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還研習名家?”劉協大為好奇。


    “不敢說研習,閑來聽聽而已。原本也不甚了解,看到西域哲人的怪論之後,我覺得與名家有相似之處,就找來讀了讀,覺得還有些道理。”


    “就你一個人?”


    “呃……”荀文倩有些遲疑,怯怯地看著劉協。


    劉協鼓勵她們讀書,但劉協注重實深,對這些近乎狡辯的學說沒什麽興趣。


    “德不孤,必有鄰。學問學問,有學有問,互相切磋,才能有提升。尤其是名家,如果一個人研習,很容易鑽牛角尖的。”


    荀文倩放了心。“皇後也看了一些,但她性不喜辯,不是很在意。”


    “拿來我看。”劉協坐了起來。


    荀文倩心中歡喜,起身下床,從一旁的書案上翻出幾頁紙,又迅速鑽回蚊帳中。起坐之間,衣襟開闔,青春閃現,劉協頓時有些後悔。


    這大好時光,討論什麽名家嘛。


    應該討論人生與生人。


    劉協接過荀文倩的譯文,看了幾行,便覺得有些眼熟,覺得這阿裏斯托卡洛斯應該是他知道的一個人,這篇文章也是一篇名篇,但他對西方哲學的了解有限,一時半會就是想不起是誰。


    這篇文章討論的是公義與私利,具體來說,就是個人與集體的關係,各有妙論,還是很精采的,與當前的形勢也有互通之處。


    “這種學術,我也不是很了解,又不懂西域文字,怕是給不了你太多意見。你不妨將這篇譯文發到邸報上,讓更多的人來討論。”


    “那還是算了吧。”荀文倩連連搖頭。“臣妾讀這些隻是為了消遣,並不想與人爭論。再者,邸報上吵得熱鬧,臣妾這點東西哪敢獻醜。隻是陛下有興趣,才請陛下指點一二。”


    “我不讚同你這個意見。他山之石,可以攻玉。設立同文館,翻譯西域學說,就是要汲取西域的學術精華,為我所用。這篇文章有值得探討的價值,不比太學諸儒的文章差。”


    “陛下真的這麽認為?”


    “當然。”


    荀文倩想了想,還是搖搖頭。“算了,邸報能發的文章有限,好多人都等著呢,臣妾若是去了,豈不是搶了別人的機會。”


    劉協沒有再說。


    他也清楚這個問題。許靖三人的文章發表之後,引起了激烈的爭論,而這種形式也讓很多人覺得新鮮,討論的話題已經從度田發展到學術細節,好多人都想在上麵發文章。


    當然,不排除有人故意這麽做,減少對度田的討論。


    但邸報容易有限,的確也是個事實。一份邸報最多隻能發三千字,也就是三篇文章的容量。如果某一篇文章長了些,隻能發兩篇。


    增加容量是個辦法,但成本也會跟著增加,對保存也不太方便。


    以書坊現有的人力、物力,能做到每天三千字的正常發行,已經很不容易了。


    “那你先譯,等論講結束再結集印行。”劉協拍拍荀文倩的手。“反正以後同文館也是要建書坊的,你可以將這部書列入待印名單。”


    “那臣妾就恭敬不如從命了。”荀文倩喜滋滋地收好文章。“陛下,等同文館的書坊建起來,臣妾能不能常去看看?”


    “你也想去做事?”


    “嗯,臣妾不如董宛、宋都兩位貴人手巧,做點雜事還是可以的。”


    劉協笑了起來。“那你明天就去太學的書坊見習吧。如果可以,將來由來你主持同文館的書坊。”


    “臣妾可不敢有些野望。”


    “有什麽不敢的。”劉協將荀文倩摟在懷中。“你的能量,超乎你的想象。千萬不要妄自菲薄,大膽去試。”


    “謝陛下。”荀文倩喜不自勝,忘情地在劉協臉上親了一下。


    “這麽敷衍?”劉協斜睨了荀文倩一眼。


    荀文倩麵紅耳赤,縮在劉協懷中,低聲說道:“唯陛下之命是從。”


    ——


    次日一早,天還沒亮,禰衡便起身洗漱。


    吃完早餐後,他便與龐柔一起趕往司徒府。


    漢陽郡的上計大概是最早的,司徒府都沒心理準備,負責接待的司徒長史杜畿打量了禰衡半晌,懷疑他們是來找事的。


    “漢陽秋收已經完成了?”杜畿翻看著上計簿。


    “漢陽采取的是定額製,毋須等到八月,就可以知道今年的收成。根據目前了解的情況來看,今年的收成隻會比預期的好,預定的任務可以輕鬆完成,該給朝廷的賦稅不會差一粒麥子,一張羊皮。”


    杜畿笑了笑。“楊府君很有底氣啊。盡管如此,那秋收之後再上計,不也是更有把握一些嗎?”


    “有特殊情況,不得不提前。”


    “什麽特殊情況?”


    “郡中百姓聽說關東度田受阻,深感不解。提前上計,使朝廷知漢陽虛實,可以隨時征發。”


    杜畿的眼角抽了抽,沉下了臉。“你這話是什麽意思?朝廷什麽時候說要征發士卒了?何人如此大膽,竟敢造謠生事,妄議朝政?”


    “長史誤會了。”禰衡淡淡地說道:“我隻是說漢陽隨時可以征發,並沒有說朝廷要征發。有備無患而已,難道這也是壞事?看來長史沒去過涼州。涼州近羌胡,羌胡來打劫,可不會提前通知,進入七月就要準備秋防,能戰之士隨時待命。”


    杜畿被禰衡堵了一句,倒不好發作。


    “要見楊公麽?我可以為你通報。”


    “暫時不需要。”禰衡取出一封楊修的家書,遞給杜畿,請杜畿代為轉交,隨即準備離開。


    “你這麽急?要去哪兒?”


    禰衡揚揚手,大聲說道:“去太學,教訓教訓那些蠢物。”


    杜畿無語。


    也隻有禰衡這等狂生,才敢說出這樣的狂話。


    他看了看手中的書信和上計簿,轉身進了後堂。


    楊彪正在練習五禽戲,見杜畿走進來,緩緩收式。“剛才是禰衡麽?”


    杜畿笑笑。“楊公自從練了這五禽戲後,越發耳聰目明了,百歲可期。”


    楊彪哼了一聲。“這還用耳聰目明嗎?他的聲音那麽大,那麽狂,司徒府外都能聽得到。這是什麽?”


    “公子的家書,以及漢陽郡的上計簿。”


    “上計簿?”楊彪愣了一下,取過上計簿。“這麽早?”


    “是的,說是有備無患。”杜畿將禰衡的話簡單的複述了一遍。


    楊彪眉頭緊皺,咂了咂嘴,搖頭歎息。“這些小子,在涼州待久了,蠻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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