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下緩步而出,笑道:“山上的朋友,武當派作甚價?”


    盜眾中一名坐著的人見他上來,起身道:


    “不管武當少林,和尚尼姑,本寨主一視同仁,還請俞掌門見諒。”


    段子羽見這二十幾人居然連武當少林都不放在眼裏,大服其膽識。


    俞蓮舟心中怒極,這些人分明是故意鬧事,哪裏是什麽綠林人物。


    拔出劍來,仍笑道:“在下手中這口劍能值幾何?”


    那人朗聲道:“待我試過便知。”從旁人手中取過一柄劍,走下山坡。


    眾人見這名盜首不但敢與名重武林的俞蓮舟對陣,還敢走下山坡,自失地利,既覺駭然,又感匪夷所思。


    均想:“莫非綠林道真出了這麽些高手,怪武當不邀他們,而在此鬧事?”


    兩人相距丈餘,對視須臾,驀地裏“錚”的一聲,同時發劍。


    俞蓮舟運起太極劍法,“三環套月”、“大魁星”、“燕子抄水”、“左攔掃”、“右攔掃”,招招成圈,似慢實快,端的是意在劍先,圓轉如意,劍招上雖無駭人的威勢,但劍上卻有一股極大的黏力,使對方劍如入棉中難以施展,這一點隻有局中人方知其厲害之處。


    俞蓮舟將太極劍術運至極致,青光閃閃,龍吟之聲不絕傳出,每一招上均運上黏、連、擠、按等訣,欲引動敵劍入自己劍圈中。


    段子羽是劍術行家,見俞蓮舟劍術一精至斯,實已到了大巧若拙,返璞歸真之境界,武當劍術冠絕武林,的非虛言。


    但見對麵那人卻是劍招愈使愈疾,腳下換位奇速,俞蓮舟劍勢雖如一團有形有質的劍網,那人長劍總能直透中宮而入,絲毫不見滯澀,十餘招後,劍上轟然雷鳴,大有風雨驟至之勢。


    段子羽一見心驚,這分明是天雷劍法,而且比自己要高妙幾籌。


    他聽張宇清說,此套劍法隻有她兄妹三人和張正常的三大弟子得傳,這人若非張宇清,便當是張正常的弟子,自己的師兄了,怪道這些人連少林武當的賬都不買,直言向華山認輸,當然是不欲同室操戈,自己也慶幸沒有貿然上去動手。


    卻聽俞蓮舟大喝一聲:“罷手。”兩人齊地收劍,地上兀自塵沙飛揚,旋轉如流。


    俞蓮舟麵色鐵青,冷冷道:“我道是誰,敢藐視天下英雄如無物,原來是天師教張二公子。”


    那人見露了行藏,也不掩飾,朗聲大笑道:“俞二俠神目如炬,佩服。在下張宇清,閑來無事與大家開個玩笑,莫怪。”


    俞蓮舟麵現殺機,冷冷道:“張二公子閑來無事,尋尋消遣,自是誰也管不著,可這殺人流血怎生解釋?”


    張宇清微笑道:“俞二俠見聞廣博。看看便知這些人均有取死之道,無需在下解釋。”


    俞蓮舟定目一看,橫屍地上的十幾人果真不是悍匪便是大盜,一時惱怒不得。


    段子羽忙從馬上振衣飛起,落至張宇清麵前道:“原來二哥在此,小弟段子羽失禮了。”


    張宇清忙扶住他道:“兄弟毋須多禮,我這做二哥的行事荒唐,倒讓兄弟見笑了。”


    此際山隘口上二十餘人已然讓開,群雄紛紛而過,俞蓮舟原擬集自己師兄弟四人之力,再加上段子羽、虛舟道長將這幹人斃在此處,不想段子羽和張宇清稱兄道弟,甚是親熱,虛舟道長悄悄夾在人群中溜過,竟是畏憚殊甚,不如何故。


    不由得心生憂慮,悔不該邀段子羽與會,商議共抗天師教之事。


    但華山乃六大門派之一,近來又鋒頭甚健,天下武林大會少了華山派卻也不合情理,一時心中懊惱,率武當派人走過山口。


    段子羽將張宇清拉至僻靜處,問道:“聽說張老前輩染恙,不知可好些?”


