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習結束,呂布安排部下休整,並做好出征的準備。


    狼居胥山在漠北,是霍去病征伐匈奴,立石紀功之地。天子選擇此地為第一次遠征的地點,寓意明顯,呂布同樣不敢掉以輕心。


    此戰若能成功,他不僅可以立功,而且能開創一種新的戰法,結合了李廣、衛霍優點的新戰法,青史留名。


    再三囑咐部下好好準備後,呂布返回大營,派人請魏夫人回營一趟。


    得知呂布將遠征,魏夫人也很高興,難得的鼓勵了呂布一番。


    呂布有些遺憾。“可惜小環不能隨行。”


    魏夫人一聽,臉上的笑容頓時散去。“糊塗,小環豈能隨行。”


    “為何不能?”呂布大惑不解。“這是多好的立功機會?這要是打贏了……”


    “要是打輸了呢?”魏夫人沒好氣的打斷了呂布。“這是第一次嚐試,困難遠比你想象的要大。你們現在有把握的隻是對陣,可是到了草原上,最大的困難不是臨陣擊敗對手,而是找到對手。如果找不到對手,你們為了生存下去,會……”


    魏夫人頓了頓,狠狠地瞪了呂布一眼。“小環怎麽能參與這樣的戰事?再怎麽說,她也個女子,將來還要嫁人的。一個女子,跟著一群馬賊在草原上求生,傳出去好聽麽?”


    呂布張了張嘴,沒敢再接話。


    對馬賊的生活,他並不陌生,清楚在麵臨生死存亡的情況下會發生什麽樣的事。


    “你啊,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了。”魏夫人伸出手指,狠狠地戳了一下呂布的額頭。“兵者,國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豈能掉以輕心?你要是不當回事,幹脆就不要去了。反正你有爵位,抓時時間生個兒子……”


    呂布連忙打斷了魏夫人,正色說道:“天子信任我,付我以重任,我豈能辜負天子?”


    魏夫人白了呂布一眼,忍著笑,又用手指戳戳呂布的心窩。“那你就把讀過的書記在心裏,別隻掛在嘴上。孫子兵法第一句,是全書之眼,豈能當兒戲。”


    呂布不免奇怪。“夫人,我也正奇怪呢,你怎麽讀上兵法了?莫不是你也想做女將軍?”


    “我做什麽女將軍,一把年紀了,拉不得弓,提不得刀的。是荀貴人閑來無事,讀些兵法,我跟著聽了幾句,覺得有些道理。嘖嘖,不愧是世家子,就是會讀書,一通百通。”


    呂布大感好奇,讓魏夫人給他講講。


    他最近下了不少功夫讀書,自覺受益匪淺。可是後來聽賈詡一講,才知道自己的讀書真的隻是讀讀而已,根本沒領悟到其中的精髓。如今聽魏夫人說起荀貴人會讀書,自然想偷學兩招。


    魏夫人便將自己陪荀貴人時聽到的一些事說給呂布聽,比如這《孫子兵法》的第一句,很多人都會當作泛泛之談,略過了。魏夫人當時也是如此,後來聽荀貴人一說,才知道這第一句是提綱絜領之言,全書之眼。如果沒有領悟這一句,後麵的書都是白讀。


    最典型的例子就是趙括。


    趙括能將兵法倒背如流,實際指揮能力也很出色——畢竟能指揮數十萬趙軍與白起對陣四十六日,可見趙括絕非庸手——但他缺乏對戰爭的敬畏之心,有輕敵之舉,這才導致他中了白起的圈套,以致慘敗。


    如果趙括之前能意識到這一戰的意義,不是草率的進攻,而是更謹慎一些,這場秦趙之戰的結果很可能就是另外一個模樣。


    說完了趙括,魏夫人又自由發揮了起來。“你說,天子此刻若是率並涼大軍東進,能擊敗袁紹否?”


    呂布仔細想了想。“應該有五六成的機會吧。”


    “你隻看到了五六成的成功機會,天子看到的卻是那四五成失敗的可能。一旦敗了,並涼剛剛恢複的生氣就可能毀於一旦。所以天子不急於出兵,而是耐心地等,等這五六成的機會變成七八成,再變成八九成,最後變成萬無一失。”


    呂布啞然失笑。“既是作戰,必有風險,哪有萬無一失的?”


    “所以你是你,天子是天子。你雖然號稱飛將,卻被李傕、郭汜打敗,不得不逃往關東,東奔西走數年,又狼狽而歸。天子雖然一舉擊破李傕、郭汜,取得華陰大捷,卻不急於東進,而是遊走並涼,積聚力量,等待一戰而勝的機會。”


    呂布被魏夫人揭破往事,惱羞成怒,轉過身,不和魏夫人說話了。


    魏夫人走到呂布身後,抱著他的腰,臉貼著他的背。“行了,行了,我隻是希望你小心些,不要太大意。這次遠征,說得小些,是你一個人的前程。說得大些,是大漢重振雄心的嚐試。天子將這個機會給了你,你就要緊緊的抓住。”


    “嗯。”呂布握著魏夫人的手,輕輕點了點頭。


    ——


    夜色深沉,一燈獨明。


    劉協站在大帳地圖前,一動不動。


    雖然經過非常用心的搜集、整理,但漠北的地圖還是大片的空白,就連標注的那幾座山、幾條河,也不能保證精確度,隻能說是大略。


    呂布出征能否順利,劉協心裏其實沒有底。而呂布表現出來的盲目樂觀,讓他更不敢寄予太高的希望。因為條件限製,現在能驗證的項目有限,更多的問題需要在行軍過程中發現,予以調整。


    幾乎可以確定,這一次遠征狼居胥山會遇到很多問題,如果能詳加記載,就是珍貴的資料。但呂布能否注意到這些問題,又能否重視這些問題,實在不好說。


    最好的辦法,是為呂布安排一個參軍,除了負責提供建議之外,還要將沿途遇到的事記錄下來,越詳細越好。考慮到行軍途中的條件限製,無法及時書寫,這個人需要有極好的記憶力。


    “尚書台、蘭台有記性好的人嗎?”劉協轉身,走回案前坐下,順口問蔡琰道。


    “陛下需要隨溫侯出征的書記?”


    “嗯。”


    “尚書台、蘭台有記性好的人,但他們未必能適應這種軍旅生活,也未必能明白行軍途中哪些事值得記,哪些事不必記。不如從賈侍中的弟子中挑一個。”


    “誰?”


    蔡琰含笑不語。


    劉協略一思索,便明白了蔡琰的意思。


    黃猗的確是個合適的人選,人聰明,書讀得好,又能吃苦,賈詡已經誇過他幾次。


    當然,黃猗更是一個難得的榜樣。


    江夏黃氏的子弟都能為朝廷效勞,成為文武兼備的人才,其他讀書人還有什麽資格說三道四?


    那些說自己不能的人,不是不能,而是不為。


    之所以不為,是因為他們沒吃過苦頭,沒有受過社會的毒打,還想著以三寸不爛之舌,說動公卿,俯拾青紫。


    “召黃猗來。”


    “現在?”蔡琰有些驚訝。


    “現在。”劉協說道:“一萬年太久,隻爭朝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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