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已經明顯沒有什麽氣力的嶽中旗,陳微微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又冒出了虛偽的同情心。


    他覺得,這樣的人好像不該死,這樣的人應該成為上陽宮的代表人物。


    所以他決定不能再等了。


    他跨步走到嶽中旗麵前,一隻手抓向嶽中旗的頭頂。


    也就是在這一刻,氣息奄奄的嶽中旗猛然抬頭看向陳微微,那眼神裏猶如陽光一般熾烈神聖,那雙眸子裏所蘊含的無懼之威,讓陳微微下意識的後退幾步。


    這兩個人此時的對比,就好像一個是能把世間潔白盡染成墨的黑暗,一個則像是能讓世間所有黑暗都為之退散的聖潔。


    如果......陳微微不得不考慮,如果嶽中旗這樣的人還擅長戰鬥,如林葉那樣擅長戰鬥,那今日這一戰的結局可能就是另一個樣子了。


    “你看我,能看死我?”


    這一刻的陳微微,不知道用什麽方式來掩飾自己的懼意,也不知道用什麽話來表達自己的強勢,所以說出了這樣一句小孩子打鬧時候才會有的威脅。


    又或許,這連威脅都算不上,隻是一句......裝腔作勢。


    嶽中旗依然盤膝而坐,他身上的黑暗已經全都退去,人看起來比之前消瘦了不少,那身破舊的道袍就顯得更為寬大了些。


    短短一戰,就讓他看起來形若枯木。


    可他卻不顯狼狽。


    衣服破舊,不顯得他清苦清寒,沒見過什麽世麵,不顯得他卑微淺顯。


    他


    坐在那一動不動,卻能讓陳微微這樣一個已經徹底入魔的人不敢靠前。


    陳微微呢?


    像是小孩子打架的時候,已經顯膽寒的那個,裝腔作勢的說一句......我還怕你瞪我?難道你瞪我還能把我瞪死了?


