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老,荷蘭人將新市政廳的修建工程停了。”巴達維亞華人甲必丹林六哥麵色凝重地說道:“而且,城中開始了局部動員。能拿槍的荷蘭人都進了軍營,那些土人也被緊急征發到了城外的西部堡壘駐守。你說,馬打蘭王國這次能打進來嗎?”


    蘇鳴崗閉著眼睛,沉思良久,突然露出一絲玩味的笑容。


    “我們都小看了漢洲呀!”蘇鳴崗往身後的椅子靠了靠,悠然地說道:“對於這次與荷蘭人的爭鬥,他們或許花了許多功夫。”


    “蘇老……”林六哥苦笑道:“你認為馬打蘭王國進攻巴達維亞是漢洲鼓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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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即使不是漢洲鼓動的,那也是他們給了馬打蘭敢於再次進攻巴達維亞的勇氣。”蘇鳴崗說道:“漢洲可以自產軍器,運一些過來給那馬些土人,可不就是在慫恿他們進攻荷蘭人!”


    “那麽,荷蘭人應該也知道漢洲人給馬打蘭和萬丹兩個王國輸送軍器,他們心中定然更加惱恨漢洲了。”林六哥歎氣道:“要是,荷蘭人徹底解決了這兩個土邦王國,他們豈不是會騰出更多的精力,來對付漢洲?這兩方要是打個沒完,你說,我們這些明人,該如何自處?”


    “我覺得,漢洲肯定不止會襲擊安汶一個荷蘭據點。”蘇鳴崗說道:“他們不會給荷蘭人太多喘氣的機會。我估計,漢洲人肯定會尋機再次襲擊荷蘭人的某個南洋據點,以達到持續給荷蘭人放血的目的。至於我們這些夾在中間的明人,荷蘭人肯定是會忌憚的。少不得,過些日子,又要讓我們自願捐些銀錢與他們!”


    “總這麽打下去也不是個事呀!”林六哥說道:“咱大明福建的都督鄭芝龍也參合在其中,在漢洲北邊那個新生島附近襲擊荷蘭人商船,這定是漢洲與他勾連共同對付荷蘭人。這情形,是要把荷蘭人得罪狠了呀,這讓兩方在後麵又該如何收手?”


    “收手?”蘇鳴崗搖頭苦笑道:“漢洲多半不會主動向荷蘭人服軟,而荷蘭人,如果能承受的起足夠的損失,他們也定會將漢洲徹底壓服。但是呀,荷蘭人在整個南洋,似乎麵對的敵人,不止一個漢洲。”


    “蘇老,你的意思是,荷蘭人可能會麵臨許多共同敵人的進攻?”林六哥問道。


    “荷蘭人,有時候確實霸道了點。他們打了葡人、西人、萬丹、馬打蘭、占碑、亞齊,現在不過又增加了一個漢洲。”


    “荷蘭人會敗?”


    “荷蘭人不會敗。”蘇鳴崗搖搖頭說道:“他們在南洋地區,有那麽多的西洋大船,而它的敵人,卻很分散,無法聚集在一起對它形成威脅。不過,荷蘭人的麻煩會很多。如何取舍,如何應對,這就要看荷蘭人的損失承受範圍,以及他們如何進行利益選擇。”


    林六哥已經離去許久,但蘇鳴崗仍舊枯坐在那張太師椅上,半響沒有動彈。


    未及,他的長子蘇紹年走到門口,朝屋裏看了看,猶豫著是否進去。


    “紹年,可是有事?”蘇鳴崗輕輕地問道。


    “父親,那個姓何的漢洲細作,去了原巴達維亞艦隊司令範迪克上校那裏了。”


    蘇鳴崗聞言,不由一驚,立時站了起來,瞪大了眼睛,看著自己的長子。


    “你說他去了原來艦隊司令範迪克上校家裏了?”


    “是的,父親。”蘇紹年擔憂地說道:“他會不會被荷蘭人給抓了,然後,咬出我們來。”


    黑衣衛何清帶著兩個同伴潛伏在巴達維亞,剛開始還刻意地混在在明人匯集的南城附近,後來聽一個同伴說起,原巴達維亞的甲必丹蘇鳴崗的孫女嫁給了曹雄的外甥齊大陸,是真正的姻親關係。而且,蘇鳴崗與荷蘭人的關係比較密切,還是城中有名的明人商賈領袖。


    於是,他毫不猶豫地帶著兩個同伴找到了蘇鳴崗府上,並以此為棲息地,時常出外打探荷蘭人的各種信息。對此,蘇鳴崗甚為擔心,多次勸說三名黑衣衛,老老實實地躲在府裏,不要輕易外出,以免被荷蘭人給捉了去。


