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葉看向身邊的馬車,車窗一直都關著,不見那位親王殿下露麵。


    他又看了看元輕則,元輕則似乎心事重重,一直都在思考著什麽。


    “還算順利。”


    林葉說。


    元輕則似乎從思緒中回過神來,看向林葉:“你說的是什麽?”


    林葉卻看向了遠處。


    在官道一側的高坡上,出現了兩個騎馬的人,距離大概在三裏之外,遠遠的看著隊伍。


    元輕則順著林葉的視線看過去,並沒有在意。


    北野軍和冬泊軍隊加起來,此時有近兩千人馬,若那兩個人是馬賊來踩盤子的,除非瘋了,不然怎麽敢來招惹。


    “不會有事,有事也是在前邊杏林鎮。”


    元輕則輕輕說了一聲。


    林葉回想了一下地圖,杏林鎮那個地方,算是咽喉要道中的咽喉,還是必經之路。


    杏林鎮所在是一片低窪地,兩側是山,據說還時常有山賊出沒。


    林葉也不大相信,那些為了除掉玉羽成匆的人敢明目張膽的襲擊軍隊。


    況且,五百北野悍卒的戰力之恐怖,就算是被五千山賊圍攻,那也是這五千山賊吃了熊心豹子膽。


    元輕則道:“他們唯一合理的借口,是婁樊人。”


    林葉點了點頭。


    婁樊人,冬泊人的生死大敵,哪怕算是同根同族。


    可是要讓婁樊人在冬泊境內發動大規模的襲擊,還要顯得合理,那簡直是癡人說夢。


    “你猜,雪龍心在誰身上?”


    元輕則忽然問了這樣一個問題。


    林葉又看了看玉羽成匆的那輛馬車,沒回答,可答案就在他這眼神裏了。


    “你很矛盾。”


    元輕則道。


    林葉問:“何處?”


    元輕則:“你和對手的話很多,你和自己人話很少。”


    林葉道:“話有用處。”


    元輕則:“和身邊的人多說幾句話,未必非要有用,而且,也不會無用,最起碼可以把關係拉的近一些。”


    林葉道:“我說多了,大概不會把關係拉近。”


    元輕則無奈道:“大將軍其實很看重你,想讓你去尚武院也隻是大小姐一個人的意思。”


    林葉回答:“我資格還不夠。”


    元輕則道:“以你年紀已是將軍,放眼整個大玉,你說沒資格,與你同齡者哪個還能說夠資格?”


    林葉:“我說的資格,不一樣。”


    元輕則問:“何處不一樣?”


    林葉道:“等我去尚武院的時候,將軍便知道了。”


    元輕則笑了笑,總覺得這少年心裏藏著太多事,可再想想,誰心裏又沒藏著事。


    元輕則回想著林葉剛才那句話......等我去尚武院的時候將軍便知道了。


    這句話勾起了元輕則的好奇,他是真想看看,林葉到底還能走出去多遠。


    遠處,高坡上那兩個騎馬的人撤走了,他們大概也隻是來看看熱鬧而已。


    這種規模的軍隊經過,山裏的賊人明知道不是來剿滅他們的,也會乖巧起來。


    兩天之後,隊伍到達了杏林鎮。


    玉羽成匆大概是真的嚇壞了,這兩天來都沒有下過車,就連吃喝拉撒都是在車裏有人伺候著完成。


    當然,另外九個人也如此。


    林葉來的時候經過了此地,他知道這裏的位置有多險要。


    所有人都知道,但所有人都不信,誰就真的敢在這明目張膽的進攻過來。


    下車的時候,玉羽成匆和那九個人穿著一模一樣的衣服,還都用披風上的帽子把遮住了臉。


    十個人,一同進入了安排好的宅子裏,這是鎮子裏大戶的家宅,被臨時征用。


    十個人一直到進了後院,在北野軍的重重保護下,分別進入了一間屋子休息。


    前院那邊,修萬仞看著那十個人去了後院,忍不住在心裏罵了一聲多此一舉。


    玉羽成匆身材矮小,另外九個,哪個不比他要高?


    “我進去看看。”


    修萬仞和金靈交代了一聲,然後也跟緊後院,金靈則去四周查看地形。


    修萬仞進來的時候,林葉和元輕則正在說著什麽,見他到了,便都停了下來。


    修萬仞也不在意,隻是笑了笑,然後往一邊過去,自言自語的說著要仔細檢查一下才行。


    元輕則等修萬仞走遠後說道:“十個人蒙麵這種事,其實沒有任何意義,況且玉羽成匆的修為著實不高,所以你要與他寸步不離。”


    林葉問:“為何是我?”


    元輕則道:“你覺得呢?”


    說完後轉身走了。


    林葉聽到這句你覺得呢,心情略微有些複雜。


    為什麽是他?


    因為這件事,隻要順利完成,這功勞當然是他的,都是他的。


    因為他小姨的關照,就連大將軍拓跋烈在往朝廷報功的時候,也會把他的名字寫在第一位。


    為了可以服眾,當然是要林葉和玉羽成匆寸步不離。


    林葉走到玉羽成匆的房間門外站住,往四周看了看,隻有北野軍的悍卒在,其他人一律不準靠近。


    不多時,元輕則帶著親兵隊過來,示意林葉開門。


    林葉進門後,從玉羽成匆手中將那個盒子接過來,出門後,其他九個人的盒子也都被取了出來。


    十個身材幾乎一樣,還蒙著臉,捧著盒子的悍卒聚在一起後,隨意走動,打亂順序,然後又把盒子送回到各個房間。


    這個操作,連修萬仞看了都有些難受。


    盒子換了,十個人中誰那得是真的雪龍心,怕是連他們自己都不知道。


    “修將軍。”


    元輕則看向修萬仞說道:“今夜前半夜你當值,如何?”


