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修能聽懂的匈奴話有限,但他聽到了兩個熟悉的詞:漢人皇帝,?落。


    應該是天子與匈奴叛軍接觸了。


    楊修心跳加速,盯著白馬銅的臉,想看出一點端倪。


    這是天子出塞之外的第一戰,勝負不僅關乎士氣,更關乎生死。


    白馬銅皺著眉,盯著汗流滿麵的騎士,神情疑惑。


    “你說什麽?”


    騎士重複了一遍,隨即又意識到白馬銅為何疑惑。“大帥,?落真的死了。漢人追了他一百多裏,砍下了他的頭。”


    白馬銅的臉頰抽了兩下,突然大怒。


    “不可能。”


    他從樹幹上跳了下來,像一頭困獸,來回走了兩步,再次大叫一聲。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見白馬銅失態,楊修心中大定。


    不用說,天子勝了,而且很可能是大勝,重創了?落部。


    他笑出聲來,眉梢輕揚。


    白馬銅轉頭,怒視著楊修,眼中凶光四射。“你笑什麽?”


    楊修慢悠悠的說道:“我想起你的祖先,當年的休屠王,也是這般不知好歹。明明可以安享富貴,偏偏要臨陣變卦,落得身死族破的下場。好在他有個好兒子,因禍得福,成了我漢家名臣。不知道你有沒有這樣運氣。”


    白馬銅心中一緊,下意識地想起了那個幾百年來,令無數匈奴人心情複雜的少年將軍。


    難道漢家小皇帝也是這樣的傳奇英雄?


    細想起來,還真有點像,甚至更勝一籌。


    他不僅擊敗了?落,而且斬殺了?落。


    這是最出人意料的地方。


    如果真是這樣,那匈奴人的好日子算是到頭了。


    白馬銅眼珠一轉,冷笑道:“等你們的皇帝趕到這兒,你再高興不遲。呼廚泉願意做渾邪王,當你們漢人的狗,我管不著。反正我白馬銅不會投降,你就死了這條心吧。”


    楊修點點頭,拍拍屁股。“既然如此,那我就告辭了。你有膽便戰,無膽便逃,趁早決斷。”


    “我就在這裏等著。”白馬銅冷笑連連。“看你們的皇帝有沒有膽來。”


    楊修心中惱怒,卻無可奈何。


    朝廷虛弱,天子能湊出三千精騎,趕到美稷平叛已經是極限,趕到北地來是不可能的。堂堂天朝,竟被寄居大漢土地上的蠻夷取笑,簡直是奇恥大辱。


    是可忍,孰不可忍。


    “不出十年,必取爾首級,懸於北闕。”楊修指指白馬銅,轉身就走。


    白馬銅大笑。“別說十年,二十年我也等,就怕你們不敢來。”


    話音未落,遠處又有騎士急馳而來,翻身下馬,衝過楊修身邊,來到白馬銅麵前。


    楊修心情不好,甩甩袖子,向自己的坐騎走去,一躍上馬。


    離開之前,他回頭看了一眼,見白馬銅背著手,站在原處,一動不動,根本沒有送客的意思。


    楊修歎了一口氣。


    果然沒有實力就沒有尊嚴,這次出使簡直是一事無成,顏麵掃地。


    他猛抽一鞭,奔馳而去。


    幾名隨從也跟著上馬,追上楊修。“侍中,回程麽?”


    楊修搖搖頭。天子已經到了美稷,他再回河東沒有意義,不如直接去美稷。但由此向東是大片的沙漠,沒有向導是過不去的。


    “去富平,找個向導。”楊修想了想,做出決定。


    ——


    楊修趕到富平時,天色已晚。


    進城之後,他沒去能免費供應他飲食的傳舍,先去了私人經營的客棧。


    雖說是北地郡治富平,還在朝廷控製之內,卻有大量胡人往來,私人經營的客棧興盛。不僅熱鬧,還能打聽到各種消息。


    他能在靈武穀找到白馬銅,就是從客棧打聽來的消息。


    靈武穀就是富平境內,離縣城不到百裏。


    剛到客棧門口,楊修就發現不對勁。


    原本應該熙熙攘攘的客棧前一片冷清,不見了客人,卻站著一排戴著氈帽,穿著羊皮襖,手執長矛的武士。見楊修一行越走越近,武士立刻迎了上來,長矛直指楊修的胸口,殺氣騰騰。


    一個穿著羊皮大襖,戴著胡人氈帽的中年人從裏麵走了出來,打量了楊修一眼,立刻喝止。


    “住手。”他走上來,推開長矛。“沒看見這是天子使者嗎?”


    楊修暗自吃驚,打量了中年人兩眼。看此人一身打扮,他還以為是哪個羌胡部落首領。


    “在下弘農楊修,敢問足下高名。”


    成公英滿臉堆笑。“原來是楊公子。鎮西將軍麾下,金城成公英,見過楊公子。”一邊說著,一邊從腰間掏出印綬,雙手遞給楊修。


    楊修檢查印綬,確認無誤。“原來是你。怎麽,鎮西將軍將至?”


    成公英沒說話,伸手將楊修請入客棧,這才說道:“楊公子,你這是從何處來,欲往何處去?”


    楊修暗自點頭。


    他聽賈詡提過成公英這個人,據說是韓遂心腹,有勇有謀。如今一見,果不其然。


    他隨即說明了自己的任務。


    “公子剛從靈武穀來?”


    “是的。”


    “可曾見過白馬銅?”


    “見過了。”楊修搖搖頭。一想到白馬銅,他就是一肚子氣。


    “這可有點麻煩。”成公英露出一絲不安。“靈武穀離得太近了,騎馬半日可至。我到此兩日,隻怕白馬銅已經得到了消息。”


    楊修忽然想起了他離開之前趕到靈武穀的騎士,連忙告訴成公英。


    成公英苦笑。“果然是百密一疏。千防萬防,消息還是走漏了。”


    他想了想,將情況向楊修做了簡要說明。


    韓遂、馬騰應賈詡之邀,率步騎三萬,從金城趕來,打算協助天子,圍攻白馬銅。成公英奉命為前鋒,帶著百名騎士,扮作羌胡首領,來到富平,打探消息,確定白馬銅的位置。


    可是從楊修的所見所聞來看,白馬銅比他想象的還要警惕,可能已經得到了消息。


    “公子以為,白馬銅會往哪個方向去?”


    楊修想了想。“白馬銅很囂張,放言會在靈武穀等天子駕臨,我估計他不會輕易離開。若是趕得及,應該還趕得上。”


    成公英目光閃爍,將信將疑。


    楊修又道:“我還有一個消息告訴你,陛下剛剛擊敗了匈奴右部的?落,而且是大勝。”


    “是麽?”成公英追問道:“消息準備麽?”


    楊修將他看到的情形說了一遍,成公英聽完,也很高興。


    天子首戰告捷,這的確是一個振奮人心的好消息,進一步佐證了賈詡的判斷。


    “楊公子,我帶你去見鎮西將軍吧,他一定會派人護送你去美稷的。”


    楊修正中下懷,一口答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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