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圖緊趕慢趕,在十一月初三趕到了華陰。


    天子的大營還在塬上,但公卿大臣都已經搬到了塬上,分營而居。


    南北軍的大營完成了擴充,衛尉營就在塬下,北軍五校沿渭水列營,規模都不小。


    郭圖趕到時,靠得最近的步兵營正在訓練。近千將士列陣而鬥,喊殺聲驚聲動聽,仿佛是萬人大戰,讓人心驚膽戰。


    郭圖跟隨袁紹多年,也算是見識過戰場的人。粗粗看了一眼後,便大感意外。


    這真是北軍五校中的兵步營?


    戰旗是,人數也相近,但服飾有些亂。


    有人穿著北軍的服飾,有人穿著其他的服飾,似乎還有……西涼兵。


    認出那些裹著羊皮襖的西涼兵,郭圖下意識地打了個寒戰,一把拽住一旁經過的一個軍吏。“唉,步兵營怎麽會有西涼人?”


    士卒瞪了他一眼。“西涼人不是漢人?”


    “我……”郭圖語噎,轉頭一看,才發現他拽住這個軍吏皮膚白晳,鼻高目深,明顯不是中原人。“你也是……西涼人?”


    “乃公是鮮卑人,真正的胡虜。”軍吏甩開郭圖的手,唾了一口,揚長而去。


    郭圖麵色漲得通紅,氣得直咬牙。


    他四處看了看,向禦營走去。


    來到塬下,一個衛士迎了上來,問了郭圖姓名,命人上塬通報。


    郭圖在一旁等著,打量著檢查行人的衛士。這些衛士倒是中原人模樣,但他們的舉止卻與郭圖印象中的衛士不太一樣。


    究竟哪兒不同,他卻說不上來。


    正想著,兩個官員從塬上走了上來,一邊走一邊爭論著什麽。郭圖定睛一看,連忙上前打招呼。


    “田子文,別來無恙?”


    少府田芬抬頭一看,見是郭圖,不禁吃了一驚,連忙和同伴打了個招呼,拱手作別,然後將郭圖拉到一旁。


    “你怎麽來了?”


    “我不能來?”郭圖笑嗬嗬地看著田芬。


    田芬咂了咂嘴,強笑道:“倒也不是不能來,隻是你來得突然,事先也沒給個消息。你這是……”


    郭圖瞥了一眼塬上,低聲問道:“你現在還是少府?”


    “是的。”


    “天子所食從何而來?突然增加了這麽多人馬,僅靠繳獲怕是不夠吧。”


    田芬眉頭微蹙。“是啊,這不,我剛與大司農丞在禦前爭論,險些打起來。”


    “大司農丞?”郭圖想了想。“大司農張義呢?”


    “趕去黃白城了,李傕在那裏還存了一些糧食,可以應急。”


    郭圖會心一笑。


    看來天子雖然戰勝了李傕,並沒有解除危機,糧食是他目前最急缺的物資。


    “行,你先忙,我待會兒去找你。”


    田芬看看四周,見一個衛士正從上麵走下來,沒有再說什麽,拱拱手,匆匆去了。


    衛士來到郭圖麵前,讓郭圖等著。天子正在忙,有空了會接見他。


    郭圖平靜地點點頭,暗自發笑。


    他日夜兼程,從上黨一路趕到這裏,天子居然還要讓他在塬下等著,連口水都不安排。


    這不是看不起他郭圖——天子根本不認識他郭圖——天子這是不給袁紹麵子。


    想想也正常,袁紹不承認天子,天子又何必給袁紹麵子。


    沮授建議袁紹迎奉天子時,不知道有沒有想過這一點。


    他號稱長於權略,卻根本不清楚袁紹的心思,注定一事無成。


    河北人都這樣。


    ——


    郭圖在塬下等了小半天,才等到了天子接見的許可。


    他隨著來傳詔的虎賁上塬,一邊走一邊看。隨著位置漸高,塬下的布局也漸漸看得清楚。也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南軍、北軍七個大營如同北鬥七星,圍繞著禦營。


    郭圖心裏一緊,莫名不安。


    再往遠處看,依稀還能看到幾個大營,依南山而列。


    “那是誰的大營?”郭圖問道。


    引導的虎賁沒理他,繼續往前走。


    郭圖以為虎賁沒聽清,又問了一句。


    虎賁停住腳步,看了郭圖一眼,不緊不慢地說道:“如果你實在好奇,可以先去看看,然後再來請見。不過天子政務繁忙,何時能見你,就說不準了。”


    郭圖大怒。“你可知道我是誰?”


    “我不需要知道你是誰,但我需要提醒你。”虎賁的手按在了腰間的刀環上,居高臨下的逼視著郭圖。“天子行在,不是你能撒野的地方。”


    郭圖嚇了一跳,本能地向後退了一步,一腳踩空,險些摔下去。他手舞足舞,神情狼狽,好容易才站穩腳跟,狠狠地瞪了一眼虎賁,卻沒敢放肆。


    他身邊的侍從都在塬下,真要動武,肯定不是這個虎賁的對手。


    “前麵帶路。”


    虎賁逼視著郭圖,一言不發,隻是眼神越來越淩厲,摩挲刀環的手也移到了刀柄上。


    郭圖無奈,隻得忍氣吞聲,拱手施禮。“請帶路。”


    虎賁微微頜首,轉身繼續向上。


    郭圖拱著手,低著頭,沉默前行。


    ——


    來到塬上,視線豁然開朗。


    一大片開闊地,除了幾十個帳篷外,大部分麵積都空著,立著幾個射侯,一群虎賁郎正在習射,指導的是一個中年人。


    郭圖盯著看了兩眼,發現那人有些眼熟。隻是離得遠,看不清麵目,隻得罷休。


    虎賁停住,一個穿著侍郎服飾的年輕官員迎了上來,打量了郭圖一眼。


    “足下就是求見天子的郭圖?”


    郭圖點點頭。“正是,敢問足下是……”


    “河東裴潛。”


    郭圖仔細想了想,想不起有這麽一號人,便沒了寒喧的興趣。


    他跟著裴潛向北走了兩百餘步,來到禦帳前。


    裴潛進帳通報,郭圖站在帳外等候。


    一個年輕官員從裏麵走了出來,懷中抱著書簡。見郭圖站在帳門口,擋著去路,她皺了皺眉。


    郭圖讓到一旁,習慣性地看了一眼,意外地發現這個官員竟是個女子。


    他剛想問,那女子已經快步走開。


    裴潛從帳中走出,正好看到郭圖扭著身子,看著蔡琰離開的方向,不由得哼了一聲。


    “進去吧。”


    郭圖應了一聲,舉步入帳。


    進了帳門,才意識到裴潛剛才的語氣似乎有些誤會,卻來不及解釋了,不禁心中懊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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