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了了看著鏡子裏的那個人,差點沒認出來。


    這當然是她自己的臉,這輩子看了十八年的臉,24k無摻假連根毛都沒變。隻是那張純東方的、最多膚色更白一點的柔和五官,配上哥特式的黑色長裙,當唇上的紅成為最鮮豔的一點色彩時,硬生生被襯出一種洛麗塔式的驚悚感。


    裙擺的晶石在燭光下流轉著詭魅的光,讓鏡子裏麵無表情的少女像極了鬼片女主角。蘇了了打了個寒顫,要不是剛清醒的時候思維比較混沌,後來又看清了情況,否則她大概會尖叫出聲。


    隻是……這條裙子,怎麽這麽像顧煜的那條。


    她這麽想著,往鏡子前麵湊了一點。就在這個時候,身後的門被輕輕敲了兩下。


    蘇了了一驚,差點一頭撞到鏡子上:“……”


    拜看過的各路靈異鬼怪影片所賜,少女的腦中瞬間湧現出從古到今不同曆史起源流派分支的各路ghost。隻是在她腦補到一半的時候,門外響起的聲音終結了她的腦洞:


    “殿下,您的衣服換好了嗎?該到與陛下見麵的時刻了。”


    哦。


    殿下。


    和陛下。


    鏡子裏的少女眨了眨眼,瞅了瞅被堆在旁邊的、明顯試過了的、足有半人高的衣服們。很不明白自己這個身體是哪裏想不開,非要用獨自換衣服來折磨自己。


    ……不管怎麽說,現在身上已經穿好一件,這個過程就算是完成了吧?


    於是她轉身走到門口,推開那扇閉合的門:


    “好了。”


    外麵隻有一個陌生的女子,看起來三十上下的模樣。她很仔細的將蘇了了的模樣看了一遍,然後似乎是勉強滿意的點點頭:


    “請跟我來,殿下。陛下應該也要到了,作為您此生最重要的典禮,可不能讓陛下等待啊。”


    蘇了了跟在陌生的女人身後,看著對方走路的模樣,本能的有樣學樣起來。


    這不是很困難的事,雖然現在的omega不需要像曾經一樣,統一義務學習禮儀體態甚至於某段時期xo方麵的言行培養,但有關這方麵的選修依然是存在的。當初為了混學分加上好奇,蘇了了也去上過一學期。雖然因為生活中用不到而大部分還給了老師,但撿起來總比沒學過的人要容易一些。


    比起那個燭火黯淡的、有鬼屋傾向的更衣室,外麵的光線明顯要亮的多。但它們顯然不是燈光,而是各種奇怪的——浮空跳躍的火團、多邊多棱的晶體,還有一些看起來不知道是動物還是植物的發光體。


    這段走廊鋪著巴洛克式的紋花瓷磚,從腳下一直蔓延到前方。頭頂的天花板並非全封閉的,而是被雕鏤出陌生的對稱圖案。星星的微光斑駁的從中漏出,與兩側的亮光混合起來,將房間的地麵映出大小不一的斑塊。


    在新曆一千多年的世界,這幾乎是隻有博物館裏才能見到的裝潢風格。


    如同恍惚間時光倒錯,她上輩子在某些歐洲文藝片裏經常見到的場景,這一刻忽然在眼前被複原。而在舊曆文明衰微的現在,舊文化複興的口號大多仍浮於表麵。如此“居家”的複古裝潢,她這些年來幾乎沒有見過。


    ——所以說,這到底是哪兒?


    隨著走路而開始運作的大腦,自發翻檢起之前的記憶——酒館、衛生間、發情的omega、被影響、失去意識,以及……


    雖然記憶有零星的模糊和破碎,但有一件事是有印象的:半昏半醒之間,她似乎隱隱聽到了,辛西婭和顧煜之間的對話。


    這是——搖光的第一次實習?


    這裏——是她和顧煜的意識空間?


    大腦重新運轉起來,蘇了了也隨之想起了,辛西婭最後說的那段話——


    “理論上,‘試煉’中的世界構成,來源於試煉者本身。你和她這樣的情況,九成會進入同一個世界。但由於你的精神力是主導,所以世界的構成與主導,將大部分以你為主。”


    以……顧煜為主嗎?


    “殿下”和“陛下”這兩個詞,加上“此生最重要的典禮”這句話。


    這裏的環境顯然不是近現代,加上那些奇奇怪怪的照明設備,或許還有點非唯物主義的元素。在這種情況下,一個女人“最重要的典禮”,會是什麽?


    蘇了了覺得自己大概猜到了什麽,卻又仿佛負隅頑抗般不願承認。這心情大概和喜當爹的隔壁老王差不多,即使知道這裏隻是個精神世界,但畢竟所有的感覺都是真實而鮮活的。


    就在這個時候,走廊終於看到了盡頭。


    外麵是驟然開闊的視野,以及一片堪稱燈火輝煌的大廳。大廳中央的天花板上,嵌著一盞巨型而繁麗的壁燈。花枝蜿蜒妖嬈婉轉,金紅的光將整個廳室映的亮如白晝。


    蘇了了卻頓住了腳步,要不是帶路的女人一聲疑惑的“殿下?”,她大概能站在那裏,看到地老天荒為止。


    仿佛那個被布料遮住的、自己也很少去看的位置,那株豔麗的植物忽然活了起來,帶給她一瞬間仿佛真實的灼燒感。蘇了了條件反射按了下腰窩的位置,確認是錯覺之後,才下意識晃了晃腦袋。


    ……莫非是潛意識之類的鍋,讓“自己”把這個紋身大喇喇的嵌在了天花板上,簡直是光天化日之下的羞恥y啊。


    “……哦不,魔王陛下居然已經到了,”站在她半步之前的女人,忽然發出了低低地一聲驚呼,“太失禮了殿下,請您立刻過去,馬上。”


    蘇了了順著她的視線,心情有些複雜的看向某個方向,卻微微一怔。


    她看到了非常熟悉、又因為衣著而感到陌生的一張臉。


    黑色的長發被束在身後,立體的輪廓與白皙的皮膚,顯示著他典型的古日耳曼血統。與發同色的長袍裁剪的極為貼合,青年站在不知名材質雕琢的王座之前,用一雙極地之海般深藍的眼睛,望向她的方向。


    其實,即使不去看那張臉,隻憑空氣中的信息素,蘇了了也認出來了。


    這是黎恨堯。


    在現實的世界裏,昏迷多日、卻不知緣由的黎恨堯。


    ——“理論上,‘試煉’中的世界構成,來源於試煉者本身。你和她這樣的情況,九成會進入同一個世界。但由於你的精神力是主導,所以世界的構成與主導,將大部分以你為主。”


    如果是這樣的話,如果這是以顧煜的意誌為主導的世界,為什麽這場未知的、卻不言而喻的典禮,它的另一個主人公……


    為什麽是黎恨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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