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深秋,山中微涼,風靜時滿山皆嫵媚,風起時草葉似兵戈。


    山中隻有一小路,不知自何年起有人踩出這蜿蜒,天長日久,歲歲年年,這蜿蜒小路上已經踩的夯實了一樣。


    這山不高,也不峻,從遠處看半山腰以下沒有一棵樹,山林皆在高處。


    所以,這大概就是草頭山名字的由來。


    林葉踩著小路上山,他來之前還想著,雖然他不知道那是一個什麽局,可他知道若這不起眼的草頭山也在局內的話,那他此時登山也已經在局內了。


    但他又必須要來,因為荊城西說起因是一把銅鑰匙,不管是曲七鬼還是雷風雷,皆為這把鑰匙而來。


    荊城西是他的哥哥,雷風雷是師娘的哥哥。


    林葉不來,何人來?


    就在昨日之前,他還覺得雷風雷是這雲州城一等一的人物。


    那一刀,可讓風雷動。


    可荊城西告訴他說,那黑袍一抓碎了刀,一抓碎了咽喉。


    如果不是荊城西是個愛財如命的人,大概也不會時時刻刻都把他的銀子藏在心口。


    如果不是這樣的話,那飛來的小石子就已經洞穿了他的心髒。


    那黑袍人轉身而去,那般自負,並未回頭看一眼,是荊城西的運氣。


    師娘說,她哥哥的境界,大概已在拔萃巔峰,隻差絲毫便可邁入武嶽。


    所以,這雲州城裏,到底藏著多少吃人的秘密,又藏著多少吃人的人?


    林葉帶著那把銅鑰匙,穿著荊城西的衣服,蒙著臉,衣服上的血腥味還在,刺激著他的鼻子。


    這山大概已經許久沒有人來過了吧,小路兩側的草已經過了腰。


    哪怕便是來過一頑童,手中有一木棍,這草也不能這般齊整。


    風吹過,草伏低又起身,其形如浪,大浪之下往往又都藏著凶險。


    林葉再次看了看那片草叢,高處與人奇,低處也到半腰,隱隱約約可見細微動靜,天知道是兔還是蛇。


    過了這片草地,上半山腰便進山林,林葉在林子邊緣處停下來,往四周看,滿眼都是安靜。


    連一隻鳥兒都沒有,也不知是本就沒有,還是因為鳥兒也害怕這安靜所以都飛走了。


    穿過山林,前後走了大概有一個多時辰的時間,林葉看到了那個破舊的院落。


    門沒了,們上麵的匾額卻還在,斑駁不堪,依稀能看出來匾額上是淩嵐觀三個字。


    上陽宮是公認的武學正統,也自稱道宗正統,除了上陽宮之外,予心觀自然也是道宗正統。


    道宗正統又不隻是這兩家,隻是這兩家確實太強了,強到沒朋友,也強到沒質疑。


    林葉邁步進了院子,透過蒙在臉上的黑巾,鼻子裏還是嗅到了腐朽的氣味。


    院子裏的草比山腰下的還要瘋,風吹過的時候,它們好像是在張牙舞爪。


    林葉甚至有些錯覺,是不是這裏曾經死過太多人,冤魂不散,所以全都寄身在這荒草上。


    想想看,那也算可憐了。


    “你命大,膽子也大。”


    有人對林葉說話,但林葉知道,這話是對荊城西說的。


    破舊道觀的正堂門口台階上,坐著一個身穿黑袍的人,臉上帶著個麵具。


    大部分時候,這種人,這種場合,這種情況下,黑衣人戴的麵具應該


    猙獰些才對,比如鬼麵,夜叉,或是什麽凶獸,氣氛才會顯得合理起來。


    可是這個人臉上的麵具還是人臉,應該是鐵鑄出來的,難得的是鑄的很薄,麵具上燙了漆麵,像是珍珠粉磨碎了燙上去的,很有光澤。


    麵具是個很英俊的男人模樣,可不管怎麽看都顯得很詭異。


    林葉站在那不說話,隻是看著。


    荊大哥說,這個黑袍人實力恐怖的不像是應在人間,人間的人大概都不是他對手吧。


    “是什麽樣的誘惑,讓你在傷重的情況下還能到這裏來?”


    黑袍人看向林葉問:“你得到了一把鑰匙,可根本不知道那鑰匙是用來開什麽的,不如我教你?”


    林葉還是不說話。


    黑袍人看了看林葉手裏的拿把傘,眼神裏那種不屑顯得更加濃烈了些。


    “朝廷禁武令,讓你們這些人連搞到一件像樣兵器的機會都沒有,想想就覺得你們可憐。”


    黑袍人起身,從台階上緩步走下來,俯身在草叢裏隨便抓了一下,便拎起來一顆骷髏頭。


    “看看啊,當初他們也是因為手無寸鐵,和朝廷大軍對抗的時候才會顯得那麽力不從心,別人金戈鐵馬,他們木棒糞叉,可他們不曾退縮,前赴後繼,有人說他們勇敢,也有人說他們白癡。”


    林葉知道了,這座廢棄的道觀,大概就是當初的朝心宗所造。


    黑袍人看向林葉問道:“你這樣僥幸逃生的人,好好藏起來,如芸芸眾生凡夫俗子一樣活著不好嗎?”


