叛軍大營。


    將軍劉子興快步到了中軍大帳門口,急匆匆來,可到了這卻又不得不停下來。


    此時這大帳外邊聚集了至少幾十個人,都是劉廷盛手下身居高位的,文官武將,皆麵有淒然之色。


    “主公怎麽樣了?”


    劉子興急切問了一句。


    眾人都看向他,卻無人回答,隻是不約而同的搖了搖頭,劉子興也不知道是主公狀態不好,還是眾人都不知道。


    他是劉廷盛的侄子,很得劉崇信信任,所以這次出兵,任他為親兵將軍。


    劉廷盛的妻子兒女,早在出征之前就派人找地方安頓,並沒有隨軍,也沒有留在青山城。


    劉廷盛的打算,原本就是等大局已定之後再把家人都接回來。


    可他身邊不能沒有家族裏的親近之人,所以劉子興跟著他,就如同是他自己的孩子一樣,眾人也知道他特殊,所以禮敬有加。


    然而此時情況如此惡劣,朝廷大軍兩下合圍,周望更這種叛徒更是在大營外邊破口大罵,所以敗局已定是誰都知道的事。


    所以人心惶惶又戚戚,平日裏對劉子興的禮敬今日也就都沒了。


    “子興回來了嗎?”


    就在這時候,大帳中傳來劉廷盛的聲音,沙啞而虛弱,聽著就讓人揪心。


    劉子興連忙道:“回伯父,子興回來了。”


    劉廷盛道:“你進來說話,我有事交代你。”


    劉子興撩開簾子進了大帳,見劉廷盛躺在床上,臉色白的好像紙一樣,他心裏猛的一沉。


    劉廷盛已經兩日水米不進,那張臉毫無血色,兩個眼眶比之前看著要深了許多,雙目則毫無神采。


    “子興,到我身邊來坐。”


    劉廷盛虛弱的招了招手。


    劉子興坐下後,握著劉廷盛的手說道:“伯父不必擔心戰事,我之前派人去聯絡各地的兵馬,已有四五支隊伍給了回信,總計兵力不下十萬人,正在趕來。”


    劉廷盛淒然一笑道:“子興,你就不必再騙我了,如今江州那些混賬東西巴不得我死,我死了就不會牽連他們......都這個時候了,誰還會來救我?”


    劉子興道:“伯父放心,縱然援兵不到,子興也會護著伯父殺出重圍,以伯父本事,無需三五年便可東山再起。”


    劉廷盛握緊了劉子興的手。


    “江州之內,往日裏那些見了我就恨不得跪下舔我靴子的人,現在個個都想我死,哪怕是賬外那些人,也都在謀退路了......唯有子興你,不會放棄我,也不會背叛我。”


    他躺在那,雙目無神的盯著大帳的頂子。


    “前兩年,我曾經找雲遊道人算了一卦,他說大玉看似有中興之主,實則內鬥耗盡了大玉氣數,那時候我就想著,謝家人的做了那麽多年皇帝,也該我劉家人坐一坐了。”


    劉子興勸道:“伯父不要想這麽多,咱們還沒輸呢,伯父做皇帝,是順應天意,不會輸。”


    劉廷盛道:“我知你忠誠也知你孝順,隻是這些話,你勸了也沒什麽用處,如今何等局麵我還不清楚?”