    張宇清笑道:“我還未返京師,詳情不知,據傳報說家君見到舍妹後,精神大好,正在舍妹服侍下閉關養屙。家君一生專為別人治病消災,一點小病料應無妨。”


    段子羽這才放心,失笑道:“二哥怎麽在此和群豪開起玩笑來了?”


    張宇清道:“還不是為了你,我帶這二十幾名弟兄奉家君之命將崆峒派人堵在山上,不許放過一個,直守了一個月。後來聽說武當要在君山開什麽武林大會,便到這裏鬧上一鬧。”


    段子羽見他氣質敦厚,大有稚氣,不似乃兄張宇初那般虎視鷹揚,王者霸氣十足,大是親近。


    料到他是聽聞這些人要共抗天師教,才前來阻攔。


    但自己偏偏又和他兩相對立,許多話無法多談。


    張宇清笑道:“兄弟,我並不攔你去赴會,可此會專為本教而開,你與家君的關係武林皆知,此行凶險,萬事小心。


    “我這裏有花炮幾枚,你帶在身上,若遇凶險不測,拋上天空,一個時辰之內,必有援手。”


    段子羽一驚道:“二哥也去君山?”


    張宇清不屑道:“我哪有閑心到花子窩去,現下教中主持乏人,我得快馬趕回。這群烏合之眾,能鬧出什麽好戲來。”


    段子羽不忍拂其善意,接過花炮。心下卻打定主意,無論如何凶險不測,也絕不使用。


    張宇清和他拱手告別,與手下人乘馬疾馳而去。


    段子羽和華山二老葛氏五雄也乘馬緩馳。


    越過此山,倒是一馬平川,八人八騎揚鞭奮蹄,疾馳一陣。


    葛無憂忽然想起一件事來,問道:“恩公,您幾時入了綠林道?和那位張大寨主在何處開窯立舵?”


    矮老者嶽霖大怒,揚鞭欲打,喝道:“你奶奶的,我們掌門是頂天立地的好漢,何時入過綠林道。”


    段子羽忙笑著攔住,道:“這位是誤會了。那位張大寨主並非綠林好漢,乃是天師教的張二公子扮的,其實黑道、綠林道也有不少令人佩服的豪傑。”


    他九叔歐陽九早年便是黑道人物,是以他對這兩道人物倒也並不反感,否則豈容葛氏兄弟擁在鞍前馬後。


    葛無憂仍是半明不白,但見嶽霖動怒,這“天師教的張二公子”是何許人物便不敢再啟齒發問了。


    高思誠“咦”道:“天師教怎麽又在大路上攔起人來了?這回不知扮的是哪道人物。”


    段子羽一望,果然前麵又聚了百餘人,呼叱打鬥之聲甚急,心中也是納罕,暗道:


    “不知二哥又把哪路人馬截下了。”


    葛無憂心中道:“這位大寨主隨處安窯立舵,大大的發財,比我們兄弟可風光多了。”嘖嘖稱歎,豔羨不已。


    八人八騎至近前,定目一看,都是一怔。


    原來並非張宇清率眾攔截,而是一群少林和尚與人爭鬥,段子羽騎在馬上一看,少林寺擺下的居然是鎮寺之寶“一百零八人羅漢大陣”,據說此陣自創出以來,尚未有人生出此陣。


    但要組成這大陣實也不易,單這一百零八名僧人就不易調教得出,不單武功不弱,更須熟稔陣法,相互之間配合默契,攻守進退均極有章法,稍有錯訛,便有被攻破之虞。


    是以少林立寺千載,這絕陣極少用過,平時所用多是十八羅漢陣或三十六羅漢陣。


    況且少林寺高手輩出,等閑不用劍陣,隻一對一地比試,已是罕有敵手。


    不知現今擺下這大陣對付何等強敵。


    他向陣裏一望,卻是啞然失笑,更詫異莫名。


    裏麵竟爾是詹春所率的昆侖派人,不禁有殺雞用牛刀之慨歎。


    一百零八名羅漢僧個個灰衣飄飄,旋轉如飛,手中一色水磨禪杖,更是呼呼風生,詹春所率昆侖百餘人此際已躺下一半,其餘人狀似瘋虎,東奔西突,全然是不要命的招數。


    叵奈這陣法精妙,每十八條禪杖一組,攻守兼備進退有據,昆侖派每人都似與十八名羅漢僧對敵。


    一招不到,便被逼回垓心,退得稍慢,便被禪杖點中穴道,委頓於地。


    段子羽見這些和尚隻打穴點脈,卻意不在傷人,略感安心,更是歎為觀止。


    武林各派俱有各種陣法,他雖未俱見,卻想這羅漢大陣實可冠絕武林,無出其右者。


    少林方丈圓覺、長老空智一見他到來,登時凝神運力,預備一場生死大戰。


    但見他於馬上端凝不動,大是詫異,不解他何以又不與昆侖派同仇敵愾了。


    段子羽飄然下馬,拱手為禮道:“大師,何以在此與昆侖派大起爭執?”


