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州。


    在這個九成九的雲州人都不知道的,看起來像是暗無天日的地方,艾悠悠如癡如醉的看著麵前的這本符文冊子。


    這是那兩位符師耗時近三個月才給他寫完的符文抄錄,雖然這兩個符師的品級並不高,但好在是底子紮實,在符文變化上並沒有多高造詣,勝在寫的比較完全。


    這兩個符師也是害怕被殺,所以寫的雖慢了些卻格外詳盡。


    甚至還做了許多標注,比如何處本該有何種變化,但他們兩個實力低微所以無法親自驗證之類的。


    也許在他們兩個從年少時修行符文之術開始算起,都沒有像這幾個月來如此認真過。


    艾悠悠倒是不在乎這兩個符師能不能使用,以他的修為之力再加上這符文秘術的加持,他確定隻需給他一二年的時間,他就能成為至少是比肩上陽宮老掌教的人物。


    到了那個時候,他還需要怕誰?


    且以他的性格,他才不在乎是不是要回歌陵城去報仇。


    報仇?


    什麽仇和他有關呢?


    他確實是很在乎上陽宮,很在乎奉玉觀,但他完全可以讓自己不去在乎,他可以遠走他鄉,去創建一個屬於他自己的上陽宮。


    隻要他符文之術大成,到何處不是人上人?


