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旨到!著懷柔縣衙捕頭嶽璋接旨!”


    聽到這一聲尖利的高呼,堂內眾人都是一驚,眾跟隨端著水火棍,不敢上前將嶽璋製服,又沒有得到自家大人命令,卻也不敢貿然撤下。


    太監傳旨都是先唱接旨人姓名,然後再等著接旨之人出來迎接,最後擺上香案宣讀旨意。


    可是左等右等不見人來,那傳旨太監便心裏嘀咕,怎麽會有著麽不懂事的,聖旨到了都不出來迎一迎。


    雖然心裏腹誹,可他卻不敢怠慢,因為這個旨意可是非同尋常;此刻他手裏恭恭敬敬端著兩卷黃絹;一份是皇上的聖旨,一份是太後的懿旨。這太監也是司禮監的老人了,可是這樣的旨意在他漫長的太監生涯裏還是第一次見到,在此以前更是聽都沒聽過。


    那太監等了盞茶功夫,不見人來,便招呼左右隨行,走進內堂。


    剛進內宅門口,就看見正對峙的一群人,心裏一驚,尋思今兒這差事真是蹊蹺。居然有打架打得如此忘我,連聖旨都不接的——真是蠍子拉屎獨一份。


    傳旨太監見狀,趕緊又高唱:“聖旨到!著懷柔縣衙捕頭嶽璋接旨!”


    程廣賢見狀忙扯了扯趙子鴻的袖子,趙子鴻反應過來,令眾隨從收了棍棒,眾人見狀忙躬身一旁,閃出被圍在中間的嶽璋。


    “咳咳,嶽捕頭此處可有香案,快快布置一下,咱家好宣旨啊。”


    “有的,有的,請天差稍等片刻,這就布置香案。”胡瑛聽聞馬上招呼左右,可是見周圍沒有自己知使,便招了顧敏之,親自去布置起來。


    片刻之後,案台布置完了,完全不知所措的嶽璋被顧敏之擁著點上香燭。


    眾人見傳旨太監拿出聖旨將要宣讀,忙呼啦啦跪倒,以示恭敬。


    嶽璋前世也看過電視劇上領旨的情形,正要跪下接旨,卻被那傳旨太監一把扶住。


    “嶽捕頭不必,此乃中旨,站著仔細聽便是。”那傳旨太監諂笑著將嶽璋扶定,便肅身站直,展開聖旨宣讀起來。


    三司一眾官員這輩子也沒接過聖旨,聽了太監所言麵上一苦,又不能再站起來,索性將錯就錯的跪著了。隻留下一個嶽璋鶴立雞群般站定,低著頭聽旨。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朕乃天下之主,憐惜天下之民,民富者不淫之,民貧者不棄之。朕臨東宮時,先皇賜皇莊兩處,雖為我皇家私產,亦與民共利,未有奪予之念。不想皇莊管事鄭斌,無盡忠之心,卻有潑天大膽,背著朕做出許多惡事。朕已傳旨撤了鄭斌管事之職,由宮莊管事太監韓洪兼理皇莊,太後聽聞你在懷柔素有善名,今日著你入騰驤衛,即刻出任皇莊校尉之職,好好做事,給朕管理好皇莊,朕必不吝賞。欽此!”


    “嶽捕頭不要著急,還有一份太後的懿旨要宣讀。”


    “太後訓懷柔捕頭嶽璋赦曰:哀家前些日子,聽聞你這後生勇鬥惡霸之事。念你小小年紀便有這般忠義,實在不易。哀家掌管後宮,深感得一既有忠義之心,又有任事之能者殊為不易,近日將你舉薦給了皇上,希望你不要辜負哀家一片苦心,好好為皇上辦差。”


    “嶽校尉,接旨吧。”


    傳旨太監將兩份旨意一收,躬身遞給嶽璋。


    嶽璋將聖旨收好,從懷中掏出幾張寶鈔,不著聲跡的塞到傳旨太監袖子裏,道:“公公遠來辛苦,要不急著回去,在懷柔多呆幾天,好讓我盡一盡地主之誼。”


    傳旨太監連連退卻道:“嶽校尉折煞我也,咱家在司禮監當差十多年,也沒見過哪個臣子同時接到過聖旨和懿旨啊,可見嶽校尉深得皇上太後期望,咱家哪兒敢收您的銀子。”


    “公公不要見外,權當是給請公公喝茶。”不由分說,將寶鈔塞到那太監手裏。


    傳旨太監見推辭不去,便笑吟吟的謝了嶽璋,道:“嶽校尉,這兩道旨意可不一般哪;韓洪雖說兼理皇莊,可是依著兩道旨意,這皇莊不還是你嶽校尉說一不二?嶽校尉任了這皇莊的差使,想必日後也是要經常去宮裏走動的,這些寶鈔咱家就先收著,若是他日見到嶽校尉,就變作咱們吃飲如何。”


