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重誌呆呆的站在這曠野上,他此時都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想著,希望今夜的月色不要這麽亮。


    並不是真的有多明亮,隻是這月色在,他便能看到四周的屍橫遍野。


    每一具屍體上都不止有一支羽箭,他旁邊的那個同伴仰躺著,胸口位置就有六七支箭戳在那。


    “不是說,敵人不知道我們什麽時候進城麽?”


    劉重誌喃喃自語。


    “不是說,我們有足足兩個時辰的時間可以進城嗎?”


    他一邊自言自語一邊看向四周,恍惚中,他仿佛看到那些屍體忽然都坐了起來,直勾勾的看著他。


    有一具屍體從他背後站了起來,然後一把掐住了他的脖子。


    劉重誌猛的哆嗦了一下,瞬間從幻覺之中蘇醒過來。


    沒人掐住他的脖子,但他的脖子旁邊有一把森寒的長刀。


    他慢慢的回身,看到了那個身穿怯莽軍戰甲的將軍。


    “為什麽?”


    在這個時候,劉重誌居然還問出了一句為什麽。


    那將軍正是封秀,麵無表情的看著這個已經呆傻的敵人,回答:“因為你們弱。”


    然後長刀一掃,切開了劉重誌的動脈,血噴湧而出,就噴在封秀的戰甲上,可封秀不躲不閃,似乎是用這熱血來平息自己的殺意。


    四周,怯莽軍的士兵們在大地上遊走,每經過一具屍體都會補上一刀。


    不管這些人是真的死了還是假裝死了,這一刀都不可避免。


    封秀深吸一口氣,回望歌陵城的方向,城門口那邊火光很亮,他看不到正在廝殺的人影,但那些奮戰的人卻都在他腦子裏。


    在這一瞬間,他好像猶豫了一下。


    沒有人知道封秀在這一刻稍稍的猶豫是為了什麽,但很多人在這一刻之後就聽到了封秀的呼喊。


    “殺向南武門,與大將軍並肩作戰!”


    這一聲咆哮中,他大步狂奔。


    南武門。


    林葉抓著一個死靈軍士兵的頭,一刀將脖子直接抹斷。


    他將手裏的人頭隨手砸出去,正砸在前邊死靈軍士兵的麵門上。


    在林葉身邊,怯莽軍士兵還在一條筆直的線上。


    這條線,就是他們的疆。


    死靈軍士兵身披重甲,力大無窮,且凶悍嗜殺,而且,兵力是怯莽軍的五倍。


    可在這種情況下,怯莽軍的防線沒有被逼退一步。


    死靈軍士兵的統領薛平舉此時用長刀戳著地,他身子彎著大口大口的喘息。


    “我們從一開始就估量錯了一件事......”


    他自言自語。


    一名死靈軍士兵問道:“統領,是沒有想到怯莽軍會來的這麽快?”


    “不......”


    薛平舉搖頭:“是我們錯估了,我們身穿如此重甲能不能廝殺兩個時辰之久。”


    那死靈軍士兵聽到這話明顯楞了一下,然後他下意識往四周看,他的同伴們多數都已在喘息。


    他們的甲胄太重了,比起大玉的重甲士兵來,他們的甲胄都要重不止一成,重甲廝殺,就是一鼓作氣,一旦陷入纏鬥,那麽氣力的消耗將會極為巨大。


    “統領,還能再衝一次!”


    那死靈軍士兵吼了一聲。


    他不服氣,他一點都不服氣,他們這些人那麽嚴酷的訓練了數年,為什麽就會被一千看起來遠不如他們的怯莽軍士兵攔住?


    在這之前薛平舉曾經做過估算,就算是最精銳的禁軍,或是羽林衛,和死靈軍交手的時候,雙方的死傷比例也該在五比一,五個禁軍士兵或者是羽林衛士兵,才能換一個死靈軍。


    現在,是他們五個打一個的對比,可死傷比例好像翻過來了,也許還不止。


    “衝一次......”


    薛平舉深吸一口氣,點頭:“是啊,衝一次!”


    他沒有再多說什麽,因為他很清楚,以死靈軍的體力,再衝一次可能也到極限了。


    林葉看了看再次洶湧而來的死靈軍,語氣輕蔑的說了一句。


    “他們竟敢以為,還可再衝一次。”


    此話一處,龐大海和焦天寶都明白大將軍什麽意思了。


    兩人長刀在手,一左一右率先衝了出去,迎著那些死靈軍重甲衝,更為凶悍的衝。


    他先發,林葉卻先至。


    一道刀芒在夜幕中再次炸起,血紅色的刀芒留下一道醒目的殘影。


    殘影還在,刀芒所過之處的人卻都斬成了兩斷。


    林葉一刀橫掃之後身形落地,雙手握刀再往下狠狠一劈......


    這條刀芒所過的直線上,死靈軍士兵一個接著一個分成兩片。


    “滅大玉,建新朝!”


    就在這時候,薛平舉從側麵跳了過來,狠狠一刀朝著林葉的脖子劈落。


    林葉抬頭看了他一眼。


    “你?”


