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未末從四海堂回來之後,連步伐都顯得輕鬆了不少。


    倒也不是他從辛先生的話裏聽出來對他的重視,而是他從話裏聽出來大玉的未來。


    奉辦處啊,就是天子留給大玉江山的最後一個禮物了吧。


    想想看,以後如果真的是如辛先生說的那樣,奉辦處逐漸的將大玉的官場氣氛改變,那真的是功在千秋。


    辛先生說的沒錯,一個一團和氣的朝廷不好,不管在什麽時候都不好。


    要團結一致,而不是沆瀣一氣。


    奉辦處裏確實吵吵鬧鬧的,但那都是為了公事,沒有誰對誰錯,隻有誰比誰更認真。


    走著走著,他又想起來辛先生剛才提到了林葉。


    辛先生說,林葉應該是在聽到讓他一個月來歌陵一次的時候,就已經悟到了奉辦處的意義。


    寧未末不知道辛先生的猜測對不對,但他知道自己不能總覺得自己比林葉聰明了。


    他現在念頭通達,至於陳微微怎麽去辦那個案子,到底又會牽連到多少人,他不再關心。


    因為不管陳微微是糊弄了辛先生,還是陳微微糊弄了那些勳貴舊族,都是陳微微在玩火,而不是辛先生在玩火。


    陳微微如果借助這個機會想左右逢源,最終什麽好下場都不會得到。


    讓他玩去吧。


    這是寧未末的決定,他不再理會了。


    但是奉辦處那邊還因為這事在吵架,寧未末決定回去之後......跟他們一起吵,去感受一下那種他剛才還有些厭惡的氛圍。


    怒山,京州大營。


    林葉像是個撒手掌櫃一樣,在大營裏溜達了一圈就又回到他住處偷懶了。


    封秀已經好久不見,他以為這次到了新的營地,練兵啊之類的事,大將軍會親自操持起來,誰想到大將軍還是和原來一樣,一如既往的把他當牛做馬。


    子奈都比他勤快,因為子奈隻要一有空就練功。


    看到她哥回來了,子奈小跑著迎接過來,在林葉以為子奈要來個抱抱的時候,子奈給他來了個掃堂腿。


    林葉毫無防備,被掃的橫著飛起來,又被子奈一把給拉了回來。


    “哥。”


    “怎麽了?”


    “我想爺爺了。”


    “你都這麽大了,也該懂得怎麽論輩分,我叫陳叔你叫爺爺,你改改。”


    子奈搖頭:“要不你隨我叫吧,你改改。”


    林葉道:“我若隨你叫,以後再見了陳微微我就得叫他一聲叔。”


    子奈想了想,覺得很有道理,於是點頭:“那我想著點,我隨你叫,但我要忘了你也別怪我。”


    她說:“陳叔一個人住在歌陵城那個大宅子裏,陳微微總是不回去,我怕爺爺會孤單。”


    上一句是陳叔,下一句是爺爺,子奈的記憶連一息都沒有。


    “子奈。”


    林葉認真的說道:“我們現在不能隨便回歌陵城,所以也就不能隨便去見陳叔。”


    子奈道:“那我們把陳叔接過來啊。”


    林葉搖頭:“不能。”


    子奈問:“為什麽呢?”


    林葉道:“因為陳微微現在正忙著幫辛先生辦事,如果我把陳叔接到咱們這來,陳微微就會分心,他那個性格......多半會因此而遷怒於我。”


    子奈歎了口氣。


    林葉在旁邊台階上坐下來,子奈挨著他坐下來。


    林葉說:“所以人一長大,就要麵對各種各樣的煩惱。”


    子奈點頭:“是啊,小時候多好。”


    她猛的坐直了身子,雙手托著身前那兩個東西上下動了動:“你都不知道大了有多煩。”


    林葉:“這......”


    他連忙扭頭。


    子奈在他麵前,向來是口無遮攔,想說什麽就說什麽。


    在大部分時候,子奈眼中的林葉連性別都沒有,單純的就是親人,嗯,性別:親人。


    隻有在她想著嫁給她哥的時候,她才會想起來她哥是個男的。


    林葉想走,子奈卻根本沒明白她哥扭過頭去是為什麽。


    “長大了以後,好多煩惱,哥,我跟你說,我還來那......”


    林葉立刻扭過來頭來,一把捂住了子奈的嘴。


    林葉急切道:“你和我不要胡說八道啊。”


    子奈從林葉的手指縫隙裏擠出來個聲音:“我哪裏胡說八道了,我說的都是真的,我還去問過小姨,小姨說......”


    林葉把手捂緊了些,不讓她再說什麽。


    林葉用眼神試探著問她,你是不是知道不能什麽都跟我亂說了?


    子奈看懂了這個眼神,點了點頭,於是林葉把手鬆開了。


    子奈先是鬆了口氣,然後問:“哥,你們男的真好。”


    林葉也是嘴欠,順口就回了一句:“哪裏好了,我沒覺得。”


    子奈又用雙手托著胸前那兩個東西晃了晃:“你們男的不用長這玩意啊。”


    林葉起身就走。


    子奈喊:“我又說錯什麽?”


    林葉一邊走一邊說道:“我去看看薛銅錘他們是不是偷懶了。”


    和小禾姑娘散步回來的謝雲溪看到這一幕,有些迷茫,因為她也不知道子奈和林葉說了些什麽,隻看到林葉像是逃跑似的快步走遠。


    謝雲溪走到子奈身邊問:“你又說什麽了,把你哥嚇得拔腿就跑。”


    子奈道:“我就說坐女孩子不好啊,這兩個東西礙事,跑起來就墜,練功也礙事......”