    修萬仞笑了笑道:“我奉世子之命協助元將軍護送雪龍心,自然是要聽從元將軍調遣。”


    元輕則道:“那就有勞了。”


    說完就真的走了,連頭也沒回。


    修萬仞對林葉笑道:“要不然林將軍也去歇歇,這裏前後都有戒備,不可能出事。”


    林葉道:“也好。”


    修萬仞一怔,心說這個家夥,難道真的這麽聽勸?


    然後就看到林葉推門進了玉羽成匆的屋子,然後回身招了招手:“你也進來吧。”


    修萬仞又一怔,剛要回應,就聽到身後有人說話。


    “麻煩讓一讓。”


    花和尚從修萬仞身邊經過,邁步進了屋子,回身就把屋門插上了。


    屋子裏,林葉又一次問了花和尚那個問題。


    “你能不能打?”


    花和尚有些無奈的看向林葉:“你總問我能不能打,我讓你打,你又不打。”


    林葉:“我是問你,能不能打別人。”


    花和尚一搖頭,臉上的肉都晃。


    他說:“我是個出家人,雖然我喝酒吃肉還是爛賭鬼,但我終究是個出家人。”


    林葉就那麽看著他,把花和尚看的有些不大好意思。


    花和尚說:“總得有一戒不破。”


    “那你就和親王殿下睡一起吧。”


    林葉走到外屋坐下:“我守著外邊,你守著裏邊。”


    花和尚看了看那床:“睡不下。”


    玉羽成匆道:“孤......可以......”  話沒說完,花和尚就笑起來:“謝謝,那殿下就睡床底吧。”


    說完他一屁股做在床上,那床板立刻就發出不堪重負的聲音。


    玉羽成匆覺得,今夜麵臨最大的生死危險,可能就是睡床底被那家夥壓死。


    “聽他的。”


    林葉對玉羽成匆道:“他最起碼是個好肉盾。”


    玉羽成匆無奈。


    身為冬泊親王,竟然要睡在床底,這種事對他來說確實有點匪夷所思。


    可他照做了,吃過東西後就鑽進床底,也是到了床底才把帽子和蒙著臉的紗巾都摘下來,好好的鬆了口氣。


    “林將軍。”


    玉羽成匆在床底問:“你說過的,會保護好我,對吧。”


    林葉點頭:“會。”


    玉羽成匆嗯了一聲,沉默了一會兒後又問:“林將軍,大玉真的那麽繁華錦繡嗎?”


    林葉:“殿下,今夜若有危險,也是後半夜,所以殿下不如現在早點睡,後半夜若需要跑,還有精神有氣力。”


    玉羽成匆再次沉默下來。


    這時候,花和尚忽然問了一句:“殿下問大玉是不是那麽好,是想留在大玉不回去了?”


    這句話一問出來,林葉和玉羽成匆同時回了一聲:“不會。”


    屋頂上,貼在那的龔山墅嘴角一揚。


    他們提前到了杏林鎮,提前就藏身在屋頂上,藏在了別人不可能藏進去的地方。


    龔山墅是歌陵自在門的門主,自在門沒有什麽約束,他們什麽都練,不管是別人的本事還是自創的本事。


    龔山墅最擅長的本事之一,就是柔身縮骨之術,他此時蜷縮在房梁和屋頂相連的那個小小角落處,大概也就是能擠進來一隻肥貓那麽大的地方。


    聽到玉羽成匆和林葉同時回了一句不會,他總算是明白了過來。


    原來,玉羽成匆是要叛逃。


    他知道國君要殺他,他無力反抗,唯一活命的機會就是逃去大玉。


    他不隻是去送雪龍心,還想借此機會,向玉天子求方寸之地可容身。


    可惜,玉羽成匆又怎麽可能真的會在大玉找到容身之處,別說路上這關都過不去,就算到了大玉,玉天子也不會容得他留下。


    玉天子培養他,是要讓他去爭冬泊國君之位,不是做個叛逃的親王。


    林葉在外屋盤膝坐下來,把黑傘放在了一邊。


    看起來,那把黑傘和以前有些不大一樣,比之前顯得鼓了些。


    呼吸吐納之際,身體迅速的放鬆下來,很快就進入了空明狀態。


    林葉猜測的沒錯,要出事也是在後半夜。


    可出事的不是玉羽成匆這邊。


    子時才過,忽然間有人在外邊喊了一聲:“出事了!”


    床上的花和尚和床下的玉羽成匆都立刻醒了,床上的人直接坐了起來,床下的人坐起來沒成功,撞了額頭。


    “都不要動。”


    林葉立刻輕呼一聲,一伸手把黑傘抓了起來。


    外邊,聲音越來越嘈雜,聽得出來,應該是北野軍的悍卒在調動。


    片刻後,元輕則到了林葉門外。


    “殿下可還安好?”


    林葉回答:“還在。”


    元輕則道:“不要出門。”


    說完後轉身走了,他一離開,悍卒向前,一層一層的將這個屋子保護起來。


    元輕則大步走到院子正中站好,不時有人跑過來稟告。


    “沒了。”


    “那邊沒了。”


    “這邊也沒了。”


    回報的人陸續過來,臉色都很難看。


    九個人,連同九個盒子。


    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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