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圖能理解袁紹的心情。


    他第一次聽說的時候,也覺得這不可能,一定是袁術胡說八道。


    但仔細一想,就算袁術荒唐,也編不出這麽荒唐的安排,十有八九是真的。


    派人一打聽,果然是真的。


    聽到確認的消息時,他真是對天子天馬行空的想法佩服得五體投地,居然能將這兩個生死仇敵安排在一起。


    但仔細一想,又不得不說,這個安排很妙。


    有呂布看著,曹操就算有什麽心思也無法實施。想讓呂布幫他瞞著朝廷,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事。但呂布又不會無端誹謗曹操,與曹操配合好,保證北疆安全,才最符合他的利益。


    五原就是他的家鄉,他不會希望北疆遭受鮮卑人的襲擊。


    曹操被天子委以重任,李瓚應征入朝,讓他們看到了希望。


    袁紹與朝廷爭鬥多年,但袁譚卻一直置身於風波之外,至少沒有直接和朝廷對陣的曆史。加上之前與劉和、麹義的交情,如果排除了袁紹的幹擾,袁譚和朝廷談判的可能是存在的。


    這樣的心思隻能藏在內心深處,還沒到顯露的時候。郭圖這次趕回鄴城,就是想看看袁紹的狀態。


    “主公,天子雖年少,卻有手段,不好對付。”


    袁紹笑了兩聲,充滿苦澀。


    這一點,他比郭圖的體會更深。


    不過,他也沒有懷疑郭圖。畢竟郭圖對天子的印象也不好,他那兩顆門牙還是被天子打掉的,至今引為奇恥大辱。


    “公則,奈何?”袁紹有些沮喪的問道。“三麵受敵,鄴城危在旦夕,難以安睡。”


    “主公是想做名臣,還是想做開國之君?”


    袁紹苦笑。“我還有做開國之君的機會嗎?”


    “項籍分封天下時,高皇帝不過是偏居漢中的漢王。”郭圖不緊不慢地說道:“雖說天子英明,非項籍可比,但他也決意度田,主公未必沒有機會。”


    袁紹打量著郭圖,一言不發,做深不可測狀。


    郭圖看在眼裏,也不說破。他與袁紹相交多年,太清楚袁紹的為人了。即使經過再多的打擊,他也不可能改掉這習氣。


    “臣最近反複思量,以為主公之所以受挫,還是因為人心不齊。關鍵時刻,往往不能全力以赴,以至於屢屢錯過戰機。而冀州人坐井觀天,心中隻有冀州,沒有天下,處處提防他人,也使得他們舉目皆敵,寸步難行。”


    袁紹眼神微閃,不由自主地點了點頭。


    他也有這樣的想法。


    如果不是田豐授意張郃、高覽全殲陳登部,陳登又怎麽會寧死不降。如果陳登投降了,就不會有兵力不足的問題,甚至彭城會不戰而下。


    結果將是另外一個模樣。


    “田豐已經歸隱了。”袁紹咬牙說道:“沮授也不知去向,如今我身邊隻無人可用,公則,你回鄴城來吧。”


    郭圖心中歡喜,躬身一拜。“謝主公信任。不過,在我回鄴城之前,我卻想請主公去一趟易縣。”


    “為何?”


    “與公路見一麵。”


    “我為何要見他?”


    “主公還記得淮南王劉長的故事嗎?”


    袁紹愣住了,過了半晌,才很勉強地點點頭。“他願意見我嗎?”


    “隻要主公到了易縣,他見與不見,主公的目的都已經達成了。”


    袁紹哼了一聲,神情稍緩。“幽州的形勢這麽緊張,顯思都彈壓不住了?”


    郭圖躬身道:“非主公不可。顯思畢竟是晚輩,與公路相處,總是度氣不足。”


    袁紹點點頭。“既然如此,那我就走一遭,會會這悍鬼。”


    ——


    劉協與虞翻暢談了半夜,從易學說到養生,從算學說到醫術,談得非常投機,不時爆發出一陣大笑。


    說到深夜,兩人才意猶未盡的散了。


    諸葛亮奉命為虞翻安排了住處,帶著他去休息。


    虞翻一路走,一路搖頭歎息,不時自顧自的發笑。


    諸葛亮看在眼裏,不由得說道:“先生真是奇才。遇到先生之前,我從來沒想過一個人可以博學如此。亮冒昧,敢問先生,這真是那吐納術之功嗎?”


    虞翻瞅瞅諸葛亮。“是與不是,你試試不就知道了?”


    劉協與虞翻暢談的時候,諸葛亮一直旁聽,虞翻傳授劉協吐納術,也是諸葛亮負責記錄的。


    “正有此意。”


    虞翻抬起頭,看了看天,突然又說道:“別說是你,就算是我自己,今日之前,也沒想到這世上會有人博學如此。與天子一比,我最多算是震澤,天子才是真正的海。小子,我真有點羨慕你,有這樣的高人指點你,你將來的成就不可限量。”


    “先生過獎了,亮不敢當。”諸葛亮微微欠身,謙虛道。


    “我虞翻從來不過獎。”虞翻打量著諸葛亮,眼神變得非常鄭重。“你覺得天子今日與我所論之學問,是他胸中所學的幾成?”


    “哦……”諸葛亮沉吟著,一時倒不好回答。他伴駕這麽久,也是第一次看到天子與人暢談,也是第一次意識到天子竟然懂這麽多學問,有些東西甚至從來沒有聽說過。


    比如那西域算學,由安東尼獻進,蘭台進行翻譯整理之後,天子曾翻過一次,然後就扔給他了。天子在這上麵花的時間遠遠沒有他多,他一直以為天子對這些不感興趣,今天聽天子和虞翻說起,才知道天子對西域算學的理解遠遠超出他的想象。


    “三成?”諸葛亮嚐試地舉起手指。


    虞翻笑了,伸手將諸葛亮的兩根手指摁了下去。


    諸葛亮愣住了。“一成?”


    “最多一成。”虞翻又伸手掐了掐諸葛亮的手指。“或許隻有這麽一點。”


    諸葛亮瞪大了眼睛,目不轉睛地看著虞翻,懷疑虞翻是不是糊塗了,或者拿他開玩笑。


    虞翻哈哈大笑。“太山不可丈尺,江海不可鬥斛。小子,你這鬥還是太小了,測不出天子的深淺啊。”


    他撫著胡須,得意的一笑。“放眼天下,我算是這量海的第一鬥了。十年之內,恐怕無人能繼我之後。”


    諸葛亮忍不住說道:“我能成為這第二鬥嗎?”


    “不好說。”虞翻瞅瞅諸葛亮。“你雖然聰明,但功業心太重,隻怕未必能有閑心去研究那些無關仕途的學問,也未必能像天子一樣舉重若輕。學而優則仕,可沒你想象的那麽容易。治大國若烹小鮮,也不是什麽人都可以做得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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