    他甚至已經想好了,隻要修成符文之術,他就遠走西域,而且還要走到距離大玉最遠地方。


    如果他可以說服某個小國的君主讓他創建上陽宮那就罷了,如果說服不了他甚至可以連君主和教主一並做了。


    那兩個小符師看起來是膽戰心驚,艾悠悠卻並沒有除掉他們兩個的打算。


    這兩個人雖然實力不怎麽樣,但他們聽話,且在符術上對艾悠悠還有些幫助,況且真到了去西域那邊開創新的上陽宮的時候,艾悠悠也需要用人。


    見那兩人整日提心吊膽,艾悠悠問了安撫兩人甚至還提出要收兩人為徒。


    且給這兩人分別取了個名字,雖然有些敷衍,但有這態度,那兩人倒也安心不少。


    這兩個小符師,一個被他取名為甲一,一個被他取名為甲二。


    他們到雲州已有數月之久,每日艾悠悠都抽空出去看看,他知道林葉手下的人必定在嚴密探查,但他卻並不怎麽擔心。


    這地方除了他之外誰隻有另外一人得知,而那個人早已死了。


    在這地方,除了甲一和甲二這兩個便宜弟子之外,還有一批人也能為艾悠悠所用。


    這批人本就是他為了和當初那個在雲州獨霸一方的人談條件送給對方的,這批人也為那人在後來幾年之內立下了不少功勞。


    這個人,自然是拓跋烈。


    拓跋烈在雲州經營多年,除了明麵上能看到的那些實力之外,暗中把持的力量,絲毫也不比明麵上少。


    隻是誰也沒想到,拓跋烈在和朝廷決戰的時候會敗的那麽快。


    以至於當時在雲州暗處的很多人都不得不藏起來,為了自保,主動斷絕了和拓跋烈那邊的所有聯絡,可即便如此他們也不敢輕易拋頭露麵。


    拓跋烈已經死了好幾年,可朝廷對於雲州這邊的調查始終都沒有停滯不前。


    而調查這件事的人,正是當初被太上聖君明麵上棄用了的禦淩衛。


    在太上聖君的謀略之中,哪有什麽人是真正的無用,除非到了必要的時候,也沒有誰是真正的棄子。


    禦淩衛指揮使在峽穀之戰中陣亡,自此之後禦淩衛便好像消聲滅跡了一樣。


    可實際上,他們現在依然在雲州暗中調查和拓跋烈有關的一切。


    拓跋烈遺留在雲州的力量,和禦淩衛留在雲州的力量,這幾年來,其實始終都在暗中爭鬥,如老鷹抓小雞一樣互相博弈,今日你為老鷹,明日我為老鷹。


    而在這兩股勢力之中還夾雜著另外一股勢力,也在不斷的想從中找到更多真相。


    這股力量,來自林葉,確切的說,來自青鳥樓。


    艾悠悠當初剛剛被上陽宮調派到雲州的時候,拓跋烈就派人在暗中與他有過接觸。


    一開始,拓跋烈當然不會親自出麵,直至後來,兩人在雲州逐漸形成了井水不犯河水的默契。


    艾悠悠是一個不願意糾纏進是非裏的人,更不會讓自己陷入到險境之中。


    所以他那麽多年來和拓跋烈的合作,始終都沒有牽扯到朝廷,兩人來往,都是金錢利益。


    艾悠悠此時所藏身的地方,就是當初的鬼市,但並非是林葉他們來過的那個地方,而是在鬼市之中更隱秘的地方。


    當初艾悠悠協助拓跋烈將鬼市收入囊中,可這鬼市又複雜到了讓人難以理解的地步。


    拓跋烈控製鬼市,從中獲取了大量的利益,然而要說這利益的最大獲得者,竟然是太上聖君。


    拓跋烈從來都沒有向天子隱瞞過鬼市的事,甚至以鬼市大管家自居,因為那時候天子也缺錢,這鬼市就是拓跋烈名義上為天子籌錢而控製。


    當時拓跋烈和天子之間的關係,也複雜到了極致。


    隻不過如艾悠悠這樣的人,當然不會讓拓跋烈把自己的事泄露出去,他和拓跋烈約定的就很簡單,鬼市裏一些法器飛器和珍貴材料,他來想辦法搞,所得分成兩份,他要半數,至於其他的拓跋烈怎麽分,他不在乎也不過問。


    拓跋烈一開始都低估了艾悠悠,隻覺得艾悠悠是個貪財的老家夥罷了。


    等到拓跋烈逐漸意識到艾悠悠可能深藏不露的時候,其實也沒有去想過艾悠悠會是婁樊密諜。


    當初艾悠悠調派給拓跋烈的那批人,也不都是婁樊的諜子,有三分之一是,這些人都和艾悠悠一樣,到了大玉之後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放棄了繼續為婁樊效力。


    他們隻想過的好一些,多賺錢,最起碼將來隱退的時候,都要衣食無憂。


    另外的三分之二,是這三分之一從江湖上發展出來的幫手。


    這批人在鬼市的交易中扮演著極為重要的角色,隨著拓跋烈戰敗,這批人在艾悠悠的授意下全身而退,但沒有貿然離開雲州,依然藏身鬼市。


    在林葉為雲州三北都護府大都護的時候,這批人沒有任何舉動,就像是死了一樣的沉寂,知道林葉調離雲州之後才再次浮出水麵。


    林葉後來察覺到雲州可能還有些水麵下的東西在活動,還是青鳥樓的兄弟們探查來的情報。


    說是當初在鬼市做生意的人,又在暗中走動了。


    此時已近天黑,兩名看起來和尋常販夫走卒無異的漢子回到這隱秘地宮。


    兩個人見了艾悠悠後,同時俯身行禮,從態度上來看,都格外的虔誠謙卑。


    “東主。”


    其中那個絡腮胡子的漢子開口道:“最近可能要小心些了,暗中調查咱們的人在林葉的人來了之後,也明顯比之前更活躍起來,其中也包括青鳥樓的人。”


    另一個看著是個皮膚黝黑,身材矮壯的漢子,絡腮胡看著就像個鐵匠,他看著就像個苦力。


    事實上,他們兩個如今在雲州的營生,確實一個就是鐵匠,一個就是在碼頭上做苦力的挑夫。


    艾悠悠問:“街麵上的人都吩咐下去了嗎?”