    這種話連小孩子其實都唬不住,然而卻把陳微微自己唬住了。


    他當然很清楚,現在的嶽中旗近乎於油盡燈枯,完全不懂得如何戰鬥的嶽中旗在剛才大步前行的時候,幾乎調用了所有的修為之力用於護體真氣。


    敏銳的察覺到了這一幕,所以陳微微才會放棄遠距離的纏鬥改為像是野獸一樣的近身搏殺。


    在嶽中旗的護體真氣被陳微微撕開的那一刻,如果嶽中旗的戰鬥經驗如林葉一樣豐富的話,那陳微微可能依然會輸,因為嶽中旗的周天神術恰恰就是那邪魔之力的克星。


    可是嶽中旗完全不知道陳微微所修行的什麽三重蟬到底是什麽,他甚至不知道那叫做三重蟬。


    他隻知道那是一種很邪惡的功法,靠吸收人的氣血和修為之力來增強己身實力。


    這樣的邪魔外道,他當然要鏟除。


    以他那對於戰鬥的淺薄理解,當然也可以稱之為最直接的理解,就是將陳微微的腦殼擊穿,無論是人還是魔,腦袋被洞穿當然活不了。


    他三次擊中陳微微的腦殼,其實是被陳微微引誘的。


    陳微微打不過林葉,也不是艾悠悠的對手,可他又不是真的誰也打不過。


    麵對嶽中旗這樣的人,陳微微從一開始就在思考如何應對了。


    近身,然後誘使嶽中旗擊殺他,所以陳微微才會好像瘋了一樣把腦袋伸過去,看起來毫無人性的想把嶽中旗咬死。


    在嶽中旗一指點來的瞬間,陳微微猛的抬頭來避開絕大部分力度,雖然那賦神境的強悍修為依然將他頭皮豁開,也幾乎將他腦殼豁開,但卻給了陳微微贏的信念。


    他有不死身,他不怕受傷。


    嶽中旗空有強大的修為之力,比陳微微絲毫也不遜色,甚至在精純程度上還要高於陳微微的修為之力,卻不會用。


    連續三次誘使嶽中旗朝著自己的腦殼出手,不僅僅是因為陳微微膽子大。


    還因為他修行的是不死魔功,他比嶽中旗至少多一次機會,而麵對可能吸收一個賦神境強者,陳微微不在乎是否用掉這一次機會。


    本來陳微微已經做好了準備,用一次蛻化來拚死嶽中旗,然後再吸收嶽中旗強悍的氣血和修為之力來彌補損失,可是嶽中旗的不善戰鬥讓陳微微連拚掉一命都省去了。


    陳微微是真想現在就去把嶽中旗吸收了,一個沒死的賦神境的超級強者,那身體裏蘊含的氣血和修為,簡直就是人世間最美味的大餐。


    可能,以後都再也沒有這樣的機會了。


    趁著嶽中旗還活著將其吸收,如此才能獲取更好更強的力量。


    但陳微微,竟是不敢。


    “我知道你在等我過去和我同歸於


    盡是吧。”


    陳微微說完這句話後就後悔了,如果這位賦神境的強者選擇用最後的修為之力自爆,那豈不是竹籃子打水一場空?


    這句話說出口之後的陳微微,也終於意識到了自己的愚蠢。


    然而,他沒想到的事,嶽中旗竟然沒有什麽反應。


    嶽中旗依然那麽看著陳微微,那雙眼睛裏依然還有著令陳微微畏懼的神聖。


    所以陳微微覺得,嶽中旗不自爆就是想等著自己過去同歸於盡。


    所以他不過去,就等著。


    時間就這樣一點點的流逝,陳微微都在害怕嶽中旗從那種極度虛弱的狀態中恢複過來。


    實在不敢再等下去的陳微微試探著靠近,先以修為之力試探了一下,結果發現嶽中旗依然不為所動,陳微微心中巨震。


    他快步到了嶽中旗近前,伸手試探,然後就忍不住暴怒起來!


    這個老家夥,竟然死了!


    其實,嶽中旗早已死了。


    嶽中旗根本不懂得如何戰鬥,根本不知道如何使用修為之力,以至於在一開始就發力過狠,將修為之力耗盡。


    會戰鬥的人,如果是擁有和嶽中旗一模一樣的力量,那麽對於力量的使用,縱然不能說是精打細算,也可以說是力盡其用。


    出手目標清晰,用多大力也是胸有成竹。


    這一招是想做什麽,需要出幾分力都是想好了的。


    可嶽中旗,一招沒有什麽意義的攻勢,或是一招沒有什麽意義的防守,都會盡全力而為。


    如此一來,


    他修為之力消耗的速度快到超乎想象。


    這也是為什麽陳微微覺得嶽中旗實力那麽恐怖的原因之一......哪有人舉手投足之間都要把力量用足的道理?


    “媽的!”


    陳微微怒罵一聲。


    太可惜了,真的是太可惜了。


    雖然嶽中旗的丹田氣海並沒有毀掉,本源真氣還殘存一些,那是極為珍貴的東西,可也僅剩下這些東西了。


    陳微微不敢再等,一把抓在嶽中旗的腦殼上。


    不同於其他修行者,到了賦神境的人體質都已經發生了質的改變,普通人的腦殼陳微微可以隨便抓破,但哪怕是已經死了的嶽中旗,頭骨的堅硬依然不是陳微微隨隨便便就能摳穿的。


    正如嶽中旗出手想擊殺陳微微的時候,陳微微的腦殼硬度也一樣是遠超常人,不然也早已被嶽中旗殺了。


    連續發力之下,陳微微終於將頭骨摳出來五個指洞,然後開始瘋狂的吸收嶽中旗體內的氣血之力。


    然而已經死了的人,氣血的滋補已經連活著時候的五分之一都沒有了。


    陳微微很惱火,超乎尋常的惱火,恨不得想把嶽中旗大卸八塊的惱火。


    好在嶽中旗終究還是賦神境,氣血之力的磅礴讓陳微微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享受。


    尤其是當嶽中旗體內的本源真氣被吸收的那一刻,陳微微忍不住舒服的呻吟一聲。


    他甚至清晰的感覺到了自己的實力再這一刻突飛猛進!


