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楚朝皇宮共分東西南北,四座宮殿建築群,而其中北宮為皇帝與後妃的居所,其富麗輝煌,直如地上神宮。


    做為北宮正殿的德陽殿,其華麗雄偉,更在諸殿之上。


    僅僅殿外,便以花紋石作壇,白玉砌台階,黃金鑄在的柱子上褸刻著升天的飛龍,更妙的是,飛龍嘴上的小小龍珠,竟然刻了細細密密的小字。


    而大楚國尚未親政的少年皇帝,此時此刻,正手腳並用地爬在柱子上,用手細細地摸著那細小的字,一個個地認。


    “皇穹垂象,以示帝王,紫微之側,弘涎彌光,大楚體天,承以德陽,祟弘高麗,包受萬方,內宗朝貢,外示遐方。”


    古老的字體,讓容若認得很是辛苦,認了半天,最終大力搖頭:”古文實在太麻煩了,理解起來太艱澀,有什麽辦法,讓他們改成現代文法就好了。”


    這搖頭的動作一大,手上力量不自覺一鬆,啊得驚叫一聲,人就直往下掉。


    不過,皇帝偉大的身軀當然不會那麽容易就灰頭土臉和大地做親蜜接觸的。


    早在皇帝滿宮閑逛,卻因為好奇龍球上的字而往柱子上爬時,四麵八方,已圍過來一大堆的太監和侍衛,磕頭哀求皇帝下來,容若趕都趕不走。


    雖然大家也求不動容若下來,不過早已把柱子團團圍住,做足了應付驚變的準備。


    理所當然的,容若往下落的身體就被七八雙手接在半空,連塊油皮也沒擦破。


    等扶著容若在地下站穩了,嘩啦啦,又跪下一大片人。


    一個個磕頭說。


    “奴才該死。”


    “屬下護駕不力,請聖上降罪。”


    容若隻覺頭大,笑說:”你們怎麽了,根本就是我朕自己沒抓緊,關你們什麽事,快起來吧。”


    他越是和顏悅色,大家越是心驚膽戰,根本沒哪一個敢動彈。


    容若本來想笑,可看大家驚惶的樣子,又是一陣憐憫,上前一步,一伸手,就把眾人中年紀最大,兩鬢已有些斑白的一個太監扶了起來。


    老太監一怔,身不由己跟著起來,但感到這個可怕皇帝的手,居然扶在自己胳膊上,竟是嚇得麵無人色,全身顫抖起來。


    容若看他這樣,心中忍不住歎了口氣,輕輕鬆手,望向眾人:”你們還不起來,要我一個一個來扶嗎?”


    話音未落,大家已經一起忙不迭地站了起來,但誰也沒有放鬆下來,反倒在心裏不斷猜測皇帝忽然間這麽親切,不知是不是又有了什麽新的折磨人的花樣。


    幾乎每個人都想起了,皇帝最喜歡把小鳥小狗帶在身邊養,等到這些小動物,把他看成最親近的人之後,再毫不留情地折磨至死。


    容若目光掃視眾人,然後淡淡一笑:”朕躺在床上,躺得身子發麻,出來走走,是為了鬆散一下,你們一個個苦瓜臉,就不要跟著了,免得朕也跟著不舒服。”


    老太監略一遲疑才說:”侍奉皇上,是奴才們的職責。”


    當班侍衛統領也立刻道:”屬下負有保護陛下安全之職。”


    “你是哪一班的,這麽喜歡侍奉朕,那有沒有興趣,調到朕身邊,做貼身太監,一日十二個時辰都在一起呢?”容若笑吟吟問老太監。


    老太監打個寒戰,隻一天輪一個時辰的班,都叫他整晚睡不著覺,要是整天跟著這個喜怒無常的暴君,那還不要短命十年。


    容若再望向年青的侍衛統領,漫聲問:”大內安全,一向由攝政王親自訓練的高手們維護,朕在皇宮中,會有什麽不安全的事發生嗎?你覺得攝政王會對朕的安全這樣不負責任嗎?”


    這個年輕的侍衛統領全身一顫,想到如今朝內宮中的微妙局勢,哪敢再說一個字。


    容若笑著望了手足無措的眾人一眼:”你們走不走?你們不走,那朕走。”一邊說,一邊已經帶著笑容,回頭往德陽門外走去。


    因為穿著他不習慣的寬袍大袖,燦爛陽光下,在德陽殿寬廣的庭院裏走路的少年,顯得有些搖搖擺擺,背影頗為有趣。


    可是這些太監侍衛們一個也笑不出來,望著皇帝的身影,跟去又怕惹怒暴君,不跟去,更怕失職之罪,個個手足無措,麵麵相覷。


    容若大大方方走出了德陽門,信步踏上了從德陽殿通往和安福殿的空中飛閣。


    抬頭看碧空,前所未有地蔚藍,讓人心曠神怡,低頭看腳下,殿閣林立,雄偉美麗得令人唯有深深驚歎。


    站在飛閣之上,身處在半空之中,清風拂麵,衣袂發絲齊飛,竟恍恍然有踏雲登仙的感覺。


    容若忍不住深深吸了一口氣:”真想不到一切都這麽真實,這天這地,這宮殿,眼中所見,手上所觸,全象完全真的一樣,好一個夢裏真真。”