    二人這一通你來我往,聊得火熱,身後一幹人可還跪著呢。


    趙子鴻和沈潤麵色鐵青,心道這小子定是故意的,隻有程廣賢看著嶽璋胳膊下夾著的兩道旨意,若有所思。


    將傳旨太監送走,眾人終於起身,王春和姚廣利已是麵若死灰,心裏暗道完了。


    “大人,這回我可以自稱下官否?”嶽璋隨手拍了拍夾著的聖旨,長舒口氣,一臉舒爽。


    “哼!”沈潤冷哼一聲,道“你這也就是個直奉官兒,有什麽好得意的。”但即便這樣說,他心裏還是一陣酸楚。


    自己辛辛苦苦考了二十多年,才得了個出身。又憑妻子家人走動,才任了這都察院的職。這一個乳臭未幹的半大小子,誤打誤撞就封了個六品的校尉,實在是老天不公。


    嶽璋見幾人麵色不善,心裏暗爽,便嘿嘿一笑,道:“下官現在已不再是縣衙捕頭了,供詞也已經交割完畢,還望各位大人好好審理。莫要冤枉了好人,更不要放過壞人!在下告辭!”說著拱拱手,對胡瑛和顧敏之微微一點頭,轉身拉起嶽四兒離開後堂。


    三位主審官眼巴巴互相看了看,重新將那些供詞拿了起來,一張張仔細地翻看起來。


    “四兒啊,多謝了。”


    嶽璋扶著遍體鱗傷,青鼻腫臉的嶽四兒,心裏回想著自己兩次遇見危險,這個看起來膽小猥瑣的嶽四兒,卻總能在第一時間挺身而出。


    嶽四兒受的傷不算重,卻禁不住傷的地方多,隻覺得動起來渾身都疼,呲牙咧嘴的說道:“老叔說得哪裏話,一筆寫不出來倆嶽字兒,我要不幫你,那還算是人嗎。當初要不是叔公把我安置到巡捕房,我這時候能不能活著還說不上呢。”


    嶽璋心拍了拍嶽四兒肩膀,道:“老叔很感動,明天就托人幫你物色物色,給你找個媳婦兒。”


    嶽四兒聞言大喜,隻感覺身上的傷一瞬間好了個七七八八,想到自己留了三十多年處子之身,如今終於要有媳婦了,頓時喜極而泣。趴在嶽璋肩頭一把鼻涕一把淚,連連道:“老叔對侄兒太好了。”


    嶽璋輕輕拍著他的後背,不斷安慰;“侄兒乖,跟著老叔好好幹,將來給你娶小妾。。。。。。”


    將嶽四兒送回家出來,正好經過自己家,望著那半開的大門兒,那個沉甸甸的包裹又浮現在嶽璋腦海裏。


    輕輕推開大門,便看見嶽錢氏抱了一抱柴禾,蹣跚的向院子裏的灶台走去。


    嶽璋趕忙上前,接過柴禾,喚了一聲“娘,我回來了。”


    嶽錢氏一看兒子回來,眼淚便止不了,雙手摸著嶽璋的臉,連道我兒瘦了。


    嶽璋將柴禾放在灶台裏,拿引子點了。回頭笑著道:“兒子這幾天太忙了,瘦是瘦了點兒,可是也結實不少哩。娘,我爹不在家?”


    嶽錢氏見自己兒子照以前精神了許多,也便不再流淚,隻稱嶽成振出去遛彎兒,一會兒便回來。


    嶽璋挑了水放在灶台邊上,嶽錢氏便說什麽也不讓嶽璋幫忙了,把他推在一旁,將平時舍不得吃的東西一股腦都拿出來,一邊喜滋滋的看著自己兒子,一邊旁敲側擊的問玖兒為什麽沒跟著回來雲雲。


    閑聊了一會兒,嶽成振背著手從門外踱步進來,見坐在院子裏的嶽璋,想要說話,又憋了回去,強做了一副嚴父樣子。問道:“你咋回來了,闖下的禍怎麽辦了?”


    嶽璋見他明明心裏掛念著,還裝腔作勢的樣子甚是好笑,便將事情經過粗略學了一遍。


    嶽老漢一顆心隨著兒子的描述,由擔心,驚恐,變成了欣慰,父子二人之間的距離也隨著這個過程越來越近。


    嶽成振心想自己終究還是老了,自己兒子終於長大成人,做下的這些事雖然有些莽撞,可是卻也不是沒有經過思量胡來。


    “你回來就回來吧,咋還拿兩嘎達布?拿都拿了咋不多拿點兒,哎呦,這顏色咱老百姓可用不了,你在哪兒買的,趕緊退回去!”


    嶽成振拿起嶽璋隨意放在地上的聖旨,一邊撥弄,一邊問到。


    “爹,那是聖旨,皇上和太後任了我騰驤衛的校尉,讓我以後去替皇上管皇莊哪。”


    “啥?這是聖旨?!你就這麽把聖旨放屁股底下墊著?你個兔崽子,我讓你對皇上不敬,我讓你對皇上不敬!”


    小巷裏再次上演全武行,隻不過這次左鄰右舍還沒來得及看過癮,嶽老漢便摟著兒子又哭又笑,最後還拿了爆竹在門口放了起來。


    眾鄰裏觀望了一會兒,得出統一結論——嶽老漢被自己兒子給氣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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