    所以他更為後悔。


    如果是在


    嶽中旗臨死之前把這氣血之力和本源真氣吸收的話,那他可能直接就跨入賦神境中期了。


    到了那個高度,連艾悠悠都不是他對手。


    對於一具賦神境高手的屍體,陳微微給吸收起來無比的小心。


    他不想再浪費一絲一毫。


    就這樣,這個過程足足持續了一個時辰之久,沒有人來打擾他,畢竟這奉玉觀裏還活著的人也沒幾個了。


    活著的那幾個,誰敢隨隨便便過來自己找倒黴?


    而在很遠的地方,一直觀察著這一戰的艾悠悠臉色有些複雜。


    他也覺得可惜。


    如果嶽中旗這樣的人能夠與他一起修行的話,憑借兩個人對修行的感悟和理解,真的能有互補之勢,或許都能成為那超越了賦神境的天人之境。


    當年究結聖人曾經說過,賦神境並非是修行者的極限,而是絕大部分修行者的極限,可是連究結聖人也沒有說過賦神境之上究竟什麽。


    沒有人懷疑究結聖人實力在賦神之上,也沒有人知道究結聖人到底有多高。


    天人之境,是艾悠悠根據上陽宮無數典籍的記載,再以此對究結聖人的實力做出推測得出的名字。


    在一本典籍之中,艾悠悠發現了一句話。


    究結聖人與弟子們說過,隻要是修行者就應該把眼界放高一些,不要隻盯著他劃分出來的境界,境界是修行者追求的高度,可是在很多時候也會成為修行者的桎梏。


    有弟子問,修行若無止境,那到


    底會有多高呢?


    當時究結聖人回答說......修行者隻要開始修行,其實就已經在普通人之上,在天之下了,若是能到天之上,那便不再是人。


    弟子們理解為,到了那樣的高度就可稱之為神。


    艾悠悠思考了很久,他覺得當時究結聖人這番話的意思應該不是這樣的。


    究結聖人想告訴弟子的不是在天之上便為神,而是在天之上便不再是這個世間的人。


    這話隻有艾悠悠自己能理解,他覺得哪怕自己和別人說了別人也不能聽懂。


    突破了那天空,也許在外邊有著更為廣闊的世界,所以修道之人,才有飛升傳說。


    他看著陳微微把嶽中旗吸收,其實也有些慶幸。


    他阻止不了嶽中旗,也不敢真的和嶽中旗拚個你死我活。


    所以,他就隻能真的放任嶽中旗去找陳微微。


    兩個賦神境強者的戰鬥,那絕對是這世間最為珍貴的學習經驗。


    也借此機會,看看陳微微所修行的那所謂魔功到底是不是強過於上陽神術。


    艾悠悠得出的結論是......不如。


    那所謂的魔功再強,也是取巧之術,遠不如嶽中旗穩紮穩打來的強,隻是嶽中旗不會用罷了。


    陳微微,不過如此。


    哪怕吸收了嶽中旗的一些本源真氣,艾悠悠也不會真的覺得自己拿陳微微沒有辦法了。


    況且,他故意如此,還有別的想法。


    雖然他和寧未末有了一個盟約,但他也不希望朝廷真的那麽隨


    隨便便就贏了。


    陳微微強大起來,對朝廷是威脅,對艾悠悠來說不是,因為他也從來都沒想過要和陳微微這樣的你死我亡。


    艾悠悠看著陳微微完成吸收,轉身離開。


    在轉身的那一刻,忽然看到在自己身後也就是幾丈遠的地方好像有個人在側耳傾聽。


    是的,不是看,是在側耳傾聽。


    之所以說好像有個人,是因為艾悠悠看到了但又沒看到......


    看到了,可是人呢?


    一瞬間,艾悠悠感覺自己的頭皮都要炸開了。


    他的骨頭裏,全都是在瘋狂遊走的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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