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了張濟,楊修又說起了楊定。


    一提楊定,楊修的心情就變得極差,連連搖頭。


    劉協的心情也不好。


    到目前為止,楊定還沒有派人來見,也不知道是心虛,還是另有想法。


    “人各有命,不可強求。”劉協說道:“就按你與皇甫酈商定的方案擬詔,你再辛苦一趟,去見張濟,務必請他來參加宴會。”


    想到張濟在宴會上成為眾矢之的的情景,劉協不免有些期待。


    楊修隨即擬了詔書,由劉協過目後,用了璽,趕往張濟大營。


    為了證明自己的誠意,劉協派張繡帶一隊騎兵同行。他再三囑咐張繡,一定要請張濟前來赴宴,屆時還要向他請教軍事。


    張繡不疑有他,開開心心地去了。


    簡單地吃了點午飯,劉協開始接見公卿大臣,商討政事。


    慶功宴上要宣布很多決定。在宣布之前,要與相關人員進行磋商,取得基本一致,避免發生激烈的衝突,把皆大歡喜的慶功宴開成了互相爭吵的鬧劇,不歡而散。


    政治協商,一直是華夏政治的傳統。


    場麵上的和諧,來自於事前在原則基礎上的反複協商。


    這也是劉協來到這個世界正式與公卿大臣接觸。之前接觸的大多是士孫瑞、魏傑這些將領,討論也是軍事。現在卻要接見所有的公卿大臣,討論的大量事務都與軍事無關,而是禮儀等虛務。


    比如今天晚上的座次問題。


    開府、儀同三司的大司馬李傕、車騎將軍郭汜死了,還有同樣享受開府權利的驃騎將軍張濟,位次在三公之上。


    張濟這一次帶兵來華陰,明顯心懷不軌,其從子張繡甚至還進攻過興義將軍楊奉的大營。


    這樣的人,還能不能坐在三公前麵,就算不罷免他,也該趁勢收回這個榮耀,以示懲戒。


    劉協聽了一會兒,算是明白了。


    三公坐而論道久矣,也隻剩下個座位,所以看得格外重。


    趙溫、張喜關注的不是如何處理張濟,而是恢複三公的位次,不想再被張濟壓著。


    麵對義正辭嚴、據理力爭的趙溫、張喜,劉協有點哭笑不得。


    理的確是這個理,但事卻不是這個事。


    真以為李傕、郭汜死了,涼州人就樹倒猢猻散了?


    眼開眼睛看看著,如今手握重兵的依然是西涼將領,兵力的八成還是西涼兵。


    這時候罷免張濟,風險可想而知。


    無奈之下,劉協隻得施展拖字訣,決定公卿大臣一席,統兵將領一席。


    如此一來,司徒趙溫即可與驃騎將軍張濟平起平坐。


    “趙公,張公,大戰之後,南北軍損失很大。”劉協委婉地提醒道。“當養精蓄銳,不宜節外生枝。”


    爭到了平起平坐的機會,也算達到了主要目的,趙溫躬身而拜。


    “陛下良苦用心,臣等豈能不知。隻是禮乃立身之本,朝廷體麵,不得不爭。陛下先為賊臣董卓挾製,後為李傕、郭汜所苦,朝廷體麵無存久矣。今日幸而陛下英武,大破李傕,正是重振朝廷尊嚴良機,切不可因一時疏忽,白白錯過。”


    劉協點頭讚同,轉而又問了一句。“司徒,李應當任何職為宜?”


    趙溫早有準備。“臣以為可為雜號將軍,臣建議擬號為歸義。”


    “哦?”劉協不動聲色的看著趙溫。


    投降之前,李應連雜號將軍都不是,怎麽還要給他升官?


    “陛下有所不知。李傕雖以子弟統兵,卻分親疏。其子李式、外甥胡封雖官職不顯,卻一個統領飛熊軍,一個統領精銳部曲。李應雖是從弟,官居中郎將,卻不及李式、胡封得到倚重。若能升李應官職,安撫其心,示朝廷既往不咎之意。”


    張喜也說道:“李應雖出身涼州,又為李傕從弟,卻是諸李之中最好禮義之人。陛下獎掖,可為表率。李應歸義,則李暹、李利等小輩自不敢輕舉妄動。”


    “這麽說,李桓也要升職?”


    “陛下英明。”趙溫、張喜異口同聲的說道。


    劉協看看趙溫、張喜,嚅了嚅嘴,把湧到嘴邊的粗話又咽了回去。


    看這一唱一合的架勢,這是早就商量好的啊。


    “那李式母子又當如何處置?”


    趙溫、張喜交換了一個眼神。“李傕伏誅,其妻兒本該連坐,但李式有獻營之功,死罪當可免。至於如何處置,全看陛下心意。”


    劉協點點頭。“司徒,司空,有一件事,朕一直沒想明白,能否請教?”


    “陛下言重了,臣等不敢當。”趙溫說道:“請陛下直言。”


    “治國當以武力征討為先,還是當以教化為先?”


    “自然是教化。”趙溫不假思索。


    “朕也這麽想。李式既有功,亦有過,的確不太好處理。這樣吧,武力征討的事,朕與衛尉做了,教化的事,就由司徒、司空負責。朕給李式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讓他在司徒府或司空府為吏,教他學些忠孝禮儀,將來也好做人。”


    趙溫、張喜一驚,下巴差點掉地上。


    張喜先反應過來,搶先說道:“司徒學問好,又與李應有舊,不如就由司徒看管。”


    趙溫連忙搖手。“司空說笑了,我的學問哪有你好。再說了,我已經避李應為掾,再辟李式為吏,怕是不妥。”


    看著趙溫和張喜互相推辭,劉協忍不住笑出了聲。


    “二位慢慢討論,有了結果再告訴朕啊。”劉協擺擺手,示意他們可以走了。


    趙張二人無奈,隻得起身告辭。


    出了帳,兩人相視苦笑。


    趙溫一邊走,一邊用手肘拱了拱張喜。“你說,這會是誰給陛下出的主意?”


    張喜不解。“為何不是陛下自己的主意?我看陛下的意思,應該並無準備,隻是臨時起意。”


    “若真是陛下臨時起意,那就麻煩了。他這是……”趙溫撫著胡須,歎了一口氣。“出奇製勝,一擊斃命啊。”


    張喜的嘴角抽了抽,深有同感。


    看管李式,這可是一個樁吃力不討好的差事。一不小心,一世英明就毀了。


    李式可是朽木不可雕的典型,他那點破事,軍中已經傳開了。


    就算是聖人再世,也教不好這種敗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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