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陳媽一直打電話來催,說是莫騰輝晚上要來看她,和她一起吃飯,梅菲根本就不想回去了。但是細想,還是要回去一下,她已經決定,必須找機會和莫騰輝好好坦白一些事情,必須把該了斷的了斷。


    可是回到家,家裏隻有陳媽一人在準備晚飯,梅菲問莫騰輝什麽時候來,陳媽卻說:


    “梅小姐,老爺臨時有事,說是不過來了,讓我好生伺候著你就是。”


    看來,一時半會兒還辦不成了。


    經過剛才的水深火熱,梅菲心裏越發覺得滿腹的迷惘與哀慟,簡直到了連大哭一場的心情都消失殆盡的地步。或許,像沁蘭說的,大家都需要好好靜一靜。讓自己清靜一會兒,隔絕一會兒,真空一會兒。而她自己,更想忘記一會兒。就一會兒。


    “陳媽,晚飯我不吃了,我今天吃不下。”梅菲說。


    陳媽愣了愣,說道:“梅小姐,這可不好吧,萬一餓著怎麽辦?你是累了還是身體哪裏不舒服?要不我給你做點清淡的,好歹吃點東西才行。”


    梅菲堅決要求:“我不吃,我就是吃不下,你不要多問。對了,這裏有酒嗎?紅酒,越貴越好!”


    陳媽見她這樣要求,有些不安:“梅小姐,您還小,不能喝酒。到底出了什麽事,讓你這麽心煩?你和我說說,不要憋在心裏頭啊,會把身子憋壞的!”


    “說了你也不會懂,我還費什麽口舌!”梅菲心急了,越發不耐煩,“快點,拿酒到我房間裏來!”她正要去自己房間,又聽見陳媽在後麵顧慮著:


    “哎呀,這可怎麽是好?那些名酒珍藏了好長的歲數了,老爺自己都不舍得隨便喝呢……”


    梅菲頓時怒氣填胸,又回過身,噌噌幾步走到桌子旁,順勢抓起桌子中央供著數朵嬌嫩的紅黃玫瑰的水晶花瓶,狠狠地就往地上摔個七零八落,碎渣子散落了一地狼藉,瓶中的玫瑰此時也纖弱無力,離凋殘指日可待了。


    “去不去?”梅菲聲色俱厲地指使著。


    陳媽嚇得目瞪口呆,連忙低聲下氣地直應和著:“去,我馬上去!”


    梅菲到了自己的房間,在桌前坐下不久,陳媽就端著一瓶紅酒和一個高腳杯進來了。她一定是被嚇得不輕,放下東西後,什麽話也沒多說,就一臉惶恐得弓著身子退下了。這樣也好,省得有人在耳邊叨叨個不停。


    梅菲放好酒杯,打開紅酒,便端起酒瓶往杯中倒了三分滿。她注意到了,1959年的拉菲,也許比自己這條命還貴吧。那又如何?把它儲藏起來,不去欣賞它那充滿魅惑的酒紅色,不去輕聞它那優雅的芳香,不去品味它獨特的口感,就像把失寵的美人安置在冷宮一樣,就算有好吃好喝,也還是暴殄天物了。至少,你應該傾聽一下,當紅酒倒入高腳杯時,滑過玻璃杯壁、落入杯底時,那清脆動聽的聲音吧!


    三分滿的紅酒,本來該專注地聞其香氛過後,淺淺地入口,細細地品嚐,緩緩地吞咽。可是對不起,我不是那種高深的人,我隻是來找個消遣,暫時平一平我苦楚的心情。隻要眼下能及時行樂,管那麽多做什麽?


    梅菲端起酒杯一口氣就灌了下去,從沒這樣喝過酒的她,一下子就讓這濃烈的口感刺激到了。才一杯下去,就已經讓她感到身體微微發熱,奇特而甘醇的味覺體驗,酒精的作用,無疑是助長了她的興奮與快感。她不能自已地又斟上了一杯。


    每一杯酒下肚,就好似把每一點惆悵悲傷都溶解了。少一分悲哀,就多一分暢快。盡管,溶解在例如水等溶劑中的溶質,隻要把溶劑蒸發掉,溶質還是會顯現出來。正如眼下的溶解在酒精中的快感通通隻是一時的麻痹,隻要一清醒過來,酒精揮發了,就會重現。然而,她隻想先慰藉了今天再說。


    一杯又一杯,每喝一杯,就往雲霧深處墜入一點,直到思想不知所蹤,言語不知所雲,身體不知所以。漸漸地,她不再隻倒三分滿,半杯、七分滿、甚至滿溢,回回一飲而盡。也不再中規中矩坐著喝,覺得乏了便站起身兜轉兜轉,一邊酒入愁腸,一邊踉踉蹌蹌地在房間裏徘徊,幾乎是東倒西歪的。最終,一整瓶拉菲全都輸進了她的身體。可惜,不是在輸血,是在輸酒精,頭重腳輕的她倒在床邊,趴著床沿,未進愁腸的酒水沾得她脖子上、衣服上到處都是,癱軟的身子怎麽也站不起來了。


    從前沒有過借酒消愁,今天頭回這樣愁,有這樣醉一回,一時間,真感到在雲裏霧裏一般。由內到外幾乎不是自己的了,在酒醉的時候,就好像人格分裂患者一樣,內心深處一個脆弱的自我,才真正有機會掌控自己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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