    挑夫回答道:“按照東主的吩咐,所有人正常生活,該做什麽就做什麽,隻是不再做生意了。”


    鐵匠道:“最近雲州城裏的江湖客來我這打兵器修兵器的逐漸多了些,想是因為青鳥樓的人給他們下了命令。”


    林葉的大福狗和青鳥樓合並之後,雲州城這邊的江湖實力多數歸入莊君稽手中。


    也許一般人無法理解莊君稽在雲州江湖中是什麽地位,打一個比方就是......如果雲州城裏混跡江湖的加起來有一萬人,那其中六千以上都要歸莊君稽管。


    還有至少兩千人,雖然和大福狗和青鳥樓都沒有任何關係,但巴不得有關係,他們平日裏也會以莊君稽門下自居。


    當初林葉創建大福狗之後,整個雲州江湖的底層江湖客大部分都被林葉收入門下。


    後來林葉離開雲州,青鳥樓負責雲州江湖秩序,大部分人過上了平穩的生活,打打殺殺的事也就越來越少。


    這段日子,不少底層的江湖客開始到鐵匠那修補兵器,就說明青鳥樓那邊應該是下了什麽命令,調集大批人手在調查什麽了。


    挑夫看向艾悠悠道:“雖然這裏隱秘之極,可難保青鳥樓那邊的人就一定查不到,青鳥樓匯聚三教九流,實在是不可小覷。”


    鐵匠道:“要我說青鳥樓倒是不必太放在心上,禦淩衛這麽多年都沒有放棄把咱們翻出來,每一年都有兄弟被他們抓走,若非大部分都是單線聯絡,咱們早就暴露了。”


    艾悠悠道:“禦淩衛真是陰魂不散。”


    他看向鐵匠問道:“如今在雲州城裏的禦淩衛,主事之人是誰?”


    鐵匠搖頭:“很神秘,屬下到現在都沒有查出來任何蛛絲馬跡,從這一點來看,倒是比當初那個陸綱還要可怕些。”


    艾悠悠道:“先不要去查了,什麽都不做,大家都以正常人的身份正常生活......至於禦淩衛和青鳥樓,他們翻不到這裏來。”


    說到這他稍作停頓,思考片刻後說道:“如果真有可能查到些什麽,那就把拓跋烈當初留的那批人先推出去。”


    鐵匠臉色微微一變。


    當初拓跋烈安排了一批人和他們聯手控製鬼市,這批人在鬼市被清剿的時候都沒被牽連。


    因為我他們一樣也和拓跋烈的其他關係沒有任何關係,他們隻負責搞錢。


    艾悠悠又看向挑夫說道:“青鳥樓那邊的動向你多盯著,但不要去打聽什麽。”


    挑夫俯身道:“東主放心,我整日都在碼頭上做苦力,青鳥樓的一舉一動,我就算不主動去打聽也一樣都在眼睛裏看著呢。”


    艾悠悠嗯了一聲後吩咐鐵匠道:“你也不要打聽。”


    鐵匠道:“來我這裏修補鍛造兵器的人,願意說我就聽,不說,我不問。”


    艾悠悠滿意的點了點頭。


    就在這時候,又一個中年男人回到此地,看起來是個儒生模樣,穿著一身月白色長衫,臉上總是讓人覺得愁容慘淡。


    這個人在雲州城裏頗有才名,也頗有聲望,他是私塾先生,在雲州城教人讀書已有十幾年。


    這個人之所以名氣大,是因為他脾氣怪,不管誰請他做先生他都要收入門下,不過窮人不收錢富人收得多。


    年複一年,此人的名氣自然也就大了起來。


    “東主。”


    教書先生見到艾悠悠的時候,那臉色好像更加愁容慘淡了,一副憂國憂民,還怨天尤人的樣子。


    “可能要出事。”


    教書先生道:“我有個弟子是衙門裏的人,說是衙門裏的調動非比尋常。”


    他看向艾悠悠:“而且,有人從衙門調去了鬼市的卷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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