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春生奮力地奔跑著,林間的枝丫刮花了他的臉和手背,但他根本就感覺不到疼痛。他需要最快的速度擺脫何老六的追殺,或者,能遇到一個營地裏的人。


    傍晚的林間,已經顯得有些昏暗了,常春生邊跑邊觀察四周,看是否有臨時隱藏的地方。


    衝過一道高坡,被樹根一絆,斜著滾了下去。還未滾到坡下,常春生腳一蹬,停了下來,然後手腳並用,朝上爬了幾步,迅速鑽入一片灌木雜草中。


    不久,聽到坡上傳來奔跑的腳步聲,接著又是往下滑動的聲音,顯然是何老六追了上來。


    那傳根兄弟呢?是不是已經……?常春生縮在灌木叢中,眼淚大顆大顆地往下掉,但嘴巴閉得緊緊的。


    何老六衝下高坡,沒見到那少年的蹤跡。他緊了緊手中的刀,站定,仔細傾聽周邊的動靜。很顯然,那個少年沒有跑遠,而是躲了起來。他眼睛努力地觀察四周的環境,試圖找出那個少年躲藏的地方。


    天色慢慢黑了下來,何老六知道,在這種環境裏,找到一個躲藏的少年有點困難,尤其是馬上天黑了,那就更找不到了。


    他提著刀,不停地撥弄著灌木雜草,半響後,又會突然靜止不動,傾聽周邊的動靜。


    “特麽的,還挺聰明!”何老六暗暗罵了一句,如果讓這少年跑了,明天一早,必定會被曹爺他們知道,說不得,要砍了自己。


    何老六本想著,神不知鬼不覺地宰了這兩少年,出出心中一口惡氣,待明天一早,隨船隊出海,然後到了巴達維亞,找機會離開曹雄他們。他可不想一直被人所嘲笑和鄙視,爺們也是要麵子的。


    常春生不知道自己躲了多長時間,有一陣,差點閉眼睡了過去。他使勁地掐了掐大腿上的肉,迫使自己清醒起來。


    也許,那個惡賊走遠了。常春生小心地撥開灌木,並側耳傾聽周圍的動靜。除了蟲鳴,似乎沒有一點聲音。


    他揉了揉發麻的小腿,輕輕地探出身子,然後站了起來。稍稍辯明了方向,小碎步地朝營地走去。待小腿上的麻勁去了,邁開步伐跑了起來。


    跑出四五十米,突然被絆倒在地。常春生以為是樹根,就要爬起來繼續跑。


    然而,一把長刀架在了他的脖頸上。


    “小子,叫爺爺好等呀!”何老六戲謔地說道:“天色不早了,老子就早點送你上路吧。”說著,長刀一揮,切開了常春生脖頸的動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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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常春生痛苦地雙手捂著脖頸,嘴裏發出“赫赫……”的聲音,然後慢慢地跪倒在地。


    何老六等了一會,走上前去,探了探常春生的鼻息,確定已經死了。他拖著少年的屍體,走到一處灌木濃密的地方,將他扔了進去,又撿拾附近灌木雜草覆蓋在上麵,確保不會讓人第一時間發現。


    接著,他又摸黑找到另一少年屍體處,如法炮製。在林中歇了一會,起身慢慢朝營地走去。


    “傳根和春生還沒回來嗎?”齊天做完一部分圖表,然後抬頭問道。屋裏幾個少年搖搖頭,此時,天色已黑,識字課都上完了,丁傳根和常春生居然還未回轉。


    “派人去找!”齊天扔了手頭的筆,一臉憂色的說道。眾少年聞言,紛紛出門而去。


    齊天出了門,朝俞福坤居住的木屋走去。


    “小天,忙完了?”路上遇到了陳大郎,赤著上身,渾身冒著汗,剛剛練了左手刀,正要洗漱。


    “有兩個少年此時尚未歸來。”齊天說道。


    “出了什麽事?”


    “不知道!”齊天搖搖頭,“需要出去找找。”


    說著已經到了俞福坤木屋門口,裏麵沒有動靜,也不知是否睡下了。


    俞福坤睡得很淺,齊天和陳大郎剛敲了兩下門,便已驚醒。


    “他們平日什麽時候回來?”俞福坤問道,“是否已回家?”


