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葉覺得自己的人生第一次收到了衝擊,他最在乎的哥哥,不是真的哥哥。


    可是不管從哪個方麵來說,哥哥,都又不可能不是哥哥。


    當年那個背著一把刀離開家門的兄長,此時不見不知道被埋葬在何處。


    拓跋烈曾經說過,多年前他曾經遇到過一個連他都敬佩不已的少年。


    他說,那少年孤身一人去了婁樊,在婁樊殺出了一場血雨腥風。


    林葉一開始就在猜測,拓跋烈所說的那個人,是不是就是他的哥哥。


    可其中有一件事林葉無法理解。


    如果那個人是他哥哥的話,為什麽哥哥要遠走婁樊去殺人,而不是留在大玉之內,先把出賣了大將軍的人揪出來。


    此時從隋輕去口中得知了哥哥的真實身份,他終於理解了。


    若哥哥也如隋輕去一樣,當初都是大將軍劉疾弓的親兵。


    那麽哥哥遠去婁樊也就可以解釋清楚,大將軍當初是被婁樊人一把火燒死的,哥哥去了婁樊,就是把這下令燒山的婁樊將軍宰了。


    隋輕去此時此刻就在林葉身邊,林葉有好多話想問他。


    可林葉也知道,在那個所謂的時候還不到的時候,隋輕去也一樣,至關重要的話一句都不會和他說。


    “你......是要離開?”


    林葉問。


    隋輕去搖頭道:“我不離開,將來最重要的地方就是歌陵,哪裏重要我必將在哪裏。”


    林葉點了點頭。


    隋輕去走到林葉身邊,側頭看林葉的時候才發覺,林葉竟是比他還要高一丟丟了,雖然很少,可卻讓他不得不生出感慨。


    從最早他暗中保護林葉的時候算起來,好像時間也沒有過去多久呢。


    然而林葉已經從那個那個少年,成長為一個真真正正的男子漢。


    “你領會到了天子的意思。”


    隋輕去語氣平緩的說道:“但還需等待那個實際,王洛神不是那麽膚淺的一個人,到現在為止,他露出來的東西,依然是可以露出來的,不怕被你看到的。”


    林葉點頭:“王洛神這之前的表現,一直都讓人覺得他沒有那麽深的城府,可我能猜測的到,這些都是他在演戲。”


    隋輕去點頭道:“他已經習慣了演戲,因為這十幾年來他鬥不贏天子,所以便一直都在示弱,一直都不敢讓人看出他真正的本領。”


    林葉道:“你猜,他猜不猜得出天子的真實意圖?”


    隋輕去搖頭道:“猜不出,若他猜出的話,就不會安排女子進入你的怒山大營。”


    林葉卻沒有接這句話。


    他從來都沒有低估過王洛神。


    那是一個死了兩個兒子的父親,且死的其中之一還包括王家長子。


    這種情況下,王洛神都沒有表現的方寸大亂,甚至沒有任何過激的舉動,就算與林葉麵對麵的時候,依然保持著冷靜。


    隻從這一點來判斷,誰要說王洛神是個城府沒多深的人,誰都一定鬥不過王洛神,還會被王洛神羞辱的體無完膚。


    “計劃已經到了這一步。”


    隋輕去繼續說道:“似乎誰也阻止不了即將發生的事,一切都在按照天子的布局進行著。”


    他說:“你回頭再看看天子這些年來的布局,一步一步的回想,就會明白,沒有人能夠阻擋,哪怕是其中的一步,都沒有人可以阻擋。”


    天子甚至還故意讓人去懷疑林葉的真實身份,以至於連林葉自己都對自己的身份充滿了質疑。


    這都是在轉移人們的視線罷了。


    從一開始,這收官之戰就已經被製定出來。


    林葉會成為怯莽軍大將軍,會成為京州大將軍,怯莽軍會發展起來,會擁有造成天下大亂的實力。


    當怯莽軍達到這個實力之後,這支隊伍就一定會出現在京州。


    按部就班。


    很多人都以為自己看破了天子的心思,看穿了天子的籌謀。


    然而,當你以為你完全掌握了天子的計劃,才發現你認為掌握的每一步,都是天子的故布疑陣。


    就算到了怯莽軍調入京師的那一刻,誰會想到天子是想讓林葉帶著這支隊伍大開殺戒?


    每個人都篤定的認為,天子之所以調怯莽軍到京州來,隻是為了給辛言缺保駕護航,做大玉的定海神針。


    “所以......”


    林葉側頭看向隋輕去問道:“我知道你不會告訴我,但我還是想問......”


    他話沒有問完,隋輕去就反問了他一句:“你是想問,為什麽是你?”


