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協隨即又問起了魏郡的戶口增減。


    據他所知,經過多年大戰,魏郡應該沒有近五十萬人。


    楊俊早有準備,一一解釋。


    魏郡現有的人口中,隻有六成,大約三十萬人是魏郡本地人,這其中還有一部分原本不在名籍,是大戶的部曲、佃戶,也就是所謂的隱戶。最近增加的四成人口中,有一半是剛剛落戶的黑山軍,還有一半是兗州人。


    黑山軍落戶的事,劉協知道,所以楊俊簡單地說了幾個數據,然後就將重心放在了兗州遷來的百姓上。


    兗州經曆的戰事比冀州更為慘烈,戶口損失也更多。山東太平之後,不少外出逃難的人陸續返回,卻發現兗州並沒有推行度田,除了陳留之外,連試行度田的郡國都不多。


    後來聽說天子在魏郡度田,不少人就跑到魏郡來了,前前後後有十萬人。


    其中有些人是去年就回到了兗州,但一直沒有得到安置。


    劉協越聽越覺得不對勁。


    兗州沒有度田,他是知道的。他在冀州強行度田,就是要給兗州打個樣。但兗州人返鄉後得不到安置,不得不逃到魏郡來,這事就有些離譜了。


    大戰之後,人口劇減,拋荒空閑的土地很多,不應該是很好安置嗎?


    楊俊解釋說,兗州拋荒的土地是多,但真正的良田卻有主。那些人大多有一定的實力,否則也不敢在兵荒馬亂的時候留在兗州。趁著大量百姓外逃,他們不花一個五銖錢,就將那些良田收為己有。現在這些人又回來了,想去討回自己的土地,也要看自己有沒有這個實力。


    劉協聽完,手有點麻。


    他搓了搓手指,強忍著罵人的衝動。


    老子就在魏郡,與兗州一河之隔,這些混蛋還這麽肆無忌憚。要是老子回了長安,他們又該如何無法無天?


    更重要的是,如此明日張膽的事,朝廷中居然沒有一點反應。


    如果不是楊俊說起,他根本不相信會有這樣的事發生。


    “你將魏郡的情況寫成奏疏呈上來,朕要細看。”


    “唯。”


    ——


    劉協回到中軍,命人將蒯越找來,通知他準備接任魏郡太守。


    蒯越大喜過望。


    他隨大軍行動大半年,也沒什麽戰事,整天就是訓練。原本還等著接任魏郡太守,後來得知楊俊做了魏郡太守,心也就涼了半截。


    天子雖然許了他魏郡太守,但形勢有變,有所調整也是常有事的。


    突然之間,魏郡太守的印綬就擺在麵前,藐越有點懵。


    劉協也沒和他多說什麽,隻是讓他盡快和楊俊完成交接,以便楊俊趕到趙國上任。


    蒯越喜出望外,謝恩之後,就趕去見楊俊。


    聽楊俊將魏郡的情況做了一個介紹,蒯越且喜且憂。


    喜的是楊俊已經將大部分麻煩事都處理完了,就連今年的秋糧都已經征收完畢。他隻要蕭規曹隨,就可以做個安穩太守。


    憂的是楊俊做得這麽好,他如果想給天子留下深刻印象,將來還能再進一步,難度實在不小。


    左思右想之後,他找到了龐統。


    龐統聽完蒯越的擔憂就笑了。


    他對蒯越說,楊俊的確很有才幹,但魏郡的發展才剛剛起了個頭,上升的空間還有很大,你根本不用擔心沒事做。


    天子的目標是實現王道。什麽是王道?不僅僅是百姓安居樂業,耕者有其田,織者有其衣,七十能食肉,更要百姓過上更好的日子。度田隻是基礎,解決百姓最基本的溫飽而已。


    如何才能過上更好的日子?對眼下的魏郡來說,最好的辦法就是充分利用土地,提高糧食產量。


    魏郡的土地能養活近百萬人,現在卻隻有五十萬人,還有不少土地拋荒。要將這些土地利用起來,就要改進工具,提高生產能力。


    要改進工具,就要建立工坊,招聘工匠,打造效率更高的農具。


    這些都是你可以做的事。不要急,如果能在一個任期——四年之內完成,每年都能讓糧食的產量有兩成左右的提升,四年之後,你就算不是考功第一的太守,也是知名的能臣。


    當然,你如果覺得四年太久,想現在就有所報效的話,可以寫信回去,告訴南郡的鄉黨新政的意義,讓他們不要再觀望了,立刻跟上朝廷的步伐。


    比如今年的賦稅趕緊交,不要拖拖拉拉的。


    比如想出仕的年輕人盡快奔赴行在,參加選拔,不要擺名士的譜,等著朝廷去征召。朝廷正在大力推行教化,根本不缺人。他們想擺譜,最後會發現根本沒人在乎他們。


    蒯越如夢初醒,連連向龐統致謝。


    他不得不承認,自己是真的遲鈍。人雖然在行在,卻對行在發生的這一切置若罔聞,最後還要龐統這個後生來提醒自己。


    他立刻表態,要寫家書回去,讓從子蒯祺廣邀親朋,趕來行在,為朝廷效力。


    當然,最重要的是將應交的賦稅交足,不要拖欠,留下把柄。


    如果有可能,最好將之前欠的都補上,哪怕是先補一部分也是好的。


    ——


    審配站在城牆上,麵無表情地看著城下。


    一旁的旗杆上,綁著辛毗的兄長辛評。


    辛評已經被綁在這裏兩個時辰,午後的陽光非常炙熱,曬得他滿臉油光,汗水出了一層又一層,浸透了衣服。他的意識已經模糊,連呻吟的力氣都沒了。


    審配歎了一口氣。“看來辛評一個人還不夠,那就把他的家人也帶上來。”


    審英的臉抽搐了一下,偷偷看了審配一眼,卻不敢拒絕,走到一旁,揮了揮手。


    一會兒功夫,一陣哭喊聲響起,十幾個人被士卒押了過來,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大多驚恐萬狀,失魂落魄。有的拚命掙紮,大聲哭罵,有人偷偷哭泣。


    隻有一個十歲左右的小女孩一聲不吭,默默的走在人群中。


    審配看得清楚,有些詫異,招招了手,命人將小女孩帶了過來。


    “你叫什麽?”


    小女孩靜靜地看著審配麵前,雙膝微曲,行了一禮。“辛憲英。家父諱毗,字佐治。”


    審配點了點頭。“我聽過你的名字。可惜了,如果日落之前,令尊還不現身,你今天就要死在這裏。如果你恨我的話,可以在黃泉路上慢點走,我應該很快就會到。到時候你再報仇,想殺想剮都可以。”


    辛憲英仰起頭,打量著審配,忽然笑了笑。“我年紀小,又是女子,怕是搶不到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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