    “他們平日都會在天黑前回來,報告手頭的工作進度。……家裏已經問過了,沒有回來。”齊天焦急地說道,這裏所有的少年,在內心裏,他都把他們看做是自己的子侄、學生。


    “走,出去找!”俞福坤立即起身,與兩人出了門。


    “需要告訴曹爺嗎?”陳大郎輕聲問道。


    “……不必了!他們一早要上船出海。隻召集留守的兄弟就可以了!”齊天說道。


    “會不會是那些土著把人捉了去?”走了幾步,俞福坤突然問道。


    “修路的同伴說看到他們往回返,但可能順路勘測路線晚了點。……今晚,先找一找。如果找不到,明天送了舅父他們,我們帶人去黑山穀去問問。”最後一句話,齊天說得咬牙切齒。


    是夜,輪換留守的五十餘護衛和兩少年的父母及眾少年,點起火把,從營地外圍開始向公路施工的方向,開始全方位搜尋。


    何老六在營地的陰影處歎了一口氣,本想著趁夜色,將那被他欺負的婦人一家殺絕。但因為要搜尋失蹤的兩個少年,部分睡去的移民和護衛紛紛起身,已然沒有機會再動手了。


    何老六淬了一口,溜到公共澡堂,就著一桶冷水,將身上的血腥氣衝洗幹淨,然後回到自己居住的木屋。同屋的羅大奇因為與眾少年一起聽課,此時,也出去幫忙尋找。這讓何老六稍稍鬆了一口氣,隻待明日,便要離開這晦氣的地方。


    次日天明,曹雄領著出海的水手和人員,徑直來到碼頭。隨行的周應平,長長的舒了一口氣,終於可以回大明了。


    “昨晚什麽情況?”曹雄看著前來送行的齊天和俞福坤。


    “兩個少年一夜未歸。”俞福坤皺眉說道。


    “可曾找到?”


    “留守的人員和部分移民仍在尋找。”


    “莫不是土著人做的?”


    “……小天等會就要帶人去黑山穀。”


    “多帶些人去,莫吃虧了!”曹雄看著齊天通紅的眼珠,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沒事。如果真是他們做的,便屠了他們!”齊天淡淡的說道。


    何老六第一時間就上了船,站在船頭,焦急地看著下麵碼頭。昨晚藏屍處,夜裏不好找,但到了白天,那麽多人肯定會找到。要是讓人看出端倪,小命可就沒了。


    “老六,瞧你那樣!急著要去巴達維亞?……小心,這次是曹爺打你軍棍!哈哈……”幾個相熟的同伴開著玩笑。


    何老六尷尬地陪笑兩聲,借故溜去了底艙。一群王八蛋,可盡地嘲笑老子。以後,總有遭了老子的道的時候!


    “找到了,找到了!”林中有人大喊道:“他被人捅了兩刀!”


    牛虎聽了,立刻跑了過來。


    “虎子,他好像還有一口氣……”董鳳山伸手探到丁傳根的鼻息處。


    “喂,醒醒……,能說話嗎?”牛虎掐了一把丁傳根的人中。


    丁傳根仿佛從無盡的黑夜裏慢慢看到了一絲光明,嘴角蠕動了兩下。


    “誰做的?”牛虎冷靜地問道。


    丁傳根眼睛定定地看著牛虎,似乎感受到了身體的疼痛,眉頭緊緊地鎖在一起,牙齒下意識地咬著嘴角。


    牛虎又問了一遍:“誰做的?”然後,將耳朵貼在丁傳根的嘴邊。


    “何……何……老六……”


    “何老六?!”牛虎先是驚訝,繼而恍然,最後擰著眉頭憤怒不已。


    “小山,立刻去碼頭。將何老六……留下來!”


    董鳳山聞言,什麽也沒問,發足狂奔,向營地而去。


    曹雄一行五艘船,緩緩依次駛離碼頭。此一去,再相見,已是三個月後。希望舅父和哥哥們一切平安,希望所有的兄弟一切平安。齊天心裏默默地祝福著。


    “等一等!等一等!”身後突然傳來幾聲大喊。


    眾人回頭,見董鳳山汗流浹背地跑了過來。


    “船……,船……,走了?”


    眾人看了看董鳳山,又回頭看了看逐漸遠去的船隊。


    “是……,是何老六,……何老六做的!”董鳳山癱坐在木質棧橋上,看著遠去的船隊,“狗日的,怎麽下的去手!”


    齊天一聽,立刻明白了。


    “我操你祖宗!”說著,齊天猛地往前一衝,跳入大海,然後奮力地朝船隊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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