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無忌道:“當年本教與各派梁子結的何嚐不深,但後來摒棄小嫌,共襄大舉,卒將蒙古韃子逐回漠北。


    “不想近年來,舊怨重啟,其間是非也非三言兩語能完,今日索性揭過,一切皆從今日始,以前的是非恩怨且一笑置之。”


    武當四俠擊掌稱道,不想多年不見,張無忌口才見長,識見亦卓。


    武當與明教本就相處安然,此次純係為張無忌捧場,是以率先響應。


    各派雖不熱烈,卻也暗下思忖,與明教對敵十數年,無不深知明教勢大,先前不過因其內部不和,各自為政,尚且占不到便宜。


    現今張無忌重攝明教,明教立時如鐵板一塊,便是少林、丐幫也絕非其敵。


    張無忌仁俠君子,一言九鼎,倘能就此少一強敵,實屬上上大吉,是以反應雖不如武當熱烈,麵上也均有讚同之色。


    隻是積年仇怨湧至心頭,一幕幕親友師長傷折斃命的情景閃現腦海,心中百感交集,委實難決。


    段子羽笑道:“張教主端的好利口,一言而將天下是非掩盡,倒似我中原各派無事生非,不自量力,專與貴教過不去。


    而貴教胸襟博大,自不屑與我等小門小派計較,一並恕過,我中原各派倒要感激不盡了。”


    殷野王聽他語帶譏諷,登時大怒,道:“本教與各派講和,卻不包括你在內,咱們的梁子有得算的。”


    段子羽洋洋不睬道:“段某也無心與你們化解什麽,有什麽手段,使將出來便是。”


    韋一笑冷冷道:“殷老弟,人家早是天師教的乘龍快婿,又是朱元璋的紅人,刻刻以滅我教為念,當然不會與我們談什麽和了。”


    他幾句話便將段子羽與天師教捆在一處,天師教近幾月來傾力掃蕩江湖,各大門派無不栗栗自危,以天師教為心腹大敵,段子羽與天師教的關係舉世皆知,除百劫、史紅石外,無不對之橫加猜疑,大具戒心。


    韋一笑此言正中肯綮,端的惡毒無比。


    段子羽自知此事難以剖明,也不屑置辯。百劫笑道:“韋法王隻說出一端,司徒姑娘乃貴教左使愛徒,貴教與華山豈非也是親家?”


    韋一笑登時為之語塞,張無忌本為息事寧人而來,接口道:“師太所言極是,本教與華山乃秦晉之好,些微過節自是不難消解。


    “而今天師教崛起江湖,助朱元璋那賊子作惡,對武林各派蠶食鯨吞,大有統一武林之野心。


    “武林各派豈可坐視,更應聯手禦敵,消大禍於初萌中。”


    宋遠橋笑道:“無忌此言是極,咱們江湖中人雖不涉足國家大事,但天師教蓄謀已久。


    “其心昭昭若揭,必欲除盡中原武林各派而後快,我等豈可坐視其大,令其逐一破滅,束手而為臣虜。”


    宋遠橋一席話令各派悚然動容,均知他所言鑿鑿,無一字之虛。


    少林圓覺合十道:“善哉,宋大俠之言深合貧僧之心,少林願追隨武當之後,張教主隻消約束屬下,不向敝派啟釁,敝派絕不多生事端。”


    崆峒三老當日在三清觀吃足了張宇真兄妹的苦頭,至今思之,猶心悸不已,崆峒派自是大表讚同。百劫和史紅石沉吟片刻,均思不如與天師教公然對敵,免得段子羽夾在中間難以做人,遂表態讚同。


    張無忌大喜,不料峨眉與丐幫也加響應,笑道:“段少俠,華山一派意向如何?”


    段子羽笑道:“晚生小子,自不配與前輩諸俠共議盛舉,我獨來獨往慣了,卻也絕不能坐視有人荼毒武林,華山忝屬俠義道,自不會因晚生一人而有違江湖道義。”


    眾人齊聲喝彩,張無忌更是喜慰不勝,笑道:“段少俠有此胸襟,實是難得,本教與華山的梁子一筆勾過,再也休提。”


    明教先後兩位掌旗使死在段子羽之手,範遙一身精湛武動盡數廢在他掌下,死在他手上的教眾更是難以計數,仇怨之深實屬罕有。


    張無忌片言揭過,可謂豁達之至了,韋一笑、殷野王、唐洋等均忿忿不平,卻也不敢違拗教主之命。


    段子羽黯然道:“張教主,一人做事一人當,晚生執掌華山門戶前的宿怨自可一筆勾銷,晚生與貴教所結梁子至深。


    “卻隻是晚生一人之事,與華山派無涉,張教主盛意,晚生實難領受,誰欲找場子,算過節。


    “衝段某一人而來,無論勝敗生死,均是晚生個人之事,以免有傷華山與貴教的情麵。”


