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忠在襄陽住了兩天,飲食很豐盛,但他想見的人卻一個也沒見到。


    劉表派人守住了驛舍,名為保護,實際軟禁。


    帶兵的蒯祺很客氣,言辭恭敬,就是不讓周忠出門。周忠要見人,他也可以派人通傳,但結果卻是一個也沒來。不是不在襄陽,就是找不到人,至於真實情況,誰也不知道。


    周忠倒也不意外。他很快就棄了努力,和蒯琪聊了起來。


    蒯琪是蒯越的從子,年方弱冠,剛剛成親,妻子是琅琊人諸葛氏。


    周忠立刻想起一個人:琅琊人諸葛玄。他在壽春時,聽袁術提起過此人,袁術曾任命諸葛玄為豫章太守,想借此控製豫章郡。但諸葛玄治理能力有限,尤其不擅長軍事,因山民叛亂,棄郡而走,據說是到荊州投奔劉表了。


    周忠一問,蒯琪就笑了。他的妻子正是諸葛玄的從女,不過諸葛玄本人不久前病故了。


    周忠咂了咂嘴,暗自歎惜。


    他和諸葛玄也曾有一麵之緣,諸葛玄比他還小幾歲,不想竟已經去世了。


    “除了你的妻子,還有其他諸葛一族的人在襄陽嗎?”


    “內人還有一個姊姊,嫁給了龐德公的兒子龐山明。此外還有兩個弟弟,一個叫諸葛亮,字孔明,年方十七。一個叫諸葛均,年方十三,尚未有字。”


    周忠想見見諸葛亮。蒯琪卻說,諸葛亮不在襄陽城,他們弟兄兩個在隆中,躬耕自讀。


    周忠很意外,又問了一些諸葛亮的情況。蒯琪雖是諸葛亮的姊夫,卻對諸葛亮不太感興趣,寥寥幾語後便一問三不知。


    周忠很奇怪,沒有再問,卻記在了心裏。


    兩天後,周忠辭行。劉表親自送他出城,看著周忠上了船,這才放心回去。


    過了漢水,周忠一路急行,當晚在鄧縣留宿。


    他讓兒子周昉帶著他的名刺去隆中,務必要找到諸葛亮,請他來鄧縣一晤。


    周昉很不解,那麽多的人才聚集在襄陽城,你都沒見著,見一個才十七歲的諸葛亮有什麽用?


    周忠笑笑,問周昉道:“如果是你,背井離鄉,來到襄陽,人生地不熟。長輩死了,兩個姊姊嫁給了襄陽的大族,你會帶著弟弟去城外定居嗎?”


    周昉不假思索的說道:“既然與本地大族結婚,自然是想借以安身立命,為何要偏居城外?”


    “這就是你不如他的地方。”周忠感慨地說道:“如果換了公瑾,他很可能會做出同樣的選擇。依附他人,難免被人左右。躬耕自讀,才能保持獨立。隆中雖在城外,卻不甚遠,有什麽事,求援不難,可是這個距離又足以讓那些不想見的人卻步。”


    見周忠將諸葛亮與周瑜相提並論,周昉不敢怠慢,帶著周忠的名刺去了。


    第三天中午,諸葛亮跟著周昉來到了鄧縣,與周忠見麵。


    第一眼看到諸葛亮,周忠就鬆了一口氣。


    這次襄陽之行,他不會空手而歸了。


    諸葛亮雖然才十七歲,身高卻已經接近八尺,相貌端正,雙目有神,有著同齡人中不多見的沉穩。即使是周忠最欣賞的周瑜,也未必能勝過他。


    兩人見禮之後,周忠也不繞圈子,開門見山的問道:“你隱居隆中,可知天子事跡?”


    諸葛亮拱手道:“還請周公指教。”


    周忠便從華陰之戰說起,一直說到韓遂統兵進駐關中備戰,天子留駐金城。他身為豫州牧,最近一年多又與袁術同城,能夠接到朝廷的邸報,也知道袁術的女兒、女婿傳回來的消息,對天子的行蹤大致還是清楚的。


    最後,周忠雙目炯炯有神的看著諸葛亮。“你願意輔佐這樣的天子嗎?”


    諸葛亮沉吟片刻,反問周忠。“天子聖明,知人善用,隻是我年紀尚幼,學疏才淺,周公何以如此鄭重其事?隻是因為與我叔父有舊嗎?”


    周忠撫著胡須,搖搖頭。“我隻是覺得你隱居隆中的想法,與天子不回洛陽的決定異曲同工。能不為眼前近利所惑,立足於長遠,不憚於勞苦,絕非普通人能做得到。你們雖然年輕,卻都是有大誌向的一世豪傑,應該能君臣相知,共興大業。我老了,如果能為天子進一英才,有助於中興,此生足矣。”


    諸葛亮想了想,躬身一拜。“願從周公之教。”


    ——


    周忠帶著諸葛亮,趕到了宛城。


    驃騎將軍張濟親自出迎,熱情倍至。軍師丁衝也非常客氣,對周忠執子弟禮。


    周忠老懷大慰。


    他這兩年雖說掛著豫州牧的官職,實際上是被天子踢出了朝廷,袁術對他也沒什麽尊敬可言。這次铩羽而歸,重回朝廷,他已經做好了被人嘲笑的心理準備。劉表那般待他,他也隻是生悶氣而已,沒有與劉表理論。


    人在矮簷下,不得不低頭。他做了這麽多年的官,起起伏伏,這點自覺還是有的。


    見張濟這麽客氣,尤其是丁衝如此恭敬,他很高興,感覺到了一絲溫暖。


    “幼陽,你太客氣了。”周忠笑道:“我受不起啊。”


    “不然。”丁衝一本正經地說道:“周公是我本州的州牧,理當如此。”


    周忠有點尷尬。“可惜我徒有其名,卻未能踏足豫州一步。”


    “劉備也未曾踏足本州,卻以劉豫州自居。周公有天子詔書,縱使未曾踏足豫州一步,也是堂堂正正的豫州牧。”丁衝挽著周忠的手臂,態度誠懇。“周公雖勢窮,輾轉來歸,對朝廷的心意日月可鑒。歸朝之後,天子必能重用。”


    “借你吉言。”周忠很感激,握著丁衝的手臂,重重地晃了兩下。“幼陽,兩年不見,你越發有大臣之相,將來前程不可限量。”


    丁衝哈哈大笑,請周忠上車,一起入城。


    “周公,我們先去看看南陽學堂吧。”丁衝說道。“驃騎將軍治理南陽兩年,這是最大的政績。”


    周忠心領神會,一口答應。


    他在襄陽的時候,就聽人說丁衝這些年在南陽挖了不少人,不僅在張濟的軍中推行教化,還設立了不少學堂,招收庶民子弟讀書。雖說張濟、丁衝的個人名聲不好,這一舉措卻是深得人心的,連劉表都不好說什麽不是。


    畢竟教化是儒門最為推崇的德業,劉表本人在襄陽也是大力推行教化的,隻是他與張濟、丁衝教化的對象和目標都有所不同。


    劉表針對的是讀書人,而張濟、丁衝針對的卻是普通百姓、庶民子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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