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協勒著坐騎,立於漳水南岸的高地上,看著一隊隊的步騎通過浮橋,向鄴城進逼。


    合圍鄴城的戰鬥並沒有想象中的激烈,甚至有些無聊。


    不知道是不是辛毗的原因,張郃、高覽都放棄了反擊,在朝廷的大軍準備渡河的時候就撤退了。他們背靠城牆,在鄴城城外紮營,高築壘,深挖溝,準備做最後的抵抗。


    相比於城南的漳水支流,鄴城北的幹流更寬,在沒有戰船的情況下,由北側發起進攻的可能性更小。審配將南門外作為主戰場,張郃、高覽這兩個最善戰的將領都安排在城南,稍遜一籌的大將朱靈則安排在東門。


    劉協對此並不在乎。


    他根本不打算強攻鄴城,隻要能圍住鄴城,不讓城裏的守軍出來,影響秋收即可。


    他已經等了大半年,不在乎再等一年。


    雖然他也希望審配能鼓起勇氣,主動進軍,以便讓諸將一展身手。但是很顯然,審配以及城裏的冀州軍很清楚,並沒有優勢在我的錯覺,根本不敢主動進攻,隻能躲在鄴城裏,等待自己的悲劇命運。


    也不知道辛毗的行動有沒有成效,又有多少成效,總之戰場很平靜。


    騎士們往來穿梭,傳遞著情況。


    劉備、段煨已經渡過漳水,完成對張郃、高覽的牽製,楊奉、董承正在渡水,將戰線推到鄴城的視線範圍以內。


    漳水支流上架起了近百架浮橋,足以供將士們往來。


    據黃月英說,除非遇到百年一遇的大洪水,否則就算秋汛,也衝不垮這些浮橋。


    退一步說,萬一真遇上百年一遇的大洪水,已經渡水的將士也能守住營地,堅持到洪水退去。


    這一點,劉協還是有信心的,否則他也不敢夾水列陣。


    在技術的加持下,有些原本不可違反的規則不再重要,反而帶來了一些便利。比如利用河水在不同的大營之間轉送物資,就要比陸路容易得多。


    因為這些,講武堂的技師現在比講武堂的學生們更有麵子,到哪兒都有人奉承,沒人再將他們當作普通的工匠看待。


    劉協對這一點最為滿意。


    “走吧,回大營。”劉協一抖馬韁。


    “唯。”劉和應了一聲,撥轉馬頭,吆喝了一聲。“回營。”


    “唯!”散騎們齊聲應諾,擁著劉協往回走。


    劉和四處看了一下,突然皺起了眉頭,低聲咒了兩句。“這江東蠻子,又心不在焉,玩忽職守。看來還是訓練量不夠。”


    劉協轉頭一看,見百步之外,一名騎士正策馬渡橋。好好的浮橋不走,非要策馬衝刺,在浮橋中部起跳,想借助馬速衝過來。


    這本是騎兵訓練的科目之一,但他的騎術顯然沒有他想象的那麽高,馬速不夠,戰馬跳入離岸邊還有數步的水中,一頭栽倒,人馬俱濕。


    劉協不用細看,就知道是孫權,不由得笑了一聲。


    孫權今年十九歲,剛到行在不久,順利考入散騎。他繼承了父兄的勇猛,卻沒有父兄的武藝和沉著。見行在的氣氛輕鬆,又有不少女騎士,虛榮心爆棚,經常在喜歡的女騎士們麵前表現。


    劉和對他非常不滿,下令增加了他的訓練量。


    但孫權身體非常好,即使劉和刻意針對他,他也能應付得來,還有足夠的精力玩耍。


    “算了。”劉協說道:“年少慕艾,人之常情。”


    見劉協說話,劉和沒有再說什麽。


    孫權牽著馬,從河裏上來,顧不上換衣服,便追了上來。


    劉協招招手,將孫權叫到身邊。


    雖然他隻比孫權大一歲,但兩人的氣質完全不同。不用他多說,孫權就收斂起了在別人麵前的年少輕狂,多了幾分恭敬。


    “為何失利?”劉協淡淡在問道。


    “浮橋不穩。”孫權笑道:“而且臣這匹馬也不行,膽子太小,還沒跳,腿就先軟了。若是換一匹西涼馬,臣一定能跳過來。”


    “既然如此,何不換一匹西涼馬再跳,非要勉強?”


    “臣想著,或許讓這匹馬多跳幾次就行了。畢竟它不是不能跳,隻是不敢跳。”孫權抹了一下臉上的水,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就像臣未到行在時,曾擔心受人歧視一般。”


    劉協瞅瞅孫權,被他臉上的燦爛笑容感染,忍俊不禁。


    他也沒想到自己會不經意之間治好了孫權的心疾。


    孫權有著一雙中原人罕見的碧眼,平時可能沒少被人議論,嘴上雖然不在乎,心裏多少還是有點虛的,甚至有些過敏。行在多胡人,男女都有,他那雙碧眼就不足為奇了。


    這可能也是他覺得如魚得水,格外放鬆的原因之一,甚至能在天子麵前自我調侃了。


    隻是在劉和等大臣看來,他這不是放鬆,而是放肆。


    “你說的也有道理,不過可以換一種方法。”劉協建議道。


    孫權眼睛一亮,倒持馬鞭,拱手施禮。“請陛下指點。”


    劉和也集中注意力,凝神傾聽。


    躍馬過橋這個科目一直是個難點,為此還損失了不少戰馬。戰馬價值不菲,即使有損耗標準,他還是覺得可惜。


    “你完全可以先在陸地跳躍,讓戰馬習慣動作,直到它能夠輕鬆跳過足夠的距離。然後再選擇一些水淺的地方,讓戰馬適應水麵,解除心理上的恐懼。等這兩項都完成了,再進行實戰,不就容易多了。”


    孫權想了想,連連點頭。“陛下所言甚是,是臣魯莽了。”


    劉和也道:“陛下這個辦法好,循序漸進,難度降低了許多。”


    “公衡,這是你的問題啊,訓練的方案設計不夠合理。”劉協哈哈一笑。“遇到困難的事,可以分解開來,降低難度,而不是硬著頭皮上,或者寄希望於少部分人的天生勇敢。精銳的基礎是訓練有素,而不是依靠少數人的天賦。”


    “陛下批評的是,臣一定深自反省。”劉和笑道。


    “陛下,陛下。”一匹快馬飛奔而來,與劉協並肩而行的時候降低了速度,馬背上的女騎士大聲說道:“北軍中侯士孫瑞、都亭侯王端、射聲長史沮授求見。”


    劉協眉頭微皺。


    士孫瑞求見很正常,但都亭侯王端怎麽也來了?


    更離譜的是,射聲校尉沮俊沒來,長史沮授卻來了,這不合常理。


    劉協想了想,擺擺手。“讓他們入營請見。”


    “唯。”女騎士應了一聲,撥轉馬頭,飛馳而去。


    劉協想了想,對劉和說道:“公衡,你覺得沮授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


    劉和淡淡地說道:“臣意外的倒不是沮授,而是都亭侯。沮授與審配、田豐關係匪淺,不可能坐視他們被圍而不發一言。都亭侯麽,隻怕是受人蠱惑,亂了本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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