    謝雲溪一怔。


    小禾姑娘臉一紅,還輕輕的呀了一聲。


    子奈問:“小禾姐姐你怎麽了?”


    小禾姑娘連連搖頭,然後拉了子奈的手輕聲說道:“女孩子的事,怎麽能隨隨便便和男人講,以後你要記住,不能胡亂說話的。”


    子奈:“那是我哥。”


    小禾姑娘:“大將軍也不行啊,大將軍他也是男人。”


    子奈一臉認真的說道:“他是男人怎麽了,他和別的男人又不一樣。”


    小禾姑娘一時之間啞口無言。


    也就是在這一刻,子奈才注意到,小禾姑娘那胸前的規模,遠比她的要大,而且看起來就......


    她忍不住伸手把小禾姑娘那......往上托了托,然後一臉震驚:“哇!這麽......”


    她後邊的話還沒有說出來,就被謝雲溪和小禾兩個人同時出手把嘴給堵住了。


    一張嘴巴,四隻手堵。


    此時此刻,小禾姑娘的臉已經紅的無法形容出來,不但紅,還燙。


    燙的臉耳根都紅了,紅的透透的。


    謝雲溪壓低聲音說道:“不許再胡言亂語了,也不許再胡亂動手。”


    子奈點了點頭,謝雲溪和小禾姑娘這才把手鬆開。


    倆人手一離開的時候,子奈就一臉好奇的問:“小禾姐姐,你那麽瘦,腰那麽細,為什麽這東西那麽......”


    那剛剛撤回去的四隻手,同時又把子奈的嘴給堵上了。


    小禾姑娘隻覺得自己無處藏身,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她下意識的回頭看了看,好在是大將軍他已經走遠了,若是大將軍他剛才也在,小禾真的不知道自己該怎麽辦了。


    林葉是跑了,若是真的在場,他可能比剛才跑的還快。


    正要到後院的時候,花和尚從歌陵城回來了。


    這一去好幾天,再見到林葉的時候,花和尚立刻就笑起來,一臉的他鄉遇故知的樣子。


    林葉上上下下大量著他,一別幾日,花和尚看起來有些不一樣,他在花和尚臉上看到了久旱逢甘霖和洞房花燭夜。


    林葉道:“人生四大喜事,有兩件在你臉上都露出來了,你都瘦了。”


    花和尚嘿嘿笑道:“大將軍說笑了。”


    林葉道:“我哪裏說笑了,難道我還說錯了?”


    花和尚道:“我說的是,人生四大喜事大將軍說錯了,哪裏有四大喜事,那就是一大喜事。”


    林葉問:“何解?”


    花和尚道:“他鄉遇故知,洞房花燭夜,久旱逢甘霖,洞房花燭夜,金榜題名時,洞房花燭夜,閑來無事做,洞房花燭夜......”


    林葉:“你滾。”


    花和尚嘿嘿笑。


    林葉問:“正事辦的怎麽樣?”


    花和尚道:“那個叫李詞的人,大概已經上鉤了,他會覺得大將軍是無人可用,所以才屈尊降貴的派人去見他。”


    林葉點了點頭:“如此最好。”


    花和尚問道:“可是大將軍,這個人有什麽重要的嗎?何必大將軍親自想辦法給他挖坑。”


    林葉道:“一個無關緊要的人,沒必要來接近我。”


    花和尚微微一愣。


    大將軍看問題,果然是直截了當。


    繞開了所有的亂七八糟的想法,就直接奔著根本緣故去想。


    如果李詞是個無關緊要的人,他真的隻是個生意場上的小角色,他敢隨隨便便去見林葉,甚至還直接表忠心?


    每一個敢這麽來靠近大將軍的人,都不可能是小角色。


    歸根結底,是因為大將軍現在已經是那些人眼中的頭號對手了,甚至是頭等大敵,所以又怎麽會選派一些小魚小蝦的角色來靠近大將軍。


    花和尚問道:“大將軍,那以後怎麽和這個人打交道?”


    林葉道:“隻管等著就是了,你若半個月內不再去見他,他會主動想辦法和咱們打交道。”


    他一邊走一邊說道:“要想明白李詞沒那麽簡單,其實很簡單。”


    “我小時候在無為縣裏認識一家賣肉的,當爹的在東街賣肉,他閨女在西街賣肉,他看起來脾氣不好還喜歡說髒話,她閨女性格豪爽不貪便宜,於是她閨女生意更好。”


    說到這,花和尚明白了:“李詞就是王洛神的閨女。”


    王家在慶餘莊裏開了蘇樓,那是慶餘河兩岸最大的當鋪。


    李詞的林記當鋪能在慶餘河把生意做起來,且一直做著,那隻是因為生意其實是一家的。


    花和尚問道:“大將軍是在那時候就看出來,這個李詞就不簡單了。”


    林葉道:“在我送過去兩顆石雕人頭,而他還敢收下的時候。”


    花和尚問道:“那若是因為大將軍的身份,他不敢拒絕呢?”


    林葉笑道:“我那時候還是三北都護,是邊臣,又不長居歌陵,他忌憚我,但沒必要那麽巴結我,尤其是為了巴結我,還可能得罪王家的時候。”


    花和尚忍不住挑了挑大拇指:“大將軍這心眼,真是蜂巢掛彩燈,又花眼有多。”


    林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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