    隻一個字。


    然後單手往前一抓,一把攥住了薛平舉那把百煉精鋼的長刀。


    這刀鋒切金斷玉,在林葉掌中卻變成了一條燒火棍。


    下一息,林葉手腕發力一扭,啪的一聲那品級不低的長刀應聲而斷。


    再下一息,薛平舉斷刀上忽然有一道極為暴戾的刀芒直刺出來,直奔林葉胸膛。


    林葉一掌按在那刺來的刀芒之上,硬生生的刀芒按了回去。


    不是回到了斷刀中,而是回到了薛平舉的身體裏。


    薛平舉站在那,臉色瞬間就變得格外的白。


    在他背後,那條刀芒鑽了出來,還在閃閃爍爍。


    林葉單手抓著薛平舉的脖子把人舉高,舉到最高。


    對麵的死靈軍士兵全都看著他,看著他手裏那具已經軟了的屍體。


    就在這一刻,林葉掌心之中忽然噴吐出來一股雄厚的修為之力,實質化的修為之力,赤紅色,噴出來的時候猶如一團烈火。


    勝似烈火。


    薛平舉的屍體在這赤芒內勁的噴湧之下,化作飛灰。


    兩息之後,薛平舉徹底從這個人間消失了。


    而此時,士氣大聲的怯莽軍已經反殺過去,以弱勢兵力朝著強勢兵力的死靈軍碾壓過去。


    林葉跨步往前,這時候子奈卻忽然從城外疾掠過來。


    一看到林葉身上血跡斑斑,子奈立刻就急了。


    林葉麵甲滑上去,他伸手按住子奈的肩膀,阻止了就要暴走的子奈。


    “我沒事,你現在趕去寧未末家中,辛先生可能會出事,你去看看。”


    子奈點頭:“好。”


    然後又仔細看了看林葉,林葉在她頭上揉了揉:“說過了,我沒事,你也要小心,千萬小心。”


    子奈一昂下巴:“我替你轉告我的對手。”


    說完一掠而起。


    寧未末家中。


    辛言缺的眼睛都直了,他萬萬都沒有想到這個時候,自己會見到她。


    身穿一套農婦的布衣,看背影,任誰都不會去想這樣一個老婦,會是什麽絕頂高手。


    她身上的棉布衣服看起來都不算新,也不知道已經穿過多少次,洗過多少次。


    在她頭上還包著一塊碎花藍布的頭巾,這讓她看起來更像是一個才剛剛忙活完家務事的農婦,而且是上了年紀的農婦。


    可是在看到這背影的那一瞬間,辛言缺的心就止不住的狂跳起來。他對這個老婦人的敬畏,甚至還在老掌教之上。


    因為他知道,老掌教脾氣好。


    他聽到了,那老婦人一邊走向蘇培綸一邊說道:“你也該會的都會,可你又強到哪兒了?”


    這話一出,蘇培綸仰天狂笑。


    而蘇培綸這一笑,辛言缺甚至想抬起手捂住自己的眼睛。


    蘇培綸......你攤上事了。


    “笑?”


    老婦人再邁一步,蘇培綸立刻出手,可是修為之力凝聚起來的那一刻,老婦人沒了。


    蘇培綸驚訝了一下,想往四處尋找,又怕老婦人突然出現在他身後,所以他毫不猶豫的把這股狂暴的修為之力轟向身後。


    老婦人不在他身後,老婦人隻是走到半路的時候忽然發現,自己的褲腳上不知道什麽時候掛著個線頭,於是她走到一側坐下來,把那線頭整理了一下。


    是的,她在去教訓蘇培綸的半路上,發現自己褲子有些脫線比教訓蘇培綸要重要些。


    “我腰不好。”


    老婦人說。


    她腰不好,所以她不能那麽大幅度的彎腰去整理自己的褲腳。


    就必須很合理的去找一個高度差不多的地方坐下來,然後才能把這線頭處理一下。


    她還說:“不能把你剛才那一擊浪費了。”


    突然回到蘇培綸麵前的老婦人一伸手,從蘇培綸身後把那股狂暴的,極為凝練的,猶如一個光團的修為之力給摘了回來。


    她把這股力量很自然的遞給蘇培綸:“要不要再重新準備一下?”


    蘇培綸的眼睛驟然睜大。


    “算了。”


    老婦人隨手把那股力量按在了蘇培綸腦袋上:“再準備也就那樣。”


    這股狂暴的修為之力像是急速旋轉的球體,而且這球體表麵上還布滿了尖刺。


    如此摩擦之下,蘇培綸的頭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消失。


    一層一層的消失。


    那腦殼變得越來越小,越來越矮,越來越少。


    在這個過程之中,蘇培綸還能再次匯聚起來他的修為之力,朝著老婦人胸口狠狠一擊。


    足夠狠。


    老婦人另一隻手抬起來,按著這第二股修為之力壓回去。


    她說:“不必了,夠用。”


    夠用,是說現在正在磨蘇培綸腦殼的那些修為之力夠用了。


    這一下按回去,從蘇培綸胸口按到了後背。


    與此同時,那絕頂狂傲,曾史無前例的擊敗過不死魔功的大禮教蘇培綸,腦袋被磨禿了......不,是脖子被磨禿了。


    老婦人看著麵前的屍體倒下去,她試圖彎腰把手裏的那個氣團放在屍體上。


    但是,腰不好。


    她放棄了,所以隨手一丟,氣團落在蘇培綸的屍體上急速旋轉著,帶著屍體也急速旋轉起來,碎肉啊,骨頭渣子啊,這些東西被甩的到處都是。


    唯獨不往老婦人所在的這個方向甩,她卻饒有興趣的看著,一點都不覺得這場麵過於血腥,從她表情甚至還可以推斷出,她在思考這東西停下來的時候,地麵會不會有個坑?


    那樣可就不好了,地麵又沒惹我。


    看了一會兒,旋轉的氣團將蘇培綸甩的一點都不剩之後,在地麵停下來,然後消散,地麵上連個痕跡都沒有,老婦人這才點了點頭。


    她對著那消失的蘇培綸說:“打練過不死魔功的人其實沒那麽難,打碎一些不就好了。”


    說完一轉身,看向辛言缺,辛言缺嚇得往後連退好幾步,然後俯身行禮:“前輩。”


    老婦人隻看了他一眼,然後道:“你就是最近上陽宮最好的後生了?”


    她可沒說不過如此,但她好像也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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