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座墳,一捧土。


    林葉跪在那,為新墳填土。


    身為大將軍,他可不跪,可身為傳人,他怎能不跪。


    玉天子蹲下來,也捧了一捧土放在錢爺的墳上,然後輕輕拍了拍。


    “朕沒想到會是他故去。”


    林葉側頭看了看天子。


    “朕知道他。”


    天子說:“十幾年前朕收到過幾次密報,是有關拓跋烈的,朕知隻是何人,也不知是何居心,所以讓陸綱查了查。”


    “前年朕到過雲州,但沒進雲州城,你還記得嗎?”


    林葉回答:“記得。”


    天子道:“朕不隻見了你,也見了他。”


    林葉的眼睛裏,出現了一抹震驚。


    天子道:“他後來所做的許多事,都是朕請他幫忙做的。”


    林葉眼睛裏的震驚更大了。


    他能猜到錢爺的身份,也能明白錢爺照顧他的情義,因為那是師爺對徒孫的關照。


    可是他沒想到,在十幾年前錢爺就開始和天子聯絡了。


    “他本該看著朕把拓跋烈的事解決掉。”


    天子輕輕歎了口氣,回頭吩咐人取一壺酒來。


    天子把酒灑在墳前。


    “朕會再來,你莫急著走,走要走的明明白白踏踏實實,朕再來的時候,會給你一個交代。”


    說完這句話後天子起身:“朕還要著人去查寧未末失蹤的事,你多陪陪他,朕先回去了。”


    林葉俯身行禮,以家屬之禮回禮。


    隨行的人跟著天子走了,這兩座墳前就隻剩下林葉跪在那。


    而在林葉身後不遠處,子奈,拓跋雲溪,還有小禾姑娘都沒有走。


    她們三個站在看著林葉,每個人的眼神裏都是滿滿的心疼。


    就在這時候,一道黑影從遠處掠了過來,瞬息間就到了林葉身邊。


    子奈已經要動手,被拓跋雲溪拉了一把。


    來的人是隋輕去。


    他落在林葉身邊,手裏拎著五顆還在滴血的人頭。


    他默不作聲的把人頭一顆一顆的擺在錢爺和薩郎墳前,後退兩步,跪下來,磕頭。


    然後起身,自始至終沒有說一句話。


    這五顆人頭,不夠。


    他還會繼續找,繼續翻,既然拓跋烈在這陽梓城裏已經布置好了一切,那麽該死的人就一定有很多。


    隋輕去轉身離開。


    林葉回頭看了一眼,隋輕去的身影消失的很快。


    林葉又看向子奈道:“帶小姨和小禾姑娘回家休息,我在這裏多坐一會兒,天黑前回家。”


    子奈點了點頭:“好。”


    她沒有說我留下來陪你,哪怕她就是這樣想的。


    三個女人也離開了,林葉緩緩吐出一口氣,在兩座挨著的墳中間坐下來,左手放在錢爺的墳上,右手放在薩郎的墳上。


    “你們總是這樣,是不是都覺得,送行這種事就該是我來幹?”


    “可我......不他媽的想幹,從來都不想。”


    啪的一聲,林葉手裏的酒壺碎了。


    “難道我活著,就隻是為了一個一個的把你們送走?隻是為了,需要有我這樣一個人在你們墳前陪著?”


    “如果可以換過來,我是什麽都清楚的那個,我去拚命,你們送我,我應該心裏會好受一些。”


    他的手在兩座墳上拍了拍。


    “報仇,報仇,報仇......從始至終,我隻知道這兩個字,然後,不斷的增加著需要報仇的事,需要報仇的人。”


    他往後一仰,躺在兩座墳之間,看著天空上的浮雲流動。


    “不想多說什麽了。”


    他閉上了眼睛。


    就這樣躺在這,安安靜靜的躺著,不說話,直到天黑。


    當太陽即將落山的時候林葉坐起來,長長的吐出一口氣後說道:“最後一程,就送到這吧。”


    然後起身,朝著陽梓城城門的方向大步過去。


    兩個時辰後,皇宮。


    這裏曾是孤竹國君的宮殿,在孤竹投降之後,大玉天子又到了此地,所以這裏也自然而然的成了天子的行宮。


    天子將這裏更名為陽梓行宮,並沒有什麽特別的意義。


    古秀今聽到門外有腳步聲,隨即到門口等著。


    一名大內侍衛到門口俯身道:“古公公,外邊有消息傳來,大將軍在連夜拿人。”


    古秀今點了點頭:“知道了。”


    他轉身回到屋子裏,天子站在孤竹地圖前看著,披著件衣服,負手而立。


    “聖人。”


    古秀今聲音很輕的說道:“大將軍他......”


    天子沒回頭的說道:“這幾日不管大將軍做什麽,就都不用上報了,朕不過問,大將軍若送人來,再告知朕。”


    古秀今俯身:“臣這就吩咐下去。”


    天子道:“孤竹人想給朕一個下馬威,朕就讓大將軍去告訴他們,他們膽子大,那就把膽子剖出來看看到底有多大。”


    與此同時,劉府。


    林葉帶兵進來,沒有理會那些已經嚇壞了的人,徑直走進了正堂。


    龐大海一招手,兩名親兵抬了把椅子過來,就放在正堂正中。


    林葉坐下來後,看了一眼那些一個個都臉色發白的人。


    他們大概都沒有想到,幾日前他們還剛剛追加了大筆的捐獻,今日怎麽這第一個倒黴的,會是他們劉家。


    劉老夫子顫巍巍的問道:“大將軍,這......深夜來訪,不知道是有什麽要緊事?”