    林葉點頭。


    隋輕去道:“這個問題,大概是纏繞在你腦海裏時間最久的一個問題了吧......你這樣的人,不管是在年少時,還是現在,遇到問題就必須解決問題,從不會拖著。”


    “而這個問題,就是你自己解決不了的唯一一個,解決不了這個問題,你就要質疑整個計劃的初衷,還有......質疑這到底是誰的計劃。”


    隋輕去用肩膀撞了撞林葉的肩膀,然後用前所未有的溫柔的語氣說道:“你該明白,不管到了什麽時候,有一個人都不該去質疑。”


    林葉知道,他回答:“我從沒有懷疑過婆婆,也從沒有對婆婆失去信任。”


    隋輕去嗯了一聲:“那就好,不管到了什麽時候,你要麵對什麽艱難,也不管是誰,對你說了些什麽,你隻需死死的記住一句話......婆婆是為你好。”


    他說完這句話後,似乎已經完成了某種使命似的,明顯的鬆了口氣,但卻沒有鬆懈下來。


    他依然看著遠方。


    “你在不同的時期,會知道不同的秘密,有的是你自己發現的,有的是別人告訴你的。”


    隋輕去道:“這些秘密,都是婆婆的為你好。”


    林葉重重點頭。


    “好了。”


    隋輕去道:“我還要回到暗處去,其實還是我不夠心腸硬,如果足夠硬的話,我今日都不該出來和你說這些。”


    林葉道:“人總不能一直都是那麽硬,該軟的時候還是要軟一些。”


    隋輕去側頭瞥了他一眼,林葉道:“你齷齪了。”


    隋輕去又瞥了他一眼。


    等林葉還想再說些什麽的時候,隋輕去已經一閃身離開了。


    半個時辰之後,怒山大營校場。


    林葉坐在高台上,看著他的這支精銳之師在一絲不苟的操練,他眼神有些迷離,因為他似乎看到了,這些悍勇的士兵們,身上已經逐漸出現了血色。


    怯莽軍將軍封秀從遠處過來,看到林葉在發呆後就停下來。


    林葉朝著他招了招手他才過來,這個性格稍稍有些內向的人,似乎永遠都保持著一個正統出身的軍人該有的禮儀和規矩。


    “大將軍!”


    封秀到了近前後,一絲不苟的行了軍禮。


    哪怕林葉對他說過無數次不必如此,可他還是按照自己的本心在行事。


    他覺得軍人不能沒有規矩,不管到了什麽時候,誰都可以放肆一次兩次,唯獨軍人不可以。


    他是大玉歌陵武院出身的人,骨子裏就有一種屬於武院的刻板。


    “大將軍是來找我的?”


    封秀問。


    林葉點了點頭,伸手拍了拍自己身邊:“坐下來聊。”


    封秀道:“屬下還是站著回話吧。”


    林葉不勉強。


    他如果要求封秀必須坐在他身邊,封秀會很難受,而為難了別人的林葉,也會覺得很難受。


    “我隻是想知道。”


    林葉問封秀:“如果有一天,我隻是下了一道軍令,但這道軍令看起來有些不合理,怯莽軍的將士們會不會毫無質疑的執行。”


    封秀肅立回答:“怯莽軍上下,隻聽大將軍一人號令。”


    林葉坐在那看著遠處的士兵們,好久都沒有說下一句話,封秀就那麽筆直的站在他身邊,也好久都沒有問為什麽。


    不知道過去多久,林葉看向封秀說道:“好像,我們從一開始到現在,都沒有認認真真的聊一聊?”


    封秀道:“屬下卻認為,大將軍和屬下的每一次交談,大將軍給屬下的每一次軍令,都是認真的。”


    林葉道:“你每天都這樣,會不會覺得累?”


    封秀道:“大將軍是了解我的,若我不這樣,我才會很累。”


    林葉道:“是啊......從一開始你就是個刻板的人,甚至是死板,你不懂得交際應酬,除了練兵之外,沒有任何事你感興趣。”


    封秀回答:“每個月是不是能按時領到餉銀,屬下也很感興趣。”


    林葉笑了笑。


    他說:“我記得,我第一次單獨加你的時候和你說過一件事......”


    封秀道:“大將軍問我,是不是想留在契兵營,別做別人的傀儡。”


    林葉道:“你也沒忘。”


    封秀道:“對於屬下來說,那是改變命運的時候,所以屬下忘了什麽也不會忘記那一天。”


    那天,林葉對封秀說,你是從兵部調過來的,出身很正統。


    但在兵部你一定不受重用,因為那個時候的契兵營,實在不是一個受重用的人應該來的地方,封秀在聽到這些話的時候,苦笑一聲。


    林葉還對他說,你來雲州,我不管你是來監視我的,還是監視拓跋烈的,我都希望你為自己想想。


    那一天,封秀真的好好的為自己想了想。


    於是,他進了契兵營,一步一步走來,不管多大風浪,他始終都四平八穩。


    “你知道我最佩服誰嗎?”


    林葉忽然問了一聲。


    封秀想了想後回答:“我不知道大將軍最佩服的人是誰,但屬下最佩服的人是大將軍。”


    林葉笑道:“是因為我心眼多?”


    封秀張了張嘴。


    然後點頭:“是啊......不是一般多。”


    林葉笑了笑。


    等他不笑了,他語氣很平和的說道:“其實我知道,你一直心眼都不少。”


    不等封秀說什麽,林葉繼續說了下去。


    “你不必急著辯解。”


    林葉看向封秀說道:“我最佩服的人當然是陛下,陛下是一個,不管籌謀什麽事,都會把長線和短線都安排好的人,長短接應,算無遺策。”


    他看著封秀的眼睛問道:“你......算是很長的一條線了。”


    封秀在這一刻臉色不得不變了,甚至有那麽一點發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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