    圓覺還禮道:“詹女俠定要品評一下敝寺的陣法,卻之不恭,也隻好從命了。”


    原來那日段子羽夜中巧聞詹春和蘇習之的狡計後,恰巧華山有警,遂借故而去。


    昆侖派失此強援,本無問罪少林的實力,叵耐西華子和衛四娘心痛師仇,說什麽也要與少林禿驢拚個魚死網破,詹春和蘇習之拗不過,隻得率眾二上少林。


    幸好有武當四俠斡旋調解,少林原無滅昆侖之意,西華子和衛四娘雖然血性,但武當四俠的金麵卻也不敢駁,是以兩方舌戰一場,勝敗未分,昆侖派草草收兵,怏怏而返。


    兩派俱接到柬邀,也是冤家路窄,行至此處,又遇在一處,西華子出言詈罵,衛四娘也拔劍相向,雙方倒真鬥了起來。


    當年因金毛獅王謝遜之事,和少林寺結下梁子的著實不少。


    圓覺和空智等計議,居然攜一百零八名羅漢僧赴會,有此大陣,敵手再多再強,也毫無畏懼。


    與昆侖派人相爭,原無需用此大陣,但此陣習練雖久,實戰卻少,要尋值得動用此陣的敵手也著實不易,是以靈機一動,用在昆侖派上,也無非是要操練一番,跡近戲耍。


    昆侖派雖大感殊榮,卻實是消受不了。


    況且此陣威力強盛,料理昆侖一派倒可兵不血刃,點穴拿人便是。


    否則動手過招,豈保不流血死人,過節也越來越深,更難化解了,卻也是圓覺一片善心。


    段子羽笑道:“大師,武林帖上原講明要在君山的武林大會上解決各派過節,大師既然應允赴會,想必是讚同宋大俠等的高識卓見,何以在此先行動起手來?”


    圓覺心中恚怒,暗道:“此子武功高明,不想口舌也如是尖力。”


    微微笑道:“是昆侖派人先行動手,本派雖是出家人,總不成伸長脖子挨刀吧。”


    段子羽道:“大師既無意爭鬥,在下喝住昆侖派人,雙方暫且罷手如何?”


    圓覺合十道:“如此最好。”


    段子羽高聲道:“詹師姐、蘇師兄,且聽段某一言,先停下手來。”


    詹春等人早被大陣拖得疲憊不堪,衝既衝不出,打又打不過,眼見隻有累死一途,聽段子羽一喊,知道華山派既到,必有主張,登時住手。


    一百零八名羅漢僧也立時停住陣勢,個個蓄勢不發,以待號令,待得圓覺下令,方一隊隊健步退出,秩序井然,一絲不亂。


    此陣曆來隻有方丈有權動用,是以這些僧人師承雖然不一,但一組成此陣,卻僅聽方丈一人之令。


    須臾,羅漢僧撤畢,偌大的場中昆侖派人橫七豎八,躺滿一地,隻有詹春、蘇習之、西華子、衛四娘等十餘人尚挺立堅持,卻也都喘息粗重,汗透重裳。


    段子羽近前道:“詹師姐,天下武林大會在即,有什麽過節何妨在大會上解決,公道自在人心,天下英雄麵前,昆侖自會得還公道,何必汲汲於一時。”


    詹春情知段子羽是給她台階下,也頗為感激,應聲道:“謹依師兄台命。”


    少林寺贏了一陣,招呼也不打,徐徐離去。


    段子羽本待即刻便走,但見昆侖派如此慘狀,心中不忍,躍入場中。


    在地上每人身上拍打幾掌,解開穴道,這些人起身站起,均麵帶愧色。


    詹春拱手道:“多謝師兄援手之德。”


    段子羽一笑置之,心中暗道:“你們夫婦別再想什麽陰損之計害我,就上上大吉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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