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大家都走後,病房裏隻剩下沁蘭和筠瀟,當然還有萍兒。


    沁蘭解開衣服給萍兒喂奶,筠瀟坐在她身邊,一手摟著她,輕聲地問道:“怎麽?現在不怕我看見你給孩子喂奶了?”


    “現在是什麽時候?什麽都變了。”沁蘭也輕聲回答,兩人都生怕吵著萍兒。


    “我何嚐不知道,我一個人進產房,也可以把孩子生下來。”沁蘭說,“可我在裏麵的時候,我還是希望你在我身邊。哪怕你什麽都不做,隻是握著我的手就好。”


    “我沒辦法陪你進去,你覺得委屈嗎,蘭蘭?”


    “我說了,我一個人進去,萍兒也會順利出生的。我不會覺得委屈,隻會遺憾。你知道嗎?我幾乎沒有一刻比那一會兒,更渴望給你再生個女兒。”


    筠瀟坐得離她又近了些:“可我不會再讓你懷孩子了。你可知道我在外麵過道裏等得心都要焦了!什麽都做不了,隻能聽到你痛苦的叫聲,這比我在裏麵看著你,還要叫人心疼!”


    “懷不懷孩子是意誌能決定的嗎?萬一我哪天不小心又有了……”


    “不會有萬一,我一定要謹慎一些。”筠瀟說,“當然,萬一有了萬一,我還是隻要女兒,生下來都和你一樣。”


    沁蘭不高興了:“孩子們全像我,性子都一個樣,有什麽樂趣?”


    “你覺得沒有樂趣?”筠瀟疑惑,而後又說了,“那我就更不會讓你再有了!”


    “我覺得我變了。”沁蘭平靜地說,“雖說很少有女人可以結婚以後還和結婚以前一樣,獨立逍遙不受羈絆,但我真的變了。


    “還記不記得,我們最初開始交往時,我一麵接受著你的關心你的好意,一麵卻仍然抗拒著你。連一個擁抱也不舍得給你?”


    筠瀟不屑:“都過去了,還提這些做什麽?”


    “那個時候的我,正是厭煩了薛家的束縛,不喜歡受拘束,不喜歡被迫依賴別人的時候。你抱著我,我能感受到溫暖,卻同時也有一種委身於你的感覺。或許,多少是因為我對男性潛意識裏恐懼的緣故吧。連我的父親那裏,我都感受不到什麽親情的溫馨,何況是與我毫無血緣關係的人?我一直認為,隻要我能夠,在沒有男性幫助的情況下,都能在這個社會生存,不用擔心缺衣少食無處棲息,我便再沒什麽好怕的了。我媽無疑是怕我爸的,但是她不敢和他離婚,不敢麵對離婚女人不體麵的下半輩子,所以她的殘生,都在薛家大宅裏荒廢了。而且,她帶著蕾兒生活的最後那十多年,也真的不算多體麵!”


    “那你,害怕我嗎?”筠瀟有些顧忌地問。


    “最初,我倒並沒有多少害怕,我隻想有個人,時不時關心關心我罷了。如果你在那個時候離開我,我頂多有些舍不得。在那會兒,時間還是可以漸漸風化一切。在我們……發生了……有了蕾兒的那一天以後,我不僅不怕,我還有了恨。我從未被那樣洗劫過。我可以讓自己堅強起來,但這樣的恥辱確是洗刷不掉的。


    “當我知道了蕾兒的存在,我想要留下她的時候,我才正式開始畏懼。我必須對蕾兒負責,正因為我知道我們會叫人爭議,所以我更要讓她有個正常的童年,正常的成長環境。我別的不怕,隻怕你會離開我。你若是離開我,我倒無所謂,就是苦了蕾兒,從小就沒有父親。當然,就以我的童年經曆而言,有個粗暴嚴苛的父親,還不如沒有父親。


    “後來的十年,我們誤以為蕾兒不在世上了。十年,本該是人的一生中最色彩紛呈的十年,我卻用它來祭奠根本沒有死去的蕾兒!我並未垮掉,卻也不再歡欣,那是灰色的十年。而你對我不離不棄,我沒什麽可怕的,我隻能感動。我不僅無牽無掛,還有不斷上升的事業,以及與我們同在的主。我沒什麽可怕的。


    “在我們以為蕾兒夭折後,我曾經告訴過你,我以前錯了,我沒有愛過你。這對你,或許當時是個打擊。可是十年以後,我雖然不害怕什麽,卻發現了,並漸漸確定,我還是愛上了你。這對你,是個恩典,對於我,卻是我自願套上去的枷鎖。”


    萍兒喂飽了,沁蘭穿好衣服。抱著她,輕拍著她的身子,哄她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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