    但何清作為一個鄭芝龍派來的探子,哪裏會顧忌蘇鳴崗和遠在漢洲齊大陸的感受,同時,自持蘇家不敢將他們交給荷蘭人,依舊自行其是。


    對此,蘇鳴崗一家是又驚又怕,生怕這三人會被荷蘭人給捉了去,然後連累他們。至於勾連荷蘭人,將他們交出去,身為巴達維亞城中有頭有臉的明人,自是不屑做出的。尚且,他的孫女還嫁給了漢洲曹雄的外甥,這就更讓蘇家不能做出此等陰損事情出來。


    卻沒想到,今日,這三個膽大妄為的黑衣衛居然去原巴達維亞艦隊司令的家中,這但凡有個差池,豈不是禍及蘇家一幹人等。


    “父親,我們需要……準備船嗎?”蘇紹年問道。


    準備船,那就是要離開巴達維亞了。蘇鳴崗在屋中來回踱步,思索著,如果漢洲黑衣衛被抓,他們蘇家會麵臨怎樣的情景。


    “那個姓何的說了什麽沒有?”蘇鳴崗問道。


    “他說,……會晚一點回來。”


    “還有呢?有沒有說找範迪克上校做什麽?”


    “他說,去討點利息回來。”


    “討點利息?”蘇鳴崗一愣,想了想,有些難以置信地低聲說道:“難道,範迪克上校被漢洲給收買過了?!”


    阿揚·範迪克上校在一月初返回巴達維亞後,立刻被巴達維亞總督安東尼?範?戴曼解除了艦隊司令的職務,並勒令他配合巴達維亞法院進行是否存在瀆職行為的質詢。


    在經過一個多月的不斷質詢和調查後,巴達維亞殖民政府機構證明了,阿揚·範迪克上校在與漢洲駐守帝汶島的軍隊進行戰爭過程中,不存在瀆職行為,但作為此次戰役的指揮官,因為無法完成總督和公司委員會交付的作戰任務,是需要承擔作戰不力的的責任。


    因此,阿揚·範迪克上校被徹底的解除了軍職和軍銜,以及相應的待遇。麵對此種情況,他可以乘船返回歐洲,以平民的身份重新開始。當然,他也可以誌願者的名義,重新加入巴達維亞殖民政府,但是隻以少尉的軍官身份進入艦隊服役。


    作為曾經的巴達維亞艦隊司令,東印度群島炙手可熱的實權人物之一,阿揚·範迪克上校倍感屈辱。他吩咐自己的管家,開始著手處理巴達維亞的幾處種植園,城中的房產,打包自己在遠東積攢下來的財富。是的,他準備返回歐洲,至於是否回到荷蘭,他一時間還沒有想好。


    身為以前東印度公司的中高層職員,如果是正常的職務變更,或者調回本土,那麽,自然會有大量的機會讓阿揚·範迪克上校可以去選擇。但現在,他是被巴達維亞總督如此不名譽的解除了職務和軍銜,這讓他在荷蘭本土會麵臨許多尷尬的身份問題。


    或許,可以去英格蘭,據說那裏對所有歐洲來的有錢人非常友好,置業,投資,也沒有任何限製門檻,更重要的是,那裏也是新教國家。盡管,他們有一個國王,但那又如何,也許,以後自己不會在與政治軍事方麵有任何聯係了。


    那麽,擁有了大量的財富,可以享受自己想要的生活了。阿揚·範迪克上校舉著酒杯,將杯中的葡萄酒一口喝下,然後,大笑著把杯子扔到了屋角。


    管家推門進來,看了看他的主人,然後,默默地走到屋角,將銀質酒杯撿了起來,


    “先生,外麵來了兩個明人,說要見你。”管家低聲說道。


    “讓他們滾!”阿揚·範迪克煩躁地揮了揮手。


    “他說,他們是漢洲人。”


    “說了,讓他們……”阿揚·範迪克有些惱怒,但那個漢洲的字眼,卻令他心神一震,隨即臉色陰沉地說道:“帶他們進來。”


    何清其實不想來見這個什麽原巴達維亞艦隊司令的,但李大柱卻傻大膽地提出,找這個曾經被漢洲收買過的荷蘭高官,詢問一些荷蘭人的秘密,或者,讓他幫著配合一下,給城裏的荷蘭人找些麻煩。


    另一個黑衣衛趙輝雄也是大為讚同,既然以前敢收我們漢洲的錢,那麽此時,這個原來的荷蘭高官必然不會將他們給抓起來,或者交給其他荷蘭人。既然如此,倒是可以從他身上獲取些意想不到的好處。


    何清看著兩個為了升官發財的同伴,不由哀歎連連。老子不想這麽拚命呀,立了大功,難道還要讓老子在漢洲當一輩子官不成?


    有些被逼上梁山的何清,最後隻得硬著頭皮,留下另一個黑衣衛趙輝雄在外觀望情況後,帶著立功心切的李大柱來到阿揚·範迪克的府邸。


    “說吧,你們想讓我幫著你們做什麽?”阿揚·範迪克帶著貼身管家,將何清倆人迎進了自己的書房,然後瞪著血紅的眼珠,沉聲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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