    他側頭看向劉子興道:“為今,伯父隻有一個心願了。”


    劉廷盛說完這句話的時候,原本那無神的雙目之中,竟然短暫的,出現了一種前所未有的神采。


    劉子興知道他在想什麽。


    他想勸,可最終還是忍住了。


    他伯父現在這個狀態,天知道還能熬上幾日,原本生龍活虎的一個男人,這才多久就已經成了這般模樣。


    劉廷盛攥緊了劉子興的手說道:“子興,你知我心意,哪怕一天......哪怕一天我也是要辦的。”


    劉子興深吸一口氣,起身抱拳道:“伯父放心,交給我來辦吧。”


    劉廷盛虛弱的點了點頭:“都拜托給你了......麻煩你快些,你知道,我可能撐不住多久。”


    劉子興心裏難受,抬起手擦了擦眼淚後轉身出了大帳。


    在出門之前,劉子興深吸一口氣,到門口的時候,他臉上已經有了幾分喜悅之色。


    “主公身子已經好了許多,應該用不了幾日就能下床走動了。”


    劉子興大聲說道:“而且,主公之前派我的匡州,寧慧等地主官,皆已經回複消息,他們已經招募兵馬,籌備糧草,不日就會率軍北上接應咱們。”


    門外的人聽了這些話,卻沒有一個喜悅的。


    到了現在,誰還不清楚這是什麽狀況?


    江州之內,哪裏還會有人在這時候跑來接應劉廷盛。


    原本可以指望著的白蠻和綠蠻,此時打的不可開交,有怯莽支持的白蠻,大概快把綠蠻滅了吧。


    所以不管是白蠻還是綠蠻,都不可能再成為劉廷盛助力。


    劉廷盛帳下的一個文官歎了口氣,沒有說什麽,轉身往回走。


    劉子興皺眉道:“周大人,你是伯父最信任之人,怎麽不在這等著伯父召見,此時要去何處?”


    周長木歎道:“子興將軍就不必拿我等當傻子看了,我現在去準備一下後事總可以吧?”


    劉子興怒道:“你這是什麽話!”


    站在不遠處的一個將軍牛村壯道:“子興將軍,主公可是真的好些了?”


    劉子興立刻說道:“那是自然,剛才我進去,服侍主公喝了一大碗粥,主公氣色看起來已經好多了。”


    牛村壯道:“自前日起,送進去的食物都被如數退了出來,大帳裏什麽時候有了粥?”


    劉子興一愣。


    他深吸一口氣,也不打算再賣關子了。


    “諸位大人,都請留步。”


    劉子興大聲說道:“主公的心意,諸位大人想必都知道,此時確實有些艱難,但隻要主公同仇敵愾,哪有邁步過去的難關。”


    “現在最先要解決的就是軍心,軍心隻要還穩,再加上主公同心協力,殺出重圍不是什麽難事。”


    他環顧四周後繼續說道:“我倒是有個辦法能振奮軍心,我等此時擁護主公登基稱帝,將士們知道了必然振奮,到殺敵之後自然是個個奮勇......”


    “劉子興!”


    原本走遠了的周長木轉身回來,大步走到劉子興麵前,抬起手指著劉子興的鼻子大罵道:“你這混賬東西,現在是想害我們被株連九族嗎!”


    眾人一聽,原本還沒想到其中關鍵的,此時也醒悟過來,一個個臉色都變了。


    若劉廷盛不稱帝,他當然還是謀反,劉廷盛當然也還是會被株連九族。


    可他們這些人不必,他們會死,但多數人不會牽連到九族,連三族可能都不會牽連,還能為家族留下一點延續。


    大玉曆代新皇登基,當今天子自然也不會例外,總是要昭示仁慈。


    他們這些跟著劉廷盛的人都不一定都會死,許多人家裏最多是被抄家充軍,總比滿門抄斬要好些。


    可劉廷盛一旦稱帝,必然會大封群臣,到時候他們這些人都被封了公侯將相,就算當今天子想仁慈也沒法仁慈了,今日被劉廷盛封官的,明日必是株連九族的下場。


    “劉子興!”


    有人怒道:“是不是你慫恿主公?!你,你,你包藏禍心!”


    另一人道:“劉子興,我等往日待你不薄,你到今日,怎麽能如此禍害我們?”