    “百分之百的擬真度,本來就是幻境遊戲的賣點。”如清泉流石般悅耳好聽的聲音,從虛空中傳來。


    容若微微仰頭,望著空曠的天地:”剛才我從柱子上跌下來,你也不出手。虧得我還想試試你的萬能救命法呢。”


    “有那麽多人看著,你根本不會有危險,我要出了手,反而驚世駭俗。倒是你,突然間這麽親切,把他們都嚇壞了。你是一番好意,他們隻會往最壞的方麵想,如果嚴厲一點,發點脾氣,他們反而輕鬆。”


    容若微微搖頭:”我不能因為要讓他們放心,就改變我自己,去做出我不喜歡的嚴厲無理的樣子來。這樣下去,就不是我改變他們,而是他們改變我了。”


    “如果他們不習慣溫和仁慈的皇帝,不習慣皇帝臉上平和的笑,那就從現在開始習慣好了。隻要次數長了,隻要我自己堅持,不改變最初的心意,總有一天,所有人會明白的。”


    容若一邊說,一邊回過頭,在飛閣的高處,遠遠望向德陽殿。


    殿前的那幫人,有的在爭論,有的在團團打轉,也有的伸長了脖子對著自己這邊張望,十分好笑。


    安若眼神再微微移動,望向了德陽殿門。


    殿門前的守衛,依舊執戈而立,麵無表情。任殿前喧鬧不絕,卻根本不受影響。


    那駕式,倒象是就算天崩地裂,他們也會一直守在殿門前一般。


    安若輕歎一聲:”攝政王手下的人,就是不一般,在我這個皇帝麵前,也一樣不卑不亢,剛才我要進去瞧瞧,他們就是不讓。”


    “德陽殿是北宮正殿,處理政務的所在,自五年前建成後,就一直隻有攝政王可以自由出入,你雖是皇帝,但他也以你年紀小,尚未親政為理由,不許你任意進出。”


    安若點點頭:”對了,零零七”又搖搖頭”這個名字太古怪了,好象你隻是一台有編號的機器,而不是我的夥伴一樣。”


    “我本來就隻是人工智能體,本來有的也隻是編號。”虛空中傳來的聲音毫無情緒反應,隻是依然悅耳。


    “不行,我不喜歡這樣,我要我的夥伴和我一樣有正正經經的名字。你要個什麽樣的名字。”


    “隨便。”人工智能體的回答依舊淡漠得全無絲毫感情。


    容若想了一想,就說:”我叫容若,聽說,在清代,有個很有才的貴公子叫納蘭容若,他還有另一個名字,是納蘭性德,我即然叫容若,你就叫性德吧。”


    “好!”對於人工智能體來說,叫性德,或是叫零零七,或是叫阿貓阿狗,都沒有任何區別。


    這樣平淡的回答,顯然大大打擊了容若的積極性,不太滿意地望空中虛無的方向瞪了一眼:”真是沒情趣的人啊,我這樣認真高興地替你想名字,你多少也該給點熱烈的反應吧。”


    “很抱歉,我不是人,而是不會有情緒的人工智能體,不過我可以完美地模擬出任何感情波動來,以後你需要我給予什麽反應,打一聲招呼,我照辦。”


    容若為之氣結:”那你要我怎麽辦,笑嘻嘻說“零零七,我幫你想好名字了,就叫性德,麻煩你給個很快樂的回答,大聲叫好,順便再笑個七八聲來表示你的受寵若驚””


    “這也無不可啊,你指示的明確,我才可以執行得讓你滿意。”


    容若氣得手腳一起發癢,可惜對著空氣揮拳頭是一點意義也沒有的事:”你簡直是最可惡的人工智能了。即然你是具備獨立智慧的電腦生命,你應該也能理解人性,並象正常人那樣反應啊。”


    “我不管,我不喜歡天天對著空氣說話讓人當做瘋子。我要你現身出來,和我在一起,我要和一個正常的人,做朋友,做夥伴,我不要和一塊永遠沒有反應的冰塊在一個遊戲裏度過幾十年。”


    “第一,我是陪伴你的人工智能體,無論我追隨你多久,都隻是按程序辦事,最多隻是夥伴,在人類的理解裏,應該不會選這種對象來當自己的朋友。”


    “第二,我可以模擬出正常人的一切感情表示,我也可以長時間以人的形態和你在一起,但你身邊忽然多出一個不屬於皇宮的人,這比你對著天空說話,也許更讓別人不能接受。”


    “我不和你討論朋友的定義,你這由程序構成的腦袋根本不明白。”容若無可奈何地歎口氣,隨即又有些頑皮的笑一笑:”至於讓你明正言順地現身跟我在一起,卻不太難,你跟我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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