢用力的蹬了蹬被他們踩出深深坑洞的街道,嘴裏夾槍夾棒的問候了一通村子裏負責鋪路的某個族人,隨後‘小心翼翼’地拎著林逍大步走到了村子正中那個庫房邊的一間石屋前。距離石屋還有百多丈遠,幾個大漢已經大聲咆哮起來:“長老,不好啦~族長又惹禍了!他把遠道而來的客人給揍了個半死,呃,這會兒快死透氣了,您看看還能救活不?能救活就救活吧,不能救活了我們就拿去喂我們的牙狼啦!”


    林逍心中那個憋氣啊,他再次差點兒被氣得暈了過去。自己地傷雖然慘重,但若不是這幾個大漢如此‘小心’的將自己一路拎著甩著地帶回村子,林逍自己慢慢的服食丹藥調養身體,卻也不至於到如今上氣不接下氣差點就一口氣上不來的程度啊!


    石屋兩扇厚有尺許的青石門突然敞開,一股子混雜著各種毒蟲花草怪異氣味的寒氣從石屋中噴了出來。一個沙啞難聽的老人聲音從石屋內傳了出來:“那小子又惹禍了?去一個人告訴他,一個月內不許他碰自己家的婆娘,讓他好好的反省反省!不能每次都犯錯了讓我來給他處置吧?這次打傷了客人,上次打傷了南山那頭金虎王的孩子,上上次西山那兩頭白猿精**地時候,他居然跑去擾了人家的好事,這都叫什麽事呢?若不是他爹爹死得太早,這族長的位置輪得到他暴虎麽?”


    幾個大漢拎著林逍進了石屋。這石屋外麵看起來不過方圓數丈的大小,可是裏麵的空間卻是大得驚人長寬都在百丈開外,分明是有人在石屋內布置了極其高明的須彌芥子神通。


    但是以林逍如今的眼力,他硬是沒看清這石屋中的須彌芥子陣法是如何布置的。


    石屋內胡亂的堆放著大量地毒蟲屍體和幹枯的藥草,林逍隨意掃過這些藥草就驚駭地發現,這裏麵起碼有七成藥草是各種劇毒之物或者是有著強力的麻痹、致幻效果地奇異藥草。石屋正中有一個丈許方圓的大火坑,一名頭頂一具獸骨骷髏頭、身上蒙著大片獸皮地枯瘦老人正盤膝坐在火坑邊大一口小一口的啃著一條鮮活的身體五彩斑斕的毒蛇!


    這老人嘴角滴答著粘稠的血液,那條毒蛇已經被他吃掉了大半截身軀,隻留下了三角形的蛇頭連同尺許長的一截身體還在不斷蠕動。這老人用手掌隨手擦了擦嘴角滴下的血跡,舉起手來將那毒蛇朝林逍揚了揚:“小娃娃,七步金,最是美味滋補不過。尤其我們這些老人血脈枯竭,最好每天吃幾條七步金活絡氣血!嘿,你要不要試試?味道真不錯!”


    林逍呆呆的看著那條不斷吐出黑金色信子的毒蛇,他隻覺肚子裏一陣的翻江倒海差點沒吐了出來。


    老人搖了搖頭,他歎息了一聲看著林逍說道:“又是一個不知道享受的小家夥!唉,你從哪裏來?”


    林逍沉默了一陣才勉強提起一點兒力氣說道:“晚輩追殺仇敵來此,卻是不知道這裏是何處,還請前輩指教。”


    老人眨巴了一下眼睛,他的兩個眸子裏突然泛出一片碧綠色鬼氣森森的光。老人怪笑道:“原來是追殺仇敵誤入這裏?我就覺得奇怪了,這裏是我們祖先用盡大神通開辟的讓我們這群遺民?延殘喘的所在,看你體內的金血分明是修道者一脈的傳人,卻又怎麽會來到這裏!嘿嘿,誤入此處,誤入此處?估計有人想要借我們的手殺你。”


    林逍驚訝的看著老人,老人搖頭道:“凡是得知我們存在的人,都知道我們這裏凶險無比。這倒也不是我們的錯,隻是我們這群老成持重的老人嘛都坐鎮各處村鎮和城池,輕易不出去走動的。那些到處閑逛的娃娃卻都是一群無事生非有事更加要鬧騰的主兒。凡是誤入我們這裏的人,基本上都被那些娃娃們給拆得支離破碎的慘死當場。”


    搖頭歎息了幾聲,老人指著林逍笑道:“你修為不錯,吃了暴虎的一斧頭還能活下來,這就是你的運道。這幾個娃娃卻又老成一點,知道將你帶回來請我救治,這更是你的運氣。換了那些不老成的小家夥,他們隨意擺弄你幾下就弄得你骨斷筋裂的,你不死也難。”


    嘴角抽了抽,林逍幹笑道:“晚輩果然是好運氣,好運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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