    眾人聽他語音淒愴,大有蕭索不勝之意,語中含義更是怪異,一時均不明何故,直感匪夷所思。隻有司徒明月測知其意,既不禁扼腕歎息,又是歡喜。


    段子羽見眾人茫然之態,笑道:“段某本無德無能,才智武功淺薄之至,當日蒙兩位師叔錯愛,推至掌門之位,實是才小擔重,常有不勝負荷之感。


    “每日戰戰兢兢,承蒙各派前輩厚愛照拂,總算華山派沒毀在我手中。


    “現今段某身處嫌疑之地,心跡實難剖白,終不能因段某一人而令華山俠義之名蒙塵。


    “是以段某回派後,即向兩位師叔辭去掌門之位,從此孤家寡人,浪跡江湖,諸位前輩的盛舉恕段某不能追隨了。”


    言畢,拂袖而起,徑回內堂去了。


    眾人無不愕然,他小小年紀在險惡江湖中闖出極煊赫的萬兒,直將天下英雄壓倒,大有一日中天、惟我獨尊之勢。


    不虞他為表明心跡,要急流勇退,一時都震怔得作聲不得。


    情知他言出必踐,當著群雄之麵說出,更是要銳意如此了。


    均扼腕歎息,卻也明白他何以將華山派與自己劃得涇渭分明的語意了。


    韋一笑和殷野王也不禁為之唏噓不止。


    議和聯手之事既定,複又鬧出段子羽欲辭華山掌門之事,眾人均覺他此舉實為時勢所逼,不免個個懷疚在心,人人了無心緒,紛紛作辭下山。


    司徒明月早已隨段子羽入堂中,見他寧定自如,也不強勸。


    百劫等送客回來,見他神色依舊,複又愕然,想出語勸慰,又均感難以措辭。


    段子羽笑道:“師太,此事弟子久已醞釀在心,絕非一時激憤而發,適才不過恰逢其時,一者剖明心跡,二者解眾人之疑,庶使華山清譽不致因我而受損。”


    百劫浩歎一聲,知他言出如箭,再難挽回的。


    淨思笑道:“小師叔,你不作華山掌門了,到我們峨眉派來吧。”


    百劫啐道:“瞎說八道,你師叔到咱們派裏作什麽?”


    段子羽笑道:“弟子當年求入峨眉派而不得,做做峨眉弟子倒可了卻夙願,隻是現今卻是欲做而不能了。”


    眾人歎息一番,見他言笑自若,語氣中卻不免有蕭索之意,既無法啟齒勸慰,隻得各自散去。


    段子羽過了兩天,便辭別下山,峨眉眾人依依不舍,直送出五十裏外,方灑淚而別。


    段子羽一路上神色黯然,言語甚少。他雖毅然決斷,但與派中兄弟相聚多年,一朝割舍,自不免拂鬱難宣,司徒明月窺知其意,情知難以勸解,隻待時日一久,自然心境得安,一路上撿些趣事樂聞說與他聽,略開其懷。


    兩人依原路而返,景物依舊,心境已非,睹物更傷情懷。


    司徒明月再也忍不住,伏在他肩上哭泣起來。道:“都是因為我,你才不願與明教為敵,又因為真姐姐,不肯對付天師教,這才被迫辭掉掌門,毀了你在武林的前程。”


    段子羽攬住她豐腴渾圓的肩膀,笑道:“有你和真兒,天下我都舍得,遑論一區區掌門。唐明皇寵溺楊貴妃而失國,為後世所譏,我卻讚他是情中一聖。


    “你美如楊貴妃,可愧我無明皇之命,這掌門早晚要失的,莫不如早些拱手讓出,也博個禪讓好名。”


    司徒明月聽他讚自己如楊貴妃之美,嬌羞不勝,心中卻大感受用,聽他語意摯愛,益發感動,伏在他懷中不肯起。


    兩人共乘一騎,另一馬緊緊並行。路上雖不乏行人,但見二人如此氣度,均避而遠行,不敢上前招惹。


    忽聽一人道:“光天化日之下就如此親熱,不怕我吃醋嗎?”


    二人一怔,再也想不到頂頭會碰到張宇真和張宇清,二人忙分開,段子羽下馬道:“真兒,你怎麽來了?”


    張宇真嬌笑道:“實在對不住,我來的忒不是時候,俗話道:不知者不罪。您二位大人大量,多多海涵。”


    張宇清笑道:“好了,妹子,別這麽不依不饒的。”


    又對段子羽道:“羽弟,你在峨眉逐走程師兄,他們飛鴿傳報總壇,妹子生怕你與他們廝殺起來,非來找你不可,我也隻好作一番護花使者了。”


    段子羽皺眉道:“當日我和大哥說過的,讓他別找峨眉晦氣,怎麽反而下起毒手來了?”


    張宇清苦笑道:“這是皇上暗自安排的,大哥和我也是過後方知,欲追回已然不及,還幸好你攔住了。”


    張宇真插口道:“羽哥,這兩天江湖傳言,你為了我要辭掉華山掌門,可是真的?”(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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