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汜爽快地答應了李式的要求,還拍著胸脯,一副同仇敵愾的氣勢說,飛熊軍是涼州精銳,豈能任人汙蔑,奪旗殺人?這仇必須報。


    你若不行,我來。


    收到使者的回複,李式的心態當場就崩了,狂吼著要進攻郭汜的大營,弄死郭汜。


    被親衛死死抱住,恢複冷靜之後,李式知道,他最擔心的事情終究還是發生了。


    飛熊軍戰旗被奪的消息瞞不住了,已經傳到了郭汜的耳中。


    郭汜這個馬賊,不知道在暗中笑成什麽樣子,等著父親李傕收回飛熊軍,看他出醜。


    要想保住飛熊軍,隻有一個辦法,擊潰士孫瑞的陣地,生擒小皇帝,證明自己有足能夠的能力統領飛熊軍。


    李式一邊命人催促胡封進入陣地,一麵命飛熊軍列陣。


    飛熊軍騎士們陸續進入戰場,不緊不慢的列陣,不時地看一眼對麵已經成型的步卒陣地,談笑風生,眼中充滿輕蔑。


    對他們來說,即使實際人數隻有千餘人,擊破三四千步卒的陣地依然易如反掌,他們要考慮的是能否爭取到最合適的出戰機會,傷亡最小,破陣的機會卻最大。


    即使對麵隻是中看不中用的南北軍,也沒人願意衝第一陣。


    幾個百人將不約而同的找到李式,希望能得一個最好的出擊順序。


    一言不合,幾個人就吵了起來,當著李式的麵破口大罵,脾氣不好的甚至拔出了刀。


    李式一夜沒睡好,又被郭汜氣得破了防,頭暈腦脹,見這些人大吵大鬧,根本不把自己這個主將放在眼裏,更加心煩意亂。他幾次喝止,卻沒人肯聽,反倒吵得更凶。


    更有甚者,有人對李式大呼小叫,唾沫星幾乎噴到了李式的臉上。


    李式頓時惱了,掄起馬鞭亂抽,厲聲喝道:“都別吵了,老子親自衝鋒。”


    眾人鴉雀無聲,互相看看,都有些不以為然。


    李式看在眼裏,更加惱火。


    他知道,這些桀驁不馴的將領不把他放在眼裏,一直覺得他隻是代李傕統領飛熊軍,並不是真正的飛熊軍主將,平時看在李傕的麵子和賞賜的份上,稱他一聲少將軍、少主,哄他開心,真到了上陣的時候,還是要聽他們的。


    他就是要打破這個偏見,證明自己。


    “三合以內,必破敵陣。”李式雙眼血紅,嘶聲大吼。


    ——


    士孫瑞披著甲胄,提著長刀,在一群校尉、都尉麵前來回踱步。


    “看見了吧?”士孫瑞舉起長刀,指向對麵的飛熊軍。


    “看見了。”一個都尉大聲說道:“飛熊軍。”


    “知道飛熊軍都是一些什麽人嗎?”


    “知道,西涼人,羌人,還有鮮卑人,全是畜生。”


    士孫瑞點點頭,轉身指向身後。


    山坡之上,天子大纛迎風飄揚。


    “看見了嗎?”


    “看見了。”一個中年校尉不緊不慢的說道:“天子親自上陣了,就是不知道他敢不敢砍人。”


    其他人輕聲笑了起來。


    赤氣貫紫宮之後,天子突然變了性子,又是練武,又是招募勇士,偏偏漏過了衛尉大營,讓他們多少有些怨氣。這一次打頭陣,又是迎戰飛熊軍,很多人都憋了一口氣,要證明自己才是南北軍真正的精銳,什麽虎賁郎、羽林郎,都是紈絝。


    至於執金吾的緹騎、執戟,就更不值一提了。


    借這個機會調侃一下天子,心裏還是蠻爽的。


    士孫瑞沒有阻止,大戰在即,所有人都很緊張,過於強調禮儀並不是一個明智的選擇。


    這時候,就是要激起將士們誰也不怕的勇氣。


    訓練時間太短,能憑借的也隻有勇氣了。


    “天子能不能砍人,你會有機會看到。”士孫瑞喝道:“天子的後麵是什麽,你們也清楚吧?”


    眾人不笑了,漸漸安靜下來。


    他們都清楚,在天子的身後,是他們的家眷集中居住的大營。


    如果他們倒下了,天子就會直麵飛熊軍。


    如果天子被飛熊軍俘虜了,他們的家屬都會成為飛熊軍的戰利品。


    士孫瑞拔出長刀,刀尖劃過地麵,在他身後留下一道橫線。


    “這道線,就是我士孫瑞的底線。想跨過這道線,要麽擊敗飛熊軍,到天子麵前受賞,要麽被人抬過去。”


    說著,士孫瑞出手臂,攤開手掌,長刀在掌心輕輕一抹,鮮血湧出,染紅了刀刃。


    士孫瑞舉起手掌,讓所有人都看到他掌心的血跡,又慢慢握緊拳頭。


    鮮血沿著手腕留下,染紅了袖口,染紅了臂甲。


    “請華山作證,請渭水與大河作證,請諸君作證。”士孫瑞厲聲大喝。“若違此誓,天誅地滅!”


    眾人凜然,齊唰唰抱拳施禮。


    “願隨衛尉,血戰到底!”


    ——


    劉協站在大纛下,看著遠處高舉手臂的士孫瑞。


    他看不到士孫瑞手掌上的鮮血,但他感受到了士孫瑞的衝天殺氣。


    他知道,此戰若不能勝,這可能就是士孫瑞最後的音容笑貌。


    烈士暮年,壯心不已。


    “傳詔興義將軍,讓他做好送糧的準備。”劉協壓抑著胸中湧動的情緒,叫過一個虎賁侍郎。“我們的時間有限,少則半天,多不過一天,希望他能好好利用,將糧食送到後將軍的大營。”


    虎賁侍郎應了一聲,飛奔而去。


    劉協又叫過王越。“從現在開始,人不解甲,馬不解鞍,隨時準備戰鬥,直到分出勝負。”


    他頓了頓,又道:“或者生死。”


    王越詫異地看了劉協一眼,躬身領命。“唯!”


    “擊鼓,告訴所有人,朕在此。”


    王越舉起手臂,用力一晃。


    十餘名鼓手揮舞鼓桴,敲響了牛皮大鼓。


    雄渾的戰鼓聲像無形的波浪,向四周蕩漾開去。


    塬上、塬下,一片寂靜。


    天地之間,隻剩這代表著天子的雄渾鼓聲激蕩。


    無數人站起身來,側耳傾聽。


    無數人走出帳篷,翹足而望。


    禦營之中,賈詡放下了手中的筆,撫著胡須,看向鼓聲響起的地方,麵色沉靜。


    禦帳內,皇後伏壽、貴人宋都雙手合什,口中念念有詞。


    一側的小帳內,唐姬停下了手中的針線,扭頭看向帳外,眼中閃過一絲欣慰。


    郭汜的大營內,丁衝從亂草叢中坐了起來,看向鼓聲傳來的方向,髒兮兮的臉上露出平靜的笑容,喃喃自語。


    “天子親征,我大漢中興,自今日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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