    劉子興冷哼一聲道:“你們才是包藏禍心吧,主公稱帝,自會振奮軍心,你們一個個卻如此態度,怕是早就想著怎麽去投降了吧。”


    他大聲吩咐道:“親兵何在?!將這群混賬東西都給我拿了!”


    守在劉廷盛大帳之外的親兵立刻抽刀向前,迅速將周長木等人全都圍了起來。


    周長木大聲說道:“你們這些莽夫!難道你們不明白,一旦劉廷盛稱帝,那大玉天子便不可能再有任何赦免?你等身為劉廷盛親兵,必會株連九族,若能阻止劉廷盛稱帝,你們也算是有功,到時候還可能得天子赦免!”


    他這一開口喊話,其他人紛紛開口,一時之間,那些親兵也不知道到底該不該動手了。


    可他們卻也都知道,如今這些口口聲聲喊著不能讓劉廷盛稱帝的人,恰恰就是在青山城的時候,極力慫恿劉廷盛稱帝的那群人。


    隻不過當時情況相反,劉廷盛想稱帝之心他手下人盡皆知,所以在起兵之前,人人爭先勸說。


    可劉廷盛知道,唯有定數之前就稱帝,一定會招惹來更多針對,對於大事並沒有什麽好的幫助,所以是他一直都在推測。


    現在,他知道大勢已去,臨死之前想做皇帝接受文武百官朝拜嚐嚐滋味,這些慫恿他稱帝的人卻不敢了。


    周長木大聲喊道:“諸位義士!你們殺了我們,你們也不會有什麽好下場,可若你我同心協力,此時殺了劉廷盛和劉子興,然後向朝廷大軍投降,你們還有一條生路!”


    另一人喊道:“就算你們不為自己著想,難道你們還不為家裏人想想?一旦容得劉廷盛稱帝,你們這些親兵也一樣會被株連九族!”


    那些親兵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時之間都慌了,誰也不知道該怎麽辦。


    劉子興怒極,抽刀砍死一個親兵:“你們還在等什麽!主公待你們不薄,你們現在就是如此報答主公的嗎!”


    一名文官喊道:“看,劉子興瘋了!他能殺你們一個,就能把你們全都殺了!”


    周長木大聲疾呼:“此時不動手,等待何時?!”


    劉子興暴怒,大步上前:“姓劉的你妖言惑眾,現在我先宰了你!”


    他才邁了兩步,忽然間腳步一停,慢慢的回頭看,卻見後腰上被人捅了一刀。


    而那握著長刀之人,正是劉廷盛的親兵營校尉。


    校尉嗓音顫抖著說道:“劉將軍對不起了,諸位大人說的沒錯,如今兵敗已成定局,我們縱然不怕死,可也得為我們家裏人想想......”


    劉子興猛的回身,竟是悍勇無比,一刀將那親兵校尉的頭顱斬落,還想再殺人的時候,後邊又有親兵上來捅了他一刀。


    他身上力氣逐漸散去,隻能以長刀當做拐杖拄著。


    四麵八方都有親兵圍過來,一刀一刀的劈砍,隻片刻,劉子興就倒在了血泊之中。


    此時周長木大聲喊道:“一不做二不休,殺了劉廷盛去向朝廷大軍請罪,到時候,你我都可得赦免!”


    這位劉廷盛手下的文官表率,竟是搶奪了一把長刀衝進了大帳之內。


    他進門的時候,正看到虛弱之極的劉廷盛,正在努力的伸手去夠什麽,周長木以為劉廷盛是要臨死前拚命,是要去夠掛在旁邊的寶劍,這位在江南素有才名的大儒上去就一頓亂砍,閉著眼睛胡亂的往下砍,一刀一刀。


    血不斷的濺在周長木身上臉上,讓他看起來猶如瘋子一樣。


    等他殺了人,心有餘悸的看向劉廷盛伸手要去夠的地方,才發現那裏是個木箱。


    周長木顫抖著手將木箱打開,發現那木箱中,是一頂皇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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