    林葉忽然搖了搖頭。


    黑袍人問:“你是在否認我說的話?”


    林葉學著荊城西的嗓音回答:“你不是他。”


    黑袍人顯然是微微楞了一下,然後點了點頭:“你很聰明。”


    荊城西說,他聽到黑袍人對雷風雷說過一句話。


    弱者才聒噪。


    而林葉麵前的這個黑袍人,顯然話太多了。


    黑袍人往四周看,像是在傾聽什麽。


    “看來你們這些餘孽真的不多了,你居然連一個幫手都沒有帶來,枉我等了這麽久。”


    黑袍人邁步走向林葉:“本想多抓幾個,既然隻你一人,那就隻你一人吧。”


    林葉從黑袍人的話裏判斷出來至少兩件事,第一這個黑袍人不是那個黑袍人,第二,這個黑袍人以為他是朝心宗餘孽。


    在黑袍人靠近的瞬間,林葉向後退,那把傘被他推到半開。


    黑袍人跨一步,傘麵上無數鐵釘飛了出去。


    “奇-淫-巧技。”


    四個字落地,所有鐵釘都飛了,一半被震飛向四周,一半朝著林葉打回去。


    傘上劈劈啪啪的響著,擋住了飛回去的鐵釘。


    黑袍人眼神一亮:“好東西。”


    然後一把抓來。


    林葉傘麵一抖,無數粉塵飛出去,下一息......他甚至還沒有來得及讓傘點燃那火粉,黑袍人一掌拍在傘麵上。


    巨力之下,林葉向後倒退出去,雙腳在地麵上劃出長痕。


    再下一息,林葉轉身就走。


    他來,不是來送死的。


    強勁的肌肉給了林葉無與倫比的爆發力,他轉身飛縱出去,像是獵豹在林間穿行。


    黑袍人哼了一聲:“果然弱者善逃。”


    他大袖向後一甩,人騰空而起,林葉在前邊疾衝,而黑袍人就像是他手裏拉著的風箏,如影隨形。


    林葉往什麽方向移動,黑袍人就往什麽方向飄。


    也許黑袍人最沒有想到的,就是這個家夥身負重傷後居然還能跑的這麽快。


    若早知如此,他確實不該那麽多話,但他隻是想套出來一些話,哪想到那家夥居然像個啞巴。


    自始至終,他說了那麽多,而那家夥隻回了四個字......你不是他。


    人在半空,黑袍人雙手往下一壓,兩條大袖中卷出狂瀾,於是人驟然加速。


    林間,他雙腳在樹上不斷的蹬踏,始終不落地,速度越來越快。


    林葉看向前方,已經可以看到光亮,林子就要到盡頭。


    光,永遠都會給人希望。


    可也是在這一刻,黑袍人追至林葉身後,一把抓向林葉後頸。


    電光火石之間,林葉向前撲倒轉身,以大傘點向黑袍人的心口。


    黑袍人沒抓住林葉後頸卻一把抓住大傘。


    “懷璧之罪。”


    黑袍人將大傘奪了,另一隻手再次抓過來。


    可他卻見林葉臉上並無懼意,所以黑袍人一瞬間就把手中大傘扔了出去。


    啪的一聲,大傘打開,傘骨尖刺劃破了黑袍人的衣服,隱隱可見血跡。


    林葉手一拉,一條微不可見的細線在他手中,黑傘隨即被他拉了回來。


    “你不該惹怒我。”


    黑袍人雙袖向後一甩,身子像是投林飛鳥一樣再次追上林葉,一掌朝著林葉背後拍下來。


    那掌還沒到林葉身上,林葉後背的衣服就被撕裂,皮膚上好像被千萬細刃在飛速切割一樣。


    下一息,林葉就可能被剝離血肉,隻剩白骨。


    他幾乎是沒有任何遲疑,左臂向後掄了出去,一拳迎向那掌心。


    錚!


    若一聲龍吟。


    那不是拳風,也不是內勁,林葉丹田毀了不能修行內勁,拳風又怎麽會聲如龍吟?


    黑袍人的掌心破開一個血洞,一道勁氣擊穿手掌之後,一路切碎了黑袍長袖,這勁氣速度奇快,而且還帶著急速旋轉,像是一道看不見的龍卷,黑袍人右臂上的肌肉都被絞的扭曲。


    “小周天!你不是朝心宗的餘孽!”


    黑袍人大驚失色,向一側閃身,那道勁氣又衝在他身後樹幹上,打出來一個螺旋形狀的坑。


    林葉也被這力度震的向後飛出去,那不是他的力量,那是辛先生的真氣。


    辛先生沒有找到,林葉也沒有找到,是因為那真氣被林葉左臂的暗穴吸了。


    此時暗穴猶如有生命一樣,似乎是感受到了林葉的肉身將要毀滅,所以真氣爆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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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袍人在認出小周天之後,第一反應是跑。


    可當他看到林葉倒飛出去後,第二反應就是此人不能留,必須滅口。


    林葉已經落進林子外草叢之中,黑袍人也追了出來,淩空一掌拍向林葉的頭顱。


    呼的一聲,一張大網從草叢裏飛出來,迎麵把黑袍人兜住。


    緊跟著,至少數十名捕快從草叢中起身,手中連弩不斷的擊發出去。


    再下一息,林葉被人扶起來,他抬頭看,府治金勝往正低頭看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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