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子羽一掌擊滅燭火,悄聲道:“且看來人是什麽路數。”


    隻聽門外一人怨聲道:“他奶奶的,咱們兄弟們打下的天下,讓人家坐了不算,現今連路都走不得了,偏得選這樣的鬼天氣才敢出來。”


    另一個蒼老的聲音道:“老弟,這事兒是氣不得的。朱元璋那混蛋倒也罷了,好歹也是咱們明教出身,他坐了龍庭,將國號定為‘大明’,總算沒泯盡天良。


    “武林這群混賬王八蛋,先前張教主在時,哪一派不惟咱們明教馬首是瞻,現今也牆倒眾人推,又和咱們作起對來。”


    段子羽心中一凜,知道是明教中人,不再遲疑,悄然推開門扉,來至兩人身後,倏出左爪,噗一聲插入一人腦中,這人猝然中擊。


    又是致命要害,兩眼珠凸出,聲都沒出,便已斃命,但仍挺立不倒。


    另一人兀自喃喃道:“兄弟,咱們也快些動身,趕到君山聽令,晚了要受責罰的。”


    段子羽又一爪出,那人也不明不白中魂赴幽冥。


    段子羽對明教也不甚了解,隻是因張宇真之事遂和明教結了怨仇,他兩番都差點死於韋一笑和殷野王之手,對明教自是恨極,是以一見明教中人,便辣手相向,絕不容情。


    段子羽對史青道:“咱們須得盡快趕往君山,莫讓這些魔崽子著了先鞭。”


    史青一聽魔教傾巢而出,要在君山大鬧一場,早已惶急無著。


    兩人稍稍打點些行裝,不顧夜深風大,匆忙上路。


    這日來到嶽陽城外的一處平林中,遙見幾人被吊在樹上,手腳亂動,掙紮不脫,口中兀自亂罵亂嚷。


    段子羽見是葛氏五雄,心中大奇,忙近前放了他們下來,笑道:“五位葛兄在這兒練什麽奇功呢?”


    老二葛無病大窘道:“這幾日我們兄弟心中一樂,吃得太多,怎麽也消化不了,便想出這麽個法子來。”


    史青笑道:“這法子雖然是費事些,倒也奇妙有趣,若非葛氏五雄聰明伶俐,換了旁人是再也想不出來的。”


    五人不住大點其頭,先時的一點窘迫登時化作得色。


    史青又道:“不過這法子見效遲些,我這裏有幾粒巴豆丸,便是你吃得再多、再硬,一粒巴豆丸下去,也立時消化無餘。幾位何妨試上一試。”


    葛無憂忙擺手不迭道:“多謝姑娘好意,我兄弟們這陣子已是肚子空了,姑娘丹藥煉製不易,還是留作大用吧。”


    其他四人也謙謝不遑,無論史青怎樣勸,也不敢試上一試。


    段子羽道:“我那兩位師叔到何處去了?”


    五人又是一頓快嘴快舌,夾纏不清。段子羽半天才聽明白是被少林、武當派人請去,想必是各派首腦要先擬議一番,尋不到他隻好將二老請去了。


    至於這五雄被何人吊在樹上,飽受冷風灌肚之苦,段子羽也懶得問。


    這五人渾渾噩噩,多嘴多舌,必是得罪了哪位前輩高人,將之倒吊起來,略施薄懲。


    史青卻是不依不饒,追問道:“五位大哥,把別人吊在樹上的功夫我見得多了,稀鬆平常得緊。


    但如你們這般將自己吊上樹去,我還是第一次見到,這門功夫可奇妙高深,不知能否再練一遍,給我們開開眼界。”


    五人登即愕然,五雙鬥雞眼,你瞧瞧我,我瞧瞧你,俱作聲不得。


    半晌,葛無憂方道:“姑娘莫怪,這門功夫雖然淺陋,卻是我們伏牛派不傳之秘,外人麵前練不得的。”


    段子羽笑道:“既是人家祖傳秘功,不看也罷。”五人這才大放其心,笑逐顏開。


    幾人一齊進了嶽陽城,街道上熙熙攘攘,熱鬧非凡,酒樓客棧人滿為患,較之過節過年還要熱鬧幾分。


    段子羽心中有事,不欲在城中停留,直趨洞庭湖邊。


    早有丐幫弟子備好船隻,專門渡送各派人眾。


    此刻撐了一隻大舟過來,頓飯工夫便至丐幫總舵君山。


    段子羽等走至中途,山上已得傳報,丐幫史紅石幫主、武當四俠齊來迎接。


    雙方施禮畢,史紅石怒目橫了史青一眼,礙於眾人麵前,也不好大加數落。


    史青忙笑著上前,摟住史紅石脖子道:“媽,女兒此次出去,可查知了一件大事,這回可要給女兒記上一功。”