    林葉看了他一眼:“你多大了?”


    劉老夫子連忙回答道:“回大將軍,老夫今年已經七十三歲。”


    林葉嗯了一聲,問:“你有幾個兒子?幾個孫子?”


    劉老夫子嚇了一跳,臉色更加的白了。


    他撲通一聲跪下來說道:“劉家沒有做過忤逆之事,對大玉忠心耿耿,請大將軍明察秋毫......”


    他話還沒有說完,就被林葉打斷。


    林葉語氣冷冷淡淡的說道:“我和寧未末寧大人聊過,你們都覺得他與我有矛盾,都覺得他貪了些便宜就會幫你們,站在你們這邊。”


    “我不想多解釋什麽,我隻是想告訴你們,寧大人與我說過很多事,還說過,如果孤竹之內各大家族,與婁樊人,甚至於大玉的叛國之臣有所勾連,劉家排在首位。”


    林葉看向劉老夫子:“我問你有幾個兒子,幾個孫子,你怕了,是覺得我會用他們來威脅你,讓你白發人送黑發人?”


    不等劉老夫子說話,林葉就繼續說道:“不會這樣。”


    還沒等劉老夫子鬆口氣,他繼續說道:“我剛剛送走了我的長輩,你們劉家就陪陪我。”


    他指了指劉老夫子。


    龐大海上前,在眾人驚恐的目光下,毫不遲疑的一刀將劉老夫子的腦袋削了下來。


    那具蒼老的屍體摔倒在地,人頭滾出去很遠。


    林葉問:“誰是他的長子?”


    劉英勳看向林葉,那雙眼睛血紅血紅的,又是悲又是憤,那雙眼睛好像能吃人。


    林葉在乎嗎?


    他現在才是能吃人的那個。


    “你可以哭了。”


    林葉說。


    劉英勳看向林葉喊道:“你就算是大將軍,憑什麽可以胡亂殺人,憑什麽可以不顧大玉的國法!我要到天子麵前去告你!”


    林葉點了點頭:“可以,但你不能去,讓你的兒子去吧。”


    他問:“誰是劉英勳的長子?”


    一個看起來看起來大概在三十歲左右的男人猛的抬起頭,眼睛裏已滿是恐懼。


    他叫劉錚,是劉家的長子長孫。


    有親兵過去,把劉錚拎過來到林葉麵前。


    林葉道:“現在我放你出去,你去天子麵前告狀,回來後,給你父親送行。”


    龐大海手起刀落,眾人一片驚呼。


    劉英勳的人頭,也被剁了下來。


    林葉沒有看那兩具屍體,也沒有看那個被嚇得瑟瑟發抖的長子長孫。


    他問:“誰是劉桐次子?”


    劉桐,就是剛剛被龐大海一刀削掉了人頭的劉老夫子。


    劉桐的次子嚇得渾身顫抖,下意識的往後挪,跪在那往後挪。


    林葉問:“現在你是劉家按輩分說最高的,所以,你是第三個。”


    劉桐跪在那不住的磕頭:“大將軍,我認,我都認,在大將軍來之前,確切的說,是來婁樊人來之前,拓跋烈確實派人來過我家。”


    林葉抬起手示意劉桐的次子劉英寧不用再說了,然後他看向劉錚:“你二叔馬上就要說正事了,你現在做個選擇,是你繼續說,還是你二叔說?”


    劉錚愣愣的看向林葉,眼神都飄忽了,人像是傻了一樣。


    林葉道:“那就你二叔說,我剛才說過許你去天子麵前告狀,機會給你了,你自己沒接住。”


    他一擺手。


    龐大海上去,第三刀落下,劉家的長子長孫也倒在了血泊之中。


    林葉再次看向劉英寧:“現在你可以繼續說了,長子那一房沒了,你現在是正經的家主。”


    劉英寧跪在那,顫抖著把拓跋烈在幾年前就派人來和他們接觸的事,一五一十的說了出來。


    這事不是三言兩語就能說清楚的,他一邊說一邊回憶,唯恐說漏了任何一件事。


    林葉坐在那聽著,臉色始終都是那麽冷淡。


    足足半個時辰後,劉英寧把事情大概也說了個七七八八。


    大概意思就是,劉家要裝作順從,在天子大軍到孤竹之後,也帶頭表示忠誠。


    不要讓天子有任何疑心,等到大軍合圍孤竹之後,劉家等待信號再做事。


    陽梓城畢竟城牆高大堅固,所以到了圍攻陽梓城的時候,劉家需想辦法裏應外合。


    林葉聽完後點了點頭:“寧大人說過,順從的那批人未必是真順從,有抵觸之心的那批人未必真敢反。”


    他看向劉英寧:“明天一早,我會派人把你送去行宮,陛下如果有興趣,會親自問你。”


    他說:“而且,陛下從明天開始會很忙,會見許多人,所以每家就不用多去了,一家一個即可。”


    說完後起身往外走。


    武淩衛上前,開始剁人。


    半個時辰後,偌大一個劉家,隻有劉英寧一個人癱軟著被武淩衛架了出來,劉家大院裏,血流成河。


    林葉上車:“留下一部分人把劉家抄了,咱們去下一家。”


    他本沒打算過這樣做,可偏偏就有人,要逼著他做個殺人的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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