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融啞然失笑,舉杯一飲而盡。


    雖說對王朗的變化不以為然,這杯羊奶酒卻很合人的口味。如果每天一杯羊奶真能使身體強壯,他也不排斥。


    就算他不怕死,也不會嫌活得長。


    就像他雖然年近半百,有兒有女,卻不排斥再生幾個。


    如今有了振興儒學、再造儒門的重任,他當然希望能像趙岐一樣長壽。


    兩人一邊吃一邊說,談興漸濃。


    不知不覺,說起了徐州的事。王朗問了他離開彭城之後的戰況,對劉備恢複宗籍頗為感慨。


    “天子為了太平,可謂是無所不用其極。”王朗嚼著鹽豆,仰麵靠在憑幾上。“若是彭城失守,袁本初又不知如何取舍,徐州也有附逆的危險,後果不堪設想。”


    孔融沒吭聲。


    雖然他對天子度田頗有意見,卻也清楚,就眼下的形勢而言,袁紹根本不是天子對手。之所以僵持,不是因為天子不能勝,而是天子擔心西涼兵教化不足。一旦讓他們聞到了血,有可能前功盡棄,而山東也為之塗炭。


    僅這一點而言,天子可謂仁義。


    “喝酒也不等我?”禰衡裹著被子闖了進來。“真是豈有此理。”


    “正平,坐。”孔融招呼道:“給你留著呢。”


    “這還差不多。”禰衡和王朗點了點頭,算是打了招呼,一屁股在孔融身邊坐下,拿起案上的酒壺就往嘴裏倒。酒從他的嘴角溢了出來,淋濕了胸口,連被子上都是。


    王朗靜靜地看著禰衡,嘴角帶笑。


    “看甚?”禰衡拿起一片牛肉塞進嘴裏。“這才分別了幾個月,就不認識了?”


    “認識,你還是那副欠揍的樣子。”王朗咧嘴一笑。


    “欠揍怎麽了,你還敢揍我不成?”


    “我不會揍你,但我敢保證,你在長安待不到一個月,肯定會被人揍。”


    禰衡的嘴角抽了抽,想起被那個胡女騎士摁在未央宮外的事,腦殼有點疼。看樣子,王朗還不知道這件事,但這事瞞不過,他遲早會知道的。


    丟人啊。


    不能在長安待著了,明天就走。


    禰衡下定決心,對孔融說道:“我不在長安過年了,趕到漢陽去過年。”


    孔融體貼地說道:“正平,不必急於一時,過了年再過也行。”


    “不,朝聞道,夕可死。我等不及,明天就走。”禰衡堅持道。


    見此情景,孔融沒有再勸。


    王朗倒是有些意外,問了一下,得知是楊彪的建議,倒是大加讚同。“你要是願意的話,明天一早去找我。年關將近,有漢陽籍的將士要返鄉省親,可以捎你一程。”


    “不不不。”禰衡連聲拒絕。“我自己走。”


    王朗有些意外,正欲再勸,孔融卻心知肚明,說道:“景興,由他去吧。”


    ——


    臘月二十四,天子下詔,納衛尉馬騰女馬雲祿為貴人。


    儀式很簡單,詔書下達之後,宮裏由皇後伏壽出麵,派一隊羽林女騎,將在家裏等候的馬雲祿接到了宮裏,就算完成了儀式。


    劉協甚至沒出麵,他這兩天忙得很。直到晚上忙完公務,才到馬雲祿的住處一起吃了頓飯。


    儀式雖簡單,影響卻很大。


    馬雲祿代表著西涼軍,更代表著女子從軍的新觀念。她入宮為貴人,不僅續上了安定梁家與皇室的聯係,也代表著西涼人在朝堂上的地位得到了承認。


    隻不過這一次代表涼州的不再是更靠近關中的安定、北地,而是更遠的隴西、金城一帶。


    根據尚未確定的小道消息,涼州有可能一分為三。果真如此的話,馬雲祿代表的涼州就與安定、北地沒什麽關係了。


    消息一出,以皇甫酈、皇甫堅壽為代表的安定人、北地人坐不住了,四處活動。


    緊接著,《宦者列傳》盡管還沒有正式刊行,但內容已經傳了出去,其中有一個重要的觀點就是天子決定以後不再在宮中設立宦者。


    這意味著什麽,眾說紛紜,一時難有定論。


    但是有一點是確定的,不再使用宦者,就意味著天子的後宮將限製在一定的規模。


    這也進一步說明,天子後宮的位置有限,每一個名額都非常重要。


    加上馬雲祿,宮裏已經有了三名涼州人。如果加上遲早會進宮的呂小環,並涼邊疆便有了四人,而能代表關東人的卻隻有皇後伏壽、貴人荀文倩二人,實力明顯不匹配。


    大臣們各懷心思,借著年關將近的由頭,四處活動。


    在這洶湧的暗流中,建安四年來了。


    大年初一,天子大會於未央宮前殿,接受群臣朝拜,並頒布了新年詔書。


    在詔書中,天子宣布了一件事。


    民為邦本。戰事已經結束,即日起,朝廷的重心將以安民、富民為第一要務。


    為做好這項工作,朝廷決定召開一次大規模的討論,時間初步定在年底,地點設在即將落成的太學,參加人員不限,方式不限,有意參與的人,都可以參加,年底隨州郡的上計一起進京。


    提前近一年發出詔書,就是希望各地的賢良做好充分準備。


    不僅是學理上的,更是實踐上的,要與本地實踐相接合,不能空談經義。


    詔書頒布後,整個長安就轟動了。


    這道新年詔書雖然字數並不多,卻至少透露出了三個意思。


    首先,戰爭狀態結束,隻要形勢不會出現重大變化,朝廷無意再發動新的戰爭。那些擔心戰亂的人可以放心了。


    其次,天子將在長安重建太學。不管將來是不是會遷都長安,長安太學都將恢複榮光。


    與第一點相對照,說明朝廷的重心將由武力征平轉為振興文教。


    最後,天子改革的態度很堅決。


    五百年之大變局正式進入理論探討的階段,天子在新落成的太學召開賢良會議,而不是在宮裏,說明這一次規模不小,要把問題說透,為接下來的改革統一思想,減少分歧。


    不能空談經義,要與本地實踐相接合,則進一步說明了天子對儒學的現狀非常不滿,要從根本上進行一番改革。儒術能否在論戰中取得上風,不僅是學術上的勝負,更是未來幾十年能否在朝堂上立足的關鍵。


    興亡在此一舉,儒門中人,人人有責。


    (第三卷完)


    第三卷結束,第四卷,也就是本書最後一卷即將展開,老莊要做點準備,請假兩天。


    不出意外的話,這可能是老莊最後一本三國書,爭取能把想說的東西說透,不留遺憾。


    至於成績什麽的,隨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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