    史紅石見女兒撒嬌親熱的樣子,心下登時軟了,佯怒道:“你除了胡鬧,還會什麽,待回去先給你頓板子吃。”


    幾人到得山上,在丐幫議事大廳中坐地,少林圓覺、空智、崆峒虛舟、昆侖詹春等已然在座。


    史紅石笑道:“段掌門來到,敝幫上下若有怠慢不周之處,尚請鑒諒。”


    段子羽起身笑道:“豈敢,晚生路遇一事,遲至幾日,令諸位前輩等候,已然不恭。”


    詹春忙問:“段師兄,遇到何事耽擱住了?”


    段子羽心下暗道:“此事可萬萬說不得。”笑道:“在下沿途遇見幾個魔教中人,探聽到魔教已然傾巢出動,要對付我們的武林大會。”


    殷梨亭冷冷道:“段掌門沒探聽到天師教要如何對付我們嗎?”


    他嶽丈楊逍乃是明教教主,殷梨亭愛妻情重,兼及明教,聽段子羽一口一個“魔教”,心頭火起,出言譏刺。


    段子羽霍然站起,怒聲道:“殷六俠,在下敬你是前輩,望你言語自重。”


    殷梨亭淡淡道:“不自重又如何?”


    段子羽森然道:“在下此來是應四位前輩之邀,前輩如欲教訓晚生,就請出廳。”


    殷梨亭方欲站起,宋遠橋喝道:“六弟,不得無禮。段先生乃是我們兄弟請來的貴賓,武當派是這麽待客的嗎?”


    殷梨亭見大師兄動怒,那是少有的事,登時唬得不敢作聲。


    俞蓮舟笑道:“段先生,我六弟性子急,莫見怪,敝教與明教大有淵源。段先生與天師教也關係匪淺,這都是武林皆知之事,也無需遮遮掩掩。


    “今日我們既來至此間,便當將此節揭過,咱們對事不對人,且莫管是明教還是天師教,隻要有傾覆各派荼毒武林之舉,我們聯手共誅之。”


    段子羽緩顏坐下,笑道:“俞前輩之言甚是。”向殷梨亭望去,殷梨亭雖滿麵怒色,卻不敢再出言譏刺。


    宋遠橋、俞蓮舟和張鬆溪均疑慮重重,此次武當派主持召開這武林大會,主旨乃在對付天師教。


    隻是明教素為武林公敵,若不將之置之麵前,實也說不過去,不料明教的朋友竟爾認了真,欲前來擾犯,倒是大出意外。


    段子羽來至為華山派預備的客舍中,二老早從屋中接出來。


    三人坐下後,嶽霖怒道:“掌門,我看這大會咱們華山派退出為好。”


    段子羽不解道:“這是為何?”


    嶽霖道:“自我們到後,表麵上倒是將我們當客待,暗下裏卻派人監視,倒像我們有什麽見不得人的勾當,何苦受這齷齪氣。”


    段子羽神色凝重,倏至窗前,向外一望,果見不遠處人頭綽約。


    心中大怒,道:“都是堂堂武林英雄,卻做這等下三濫勾當。”


    說話間,丐幫執事弟子奉上茶來,段子羽笑道:“這位大哥,請回稟你家幫主,在下三人雖然武藝不精,尚自保有餘,四周的護衛便撤了吧,天寒地凍的,也太過辛苦。”


    這名弟子乃是總舵專司禮儀之人,何等精明,聞言便知其意,既詫異又惶恐,向窗外望了幾眼,道:“段掌門,這些人都不是本幫弟子,此事小的即刻回稟幫主得知。”


    段子羽淡淡道:“既非貴幫弟子,就由他去吧。段某人光明磊落,卻也不懼這個。”


