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協向遠處看了一眼,又對唐姬說道:“嫂嫂,上次說的事,你可曾找到合適的人選?”


    唐姬說道:“找到了十七個,按陛下說的方法,大致拚湊了一下,應該能做出來。宋貴人、董貴人正帶著人選址,順利的話,開年後就能開工。”


    伏壽一頭霧水,看看唐姬,又看看劉協。


    他們究竟在說些什麽,為什麽宋貴人、董貴人都參與其中,她這個皇後卻一無所知。


    怪不得最近宋貴人、董貴人連影子都看不著。


    “行,若有麻煩,就找荀太守解決吧。”劉協翻身上馬。戰馬昂首擺尾,有點迫不及待的想奔跑,卻被劉協勒住韁繩。“如果新年之前能拿出樣品,那就最好了。”


    “臣妾盡力。”


    “皇後,你陪嫂嫂說話,待會兒烤些野物吃,略盡東道之誼。令史,你與朕一起,去見見匈奴人。”


    “唯。”蔡琰縱身一躍,上了馬,與伏壽、唐姬拱手作別,踢馬追上劉協。


    伏壽驚得瞪圓了眼睛,一臉的不可思議。


    她們剛剛在營中上馬時,是有人扶著的,她完全沒想到蔡琰居然能一躍上馬。


    唐姬也大感意外,愣了片刻,啞然失笑。


    “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昭姬隨父遊曆江湖十餘年,連馬都不會騎乘,跟著陛下月餘,竟成了騎士,身手如此矯健。”


    伏壽更加失落。“是啊,與她一比,我真是無用。”


    唐姬自知失言,心中暗自後悔,連忙說道:“皇後何出此言。我看陛下最近氣色甚好,想必離不開皇後照料。素手調羹,皇後是陛下的賢內助,母儀天下呢。”


    伏壽勉強笑了兩聲,順勢問道:“嫂嫂最近在忙何事?”


    唐姬挽著伏壽的手臂,向遠處的獵場走去。“皇後,我們邊走邊說。”


    ——


    蔡琰追上劉協,稍稍落後半個馬身。


    “陛下,匈奴人請見,何不讓他們來見,卻要屈尊相迎。萬一有變,如何是好?”


    劉協哈哈一笑。“喪家之犬,如何有這膽量。”


    “那也該小心為上,以策萬全。”


    劉協放慢了速度,轉頭看看蔡琰。“令史,你覺得有匈奴人眼中,我大漢是何模樣?”


    蔡琰想了想。“應該……很複雜吧?胡虜性如豺狼,弱肉強食,無忠義之心。昔日大漢強盛,他們畏而請服。如今見大漢國力衰落,便趁亂取利,為禍一方。若非河東民風勁悍,難免和關東一般。”


    “不愧是見過天地的人。”劉協讚了一句。“兵法有雲:強則示之以弱,弱則示之以強。大漢元氣未複,若不能示之以強,匈奴人難免心生覬覦。”


    “即使如此,陛下也不宜枉尊。”


    “朕這不是枉尊,而是告訴匈奴人,他們能做的事,朕一樣能做。同樣,他們能去的地方,朕也一樣能去。流沙以西,大漠以北,千裏萬裏,在所不辭。”


    蔡琰瞅了劉協一眼,這才意識到劉協剛才說的話絕非戲言。


    這個少年天子是真有橫絕大漠之心的。


    “可惜臣不會引弓射雕,比不上草原上的女子。”蔡琰說道。


    話一出口,她便後悔了,臉上飛起兩朵紅雲。


    劉協微怔,隨即哈哈大笑。


    “能引弓射雕的女子,邊郡比比皆是,能草軍書的關東女子卻不多見。令史不必自慚。”


    蔡琰抿唇而笑。


    遠遠地看見匈奴人停在路邊,劉協收起笑容,輕聲歎息。


    “昭君出塞,不過是委曲求全。琵琶雖好,隻能顧影自憐。令史出塞,當以我大漢強音,唱衛霍破陣之曲,明犯我強漢者,雖遠必誅之豪氣。”


    蔡琰蹙眉微蹙。“陛下,隻怕有好戰之嫌。”


    “以戰求和平,則和平存。以和親求和平,則和平亡。大漢四百年的經驗教訓足以證明這一點。安撫餒靖,不過引狼入室,養虎為患。征之以武,化之以文,變夷為夏,或許才是長治久安之道。”


    蔡琰品味著,隨著劉協來到少府田芬與匈奴單於呼廚泉麵前。


    劉協勒住坐騎,目光掃過田芬,微微一笑。


    “少府辛苦了。”


    田芬看著天子劉協與蔡琰並騎而來,緊張得手心直早汗。雖說來的匈奴人並不多,卻也有百騎左右。天子如此輕佻,萬一有變,如何是好?


    聽得天子問候,田芬隻得上前拱手施禮。


    “謝陛下掛懷,此乃臣應盡之職。陛下,你這是率禁軍行獵嗎?”


    田芬一邊說,一邊拚命地衝著劉協擠眼睛。


    劉協明白田芬的意思,無非是多說一些人,讓匈奴人不敢輕舉妄動。


    這是典型的一廂情願。


    “衛尉正率部進攻範先,朕閑來無事,來射獵消遣,順便練習騎射。”劉協看向田芬身後的匈奴人。“這是……”


    見天子不理會自己的暗示,田芬也沒辦法,隻好轉身引見。


    “這是匈奴單於呼廚泉。”


    呼廚泉上前行禮,自報姓名,漢話居然說得很順溜。


    他二十出頭,身材並不高大,卻很壯實。皮膚白晳,頭發也有些泛黃,異族特征明顯。


    匈奴人的血脈很雜,和他們的起源、發展有關。


    匈奴人起源於東胡,強盛時占據整個草原,東西萬裏,與無數民族通婚。後來入居塞內,又與漢人雜處,有了中原人的血脈。


    就連匈奴人自己都說不清他們有多少種血脈。


    後世的考古學家為了考證匈奴人的血脈,幾乎被各種互相矛盾的考古證據折磨瘋了。


    其實這也是正常現象,人類就像河流,發源於非洲,在十幾萬年的時間內分布於世界各地,又通過互相交流,取長補短,最終實現世界大同。


    每一個偉大的文明都是不斷融合其他文明產生的,根本不存在血統意義上純正的偉大文明。


    就像華夏文明,官方認定的就有五十六個民族,還不包括已經徹底融入華夏的匈奴、鮮卑之類。


    隻有小國寡民才會宣稱自己血統純正,來維護那點可憐的自尊。


    劉協彎腰伏在馬鞍上,俯視著呼廚泉那一雙碧眼。


    “你這個單於,得到我大漢的認可了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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