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果大驚失色,手足無措。


    他沒想到士孫瑞會是這樣的反應,而且如此激烈。


    “君榮……”


    士孫瑞抬起手,打斷了宋果。“費了那麽多心思才清除閹豎這個毒瘤,絕不能讓他們死灰複燃。”


    士孫瑞歎了一口氣。“我個人的得失無足輕重。陛下有意歸權外朝,這是百年不遇的好機會,絕不能因為一時疏忽而錯過。”


    宋果麵紅耳赤。“君榮,這可不是為了我宋氏,而是為了整個關中……”


    “陛下既然要解決涼州之患,關中自然會得到應有的重視。你我盡力輔佐天子即可,不必考慮太多。”士孫瑞看向遠處,眼神中有些落寞。“我們都是年過半百的人了,還能征戰幾天?平定天下,終究還是要看他們的。與其越俎代庖,不如看著他們去闖,必要時扶一把。”


    宋果無奈地點點頭,拱手告辭。


    士孫瑞回到帳中,魏傑、沮俊看了過來。雖然沒說話,眼中的關切卻溢於言表。


    士孫瑞擺擺手。“伯俊,元英,我們可能要調整訓練方案。”


    “怎麽調整?”


    “天子出征,北軍必然隨行,但步卒跟不上騎兵的速度,所以我們隻能防守關塞,隨時準備接應。從即日起,改為關塞攻防。尤其是射聲營,務必要提高射中率,盡可能減少箭矢的使用。你們用的箭矢要求太高,不能就地取材,運輸的費用高,禁不起太大的消耗。”


    沮俊點頭表示讚同。“我也正有此意。並州戶口少,幾年內都沒有出擊冀州的可能,當以防守為主。弓弩箭矢正是用武之時,射聲營責無旁貸。隻可惜營中沒有高明射師,射士的水平提高太慢。”


    士孫瑞、魏傑也很無奈。


    這個問題不是射聲營一個營的問題,而是整個北軍的問題。


    中興以來,北軍便失去了設立之初的本意。兵力不斷削減,能人材士流失,剩下大多是洛陽周邊的子弟,訓練不精,以交遊為務。如今天下大亂,北軍根本承擔不起拱衛天子的任務。


    天子要北征,三個騎兵營隻能挑出一千人。


    而這一千人有大半還是剛從西涼俘虜中選拔出來的,原本就屬於北軍的屈指可數。


    “盡人事,聽天命吧。”士孫瑞說道:“你挑幾個射藝堪用的,屆時轉入羽林,隨行保護天子。”


    沮俊點頭答應。


    “伯俊,你從各地趕來從軍的百姓中挑一些熟悉地理的人,了解一下河東有哪些地利可用。”


    “喏。”


    ——


    劉協連續奔馳三十裏,完成了今天的訓練科目。


    戰馬已經開始喘息,和之前預計的基本符合。


    即使是最好的涼州馬,也不可能連續急行軍。一人多馬,日行千裏不是不可能,但損耗將非常驚人,很多戰馬會因此倒斃。


    一日一夜兩百裏,大概是戰馬能夠承受的極限。


    劉協跳下馬,由史阿牽去放鬆、啃草。


    早就接到命令,在路邊等候的楊奉快步迎了上來,拱手施禮。


    “陛下,臣恭候多時了。”楊奉舉手相邀。“臣略備薄酒,為陛下洗塵。”


    劉協跟著楊奉走到路邊的高台上,落了座,看著遠處的鹽池,不期然的想起了劉巴的建議。


    以鹽鐵為質,向河東大族借糧,這個方案看似可行,卻不能讓他滿意。


    明明是這些人侵占了朝廷的戶口、土地,現在卻還要朕向他們借糧?


    他之所以沒有否決劉巴,除了想看看劉巴能做成什麽樣,也有根基不穩,不能急於求成的考慮。


    士孫瑞先斬後奏,其他大臣以沉默表示支持,說明激烈的手段不得人心,不能操之過急。


    “白波穀有回複了嗎?”


    “有,他們隨時恭候陛下的駕臨。”


    劉協滿意地點點頭。為了避免引起大臣們的注意,與白波穀的聯係一直是通過楊奉進行。


    “白波穀現在有多少人?”


    “男女老少加起來,大概有兩萬三千多戶,十餘萬口。”


    “據你估計,河東現在總共有多少戶口?”劉協端起酒杯,一飲而盡。“戶口損失真有大半?”


    “怎麽可能。”楊奉“嗤”的一聲笑了。“那都是為了少交賦稅而已。真正逃難或者餓死的人,臣估計不會超過兩萬戶,剩下的人不是落草,就是依附大族,做了大族的部曲。”


    劉協在心裏暗自算了算。河東戶口最多的時候有九萬多戶,五十七八萬口。按楊奉所說,逃走或餓死的人隻有兩萬多戶,那剩下的戶口應該還有六七萬戶。


    但河東郡的上計簿上隻剩下三萬多戶,有三四萬戶被大族侵吞了。


    王邑這個混蛋,真該死。


    但殺了王邑也解決不了問題。


    荀彧接任河東太守後,就算不知道具體的數字,也知道大族侵吞戶口的事實。但他一句不提,顯然不讚成直接從大族手中搶人。


    即使是劉巴,也隻是建議以鹽鐵為質,向大族借糧。


    不管他們是出於持重的考慮,還是從內心裏就反對抑製豪強,總之指望不上。


    所以他隻能另辟蹊徑,招安白波軍,讓他們去占據那些拋荒的土地,成為朝廷能夠控製的編戶。


    既然賬麵上有大半的戶口逃亡,那拋荒的土地就是無主之地,可以由朝廷收回,重新分配。


    誰敢站出來反對,誰就是自曝其短,與朝廷做對。


    在此之前,劉協要確定的是這些白波軍能夠接受朝廷的控製,而不是成為不穩定因素。


    “你不是想要教師的麽?朕給你帶來了一個。”劉協叫過伏德。“這是皇後長兄,在衛尉營裏做了幾天教師,頗受將士歡迎。本來右將軍是不肯放人的,你要得急,朕隻好親自出麵,給你帶來了。”


    伏德上前施禮。


    看著溫文爾雅的伏德,楊奉又驚又喜,一邊還禮,一邊樂可不可支的說道:“陛下,這讓臣……如何過意得去?”


    大儒之子,皇後之兄,又是天子出麵從後將軍營中搶來的,這個麵子太大了。


    “真要是過意不去,下次朕請將軍你出戰的時候,不要推三阻四就是了。”劉協半真半假的說道。


    楊奉尷尬得無地自容,連連拱手請罪。


    “陛下,臣再也不敢了。”他倒了一杯酒,雙手舉起。“臣自罰三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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