    這人唯唯退下,三人揭開茶蓋一看。


    沏的是本地名產“老君眉”,淡香宜人,飲之醇然。


    杯茶尚未飲盡,窗外忽傳呼叱喝鬥聲。三人愕然,出去一看。


    竟是史青與幾名武當弟子喝鬥起來。


    這幾名弟子都是宋遠橋、俞蓮舟、張鬆溪座下弟子,武功已大有根基,出手隱隱然有幾分名家風範。


    史青以一對幾,本來不敵,但武當弟子豈敢傷這位丐幫小主人,是以均隻守不攻。史青一套降龍十八掌打完,也是嬌喘籲籲。


    史紅石和俞蓮舟等人聞訊趕來,大是差愕,兩下喝住,俱不明所以。


    原來那名執事弟子退出後,半途上遇見來探望段子羽的史青,史青見他神色憤憤然,一問方知。


    武當派居然派弟子監視華山派。


    心頭火起,徑行到這裏。


    二話不說,出掌便打,使的是丐幫鎮幫掌法“降龍十八掌”,武當派若非人多,猝然之下當真要折在她手裏。


    史紅石和俞蓮舟問明情由,史紅石倒還罷了,俞蓮舟臉色陰沉得滴出水來。


    少林寺的圓覺、空智曾提議對段子羽嚴加防範,但俞蓮舟一世行事光明磊落,從未做過偷偷摸摸的事,便是他的仇人、對頭也深服其為人,當下便回絕了,不想此刻真有此事發生。


    他知大師兄早已萬事淡薄,不會做這等事。


    四弟張鬆溪計謀百端,或許有之,便向張鬆溪望去,張鬆溪搖了搖頭,又向殷梨亭望去,殷梨亭也意示無此。


    俞蓮舟知道這二人從不推諉掩過,既示意無之便是當真沒下過監視華山之令,而自己更沒有。


    嶽霖見他們兄弟四人望來望去,俱不作聲,心中惱怒,大聲道:“俞二俠,你們若對華山派不放心,何必邀我們來,既邀我們來了,又將我們當賊對待,此是何故?


    “華山派雖小,也不是任人欺侮之輩,武林大會未開,咱們兩派倒要先了斷一下了。”


    段子羽忙笑道:“師叔言語太重了,此事想必是誤會,武當弟子,名門高弟,豈能做這等下三濫的勾當。”


    史青嗔道:“好啊,我出力替你打發這些人,你倒從中做起好人了。武當弟子門規謹嚴,行事端方,倒是我惹是生非了。”


    段子羽苦笑,本想雜以笑語混亂了此事,不想史青不依不饒的,史紅石也連聲嗬叱,對武當派以客淩主,在自己家裏遣人監視客人大是不滿。


    俞蓮舟眼中電光一閃,向幾名弟子望去,幾名弟子登時跪倒在地,心頭鹿跳。


    俞蓮舟冷冷道:“是誰叫你們做此等事來,據實講來。”


    俞蓮舟的大弟子囁嚅道:“是徒兒擅自主張,怕有天師教妖人混入。”


    段子羽冷笑道:“這位仁兄何出此言,天師教雖然有符咒役鬼、仗劍驅邪之舉,是否靈效誰也不知,現今也未公然與武林為敵,何以叱之為妖人。”


    那名弟子被抓住語病,一時語塞。


    俞蓮舟慘然道:“段掌門、史幫主,都是俞二駑鈍無用,門規鬆弛,致有此等事出,俞二自會還出公道。”


    段子羽笑道:“俞前輩言重,些須小事,何足掛齒、賢高弟雖不免忒煞多疑,也是為武林著想,其意可嘉。”


    段子羽愈是說得輕鬆,俞蓮舟臉上愈是掛不住,沉聲喝道:“呈上劍來。”


    武當弟子入門之初,先授以基礎功夫,待得根基牢固後,方授以劍術,授劍之時,每人劍上都有自己的名字“劍在人在,劍亡人亡。”


    這幾人一聽呈劍,登時魂飛天外,磕頭道:“掌門開恩,弟子等絕不敢再犯。”


    俞蓮舟緩緩道:“一之為甚,豈可再乎,呈劍上來。”


    幾人見其意決絕,個個麵如土色,雙手捧劍過頂,眼中淚水籟籟而落,有兩人已哽咽出聲,這幾人中有宋遠橋和張鬆溪的弟子,二人俱不忍看,背過身子去。


    段子羽雖不明細故,卻也知俞蓮舟要施以竣嚴門規。


    見幾人如待宰之牛犢般,大是不忍,向前一揖道:“俞前輩,此番便算是華山得罪了武當,晚輩給您賠罪如何。請看在晚輩薄麵上,放過他們一馬。”


    俞蓮舟長歎道:“國有國法,家有家規。我等教訓不嚴,致有劣徒弟子冒犯尊長之事,如不嚴加懲處,何以對天下武林。”


    史青笑道:“不知怎生個嚴懲法。”


    俞蓮舟森然道:“廢除武功,逐出門牆。”


    饒是史青膽大,也唬得一吐舌頭,竟爾收不回去。這等嚴懲實與處死無異,蒙